錦春的心裏,就有點複雜。

但一時之間,也不能想很多。

她勉強對著荷娘一笑,眼睛不看謙益,就道:“也好。”

謙益的心裏就悶悶。“錦春,我……”他欲言又止。

“崔大哥,你想說什麽?”錦春不能不看他。到底是自己心裏敬重的人。

“這幾日,柳石然沒來糾纏你吧?”從一開始,謙益想問的,就是這個。荷娘在旁,當著荷娘的麵,他不想讓她知道。

但,這要走了,到底須問一問。不然,不安心。

錦春就搖頭。“崔大哥,柳石然沒來。有一日,他支使他的管家過來,告訴我,說郊外我爹娘的老宅不拆了。”

謙益就點頭。“此事,我也知道。房子不建了,那自然好。”

他二人麵對麵,一絲不苟地說話,一邊的荷娘聽的異常仔細。

柳石然?這是個什麽人?從表哥和錦春的口中,似乎此人在渭城頗有錢財,而且還覬覦錦春?

她不能不問。

“表哥,錦春,你們說的這個柳石然是什麽人呀?”

錦春就欲張口,謙益卻代錦春說道:“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聽聽就好,且不必往心裏去。”

謙益就囑咐錦春:“日暖天長。你和藥罐兒住著,無事就早早歇下,我知你勤勞,但也不必太過辛苦,到底是身子要緊。”

謙益的話,錦春總是牢記在心裏的。

“崔大哥,我知道的,時日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去衙門要緊。”

“嗯。”謙益就朝院門外走去,那荷娘在一邊緊緊跟著。

錦春苦笑了下,目送謙益和荷娘離開,方將院門緊緊闔上了。

話說,這一日,柳石然卻是在凝香樓喝悶酒。他的心裏,除了不暢快,還有點兒擔憂。他心裏清楚的很,自己的生意能這樣順遂,皆是因為有姐夫錢太師撐腰。但近日姐姐回了信,說大理寺的人,還在彈劾姐夫。雖在信的末尾,姐姐說有皇帝保著,諒他也無事,但石然還是驚懼。萬一姐夫有個什麽好歹,那自己的後台可就沒了。在這渭城,人人都忌憚他是太師小舅子的身份,這要靠山倒了,牆倒眾人推的,他也會不落好。

既然姐姐說別業不必建,那他也就省省心在家歇著。那馬氏請了他幾次,邀他來她家裏喝酒,石然也總是推脫不去。

柳石然知道自己不能喝醉。他一喝醉酒,會耍酒瘋。覺出頭略有點暈,石然便下樓。凝香樓的顧掌櫃殷勤過來,說柳公子身邊,怎麽今日一個隨從也不見?說不如他親自護送柳公子回府上。

石然聽了,就擺擺手,笑笑。他說自己能行。

出了凝香樓,前方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大街上人多,石然有點晃眼。但經風兒一吹,他又清醒了一些。這個當口,就有一個身穿紅衣的年輕姑娘,嫋嫋娜娜地在他跟前經過。

石然看那背影,還以為是錦春。

“錦春,是你麽……”石然就喃喃。他的心裏,是真的想錦春。但她真的像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半點機會都不給。

那姑娘聽了,起先一怔,但很快就回頭,嫣然一笑。“爺,奴家不是錦春。奴家叫嬌棠。”嬌棠這是初見柳石然,略瞧了一眼,芳心就大動。

娘說的對啊,這位柳石然柳公子果然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那眉宇之間,一看就藏了風流。嬌棠見石然也看著自己,心裏就喜不自勝。

但聽他說“錦春”,她不禁懊喪。她……哪裏像錦春了?

“哦,你叫嬌棠。”石然酒意不曾退去,心裏就湧起三分春意。“你是哪家的姑娘?”

“爺,我是馬氏的女兒。”嬌棠所言,俱是按照母親馬氏囑咐。這幾日,石然一直未去赴宴,馬氏心裏極不暢快。女兒嬌棠更是在家裏抱怨個不停。馬氏也就橫下心,去打聽石然行蹤。知道他這個時候在凝香樓喝酒。馬氏便慫恿女兒,趕緊打扮去凝香樓門前等著。“我的兒,你這樣嬌豔,隻要是男人,沒道理不注意你,你隻管去。”

嬌棠想了想,果然也就去了。

此刻,因見到了柳石然,嬌棠隻覺得人生圓滿了。

她扭著步子,挺著身子,一雙眼兒直勾勾地盯著石然。隻要石然稍加示意,她就會主動撲上去。

“哦,原來你是她的姑娘。”石然就笑笑。“這麽說來,你和沈錦春是表姐妹了?”以石然的眼光,錦春和嬌棠的背影,卻是有幾分相似。

“不錯。”嬌棠提起錦春,心裏就湧上恨意。“柳公子,您是不是喝多了,要不,我扶您回去?”嬌棠恨不得將身子貼過去。

“你……怎麽知道我姓柳?你娘告訴你的?”石然就看著嬌棠一抹雪白的粉頸。

嬌棠就搖頭,柔媚地輕笑。“不是,是我猜出來的。”

“你……猜出來的?怎麽個猜法?”

