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讓姐夫認為,自己是個不學無術的。
柳石然自信自個兒是有幾分韜略的。張慕古的心裏,隻是在盤算得失。本來來渭城找崔謙益,為的就是得一些好處。
不想這當了衙師,自己依舊是這樣一貧如洗,又聽得柳石然給自己許諾這麽多,張慕古本就是一個貪婪小人,這下心裏更是失了衡。
但他不是傻子,許諾歸許諾,空手畫大餅的,他也不稀罕,他要的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不過,今兒見了這柳爺一麵,他就得了銀子和玉佩,可見柳爺的心眼兒也實誠,卻是將他當做朋友看待。
張慕古便道:“柳兄啊,說實話,好多