“很好猜啊。想來在這渭城之中,除了柳公子有這樣風流倜儻出眾的人品,還能有誰呢?所以我一見您,就知道您準是柳公子無疑了。”

“嗬嗬……嬌棠姑娘很會看人嘛!”石然起了興致,見天兒尚早,就提議:“我看今日天色不錯,嬌棠姑娘如沒有要事的話,不如坐上我的馬車,隨我去城外各處走走,如何?”

嬌棠一聽,喜的更是心花怒放了。她張口就要答應,但猛然之間,她馬上想起娘囑咐過的話。因此,嬌棠便低了頭,裝作羞怯無比地搖頭:“爺,奴家是良家女子,卻不是那煙花柳巷的風塵女子。奴家是來街上買絲線的,路過這裏,卻不想遇到了柳爺。這是緣分,但奴家卻不想讓爺看低了奴家。”

嬌棠說著,便對著柳石然道了個萬福,作勢就要朝另一條道上走。石然一聽,不禁抿嘴笑了一笑。他伸出扇子,擋了一下嬌棠的去路。“嬌棠姑娘,咱們不過找個地方說說話,又不怎樣。嬌棠姑娘還是不要過分拘謹的好。”

嬌棠一聽,便掩嘴一笑。“柳爺,既這樣說,之前我娘三請四請的請了那麽多次,柳爺偏不賞臉來我家喝酒。為這事,我娘在家可是難過了好幾天兒。柳爺要再不來,我娘可要悶的生病了。”

石然聽了,也就歎了歎。“馬夫人果然是殷勤待我呀……行,明兒個,我就上你家去。”

“真的?”嬌棠一聽,頓時喜出望外,但還是撅著嘴兒問:“柳爺,這一次您可要當真,再不能失約了哦?”

石然就笑:“不會。到了明天晚上,我如約過來。”

“好。柳爺爽快,待會我回家,就告訴我娘。”嬌棠心裏喜滋滋兒的。

“既然如此,嬌棠姑娘不如隨我去馬車上,咱們說更細致的話?”石然心裏寂寞,家裏的兩個小妾,他早厭倦。這麽長時間,一直得不到錦春,更叫他覺得自己窩囊。這個當口,石然希望能有一個知冷知熱的體貼的女人出現,慰藉他寂寞的心。

算來,嬌棠出現的正是時候。

嬌棠明白柳石然的意思,麵兒上她還是嬌羞地笑,但心裏卻在嗔怨:這個柳公子,她都說過了,她是良家子,可他還是這樣猴急,真正將她當什麽人了。

“哎呀,柳爺,您就不要難為奴家了。再這樣,奴家可不理柳爺了……”嬌棠說著,作勢就要走。

柳石然見狀,一拉拉住。“嬌棠姑娘,我這越看,越發覺得你和錦春相像,尤其這生氣的模樣兒……”

嬌棠一聽,即刻柳眉倒豎,她最煩的就是別人拿她和錦春比。“哼哼……”嬌棠冷笑一聲,“柳公子,我可不是錦春。您要找她,就不要這樣搭我!”

“生氣了?”石然挑了挑眉。

“怎麽不生氣?她是她,我是我。我哪點不及錦春,偏說我像她?”

“嬌棠姑娘,我不過隨便說說。”石然對著嬌棠,倒也是難得的好性子。

“我知道,柳公子,您之前不是巴巴兒地來找我娘,一心要攛掇將錦春嫁了你?但我看,沈錦春眼眶高,她看你這樣厭惡,八成是心裏有了別人了!”

石然一聽這話,眉頭兒就一皺。他覺得這個嬌棠,有點不知好歹,說話像藏了把刀。

“那你說說,她……都看上了什麽人?”石然不動聲色。

“哼哼!還能有誰?不就是這渭城裏的父母官兒崔謙益崔大人嗎?她領略了當官的好處,自然不把你這行商做買賣的瞧在眼裏。”

這話,真像一根尖刺兒一樣,堵在了石然的喉嚨上。

“那你呢?你為什麽又這樣巴著我?”

“我……我和錦春不一樣啊。雖則頭一遭見了柳爺,但我卻覺得柳爺……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氣度不凡,反正就是比那崔謙益好!”

“哈哈哈哈……”石然聽了,就大笑。“你這說的可是實話?”

“如何不是實話?奴家從不打誑語的。”嬌棠說她信佛,心裏最是善良,從不說違心的話。

石然聽了,就歎:“若你是錦春,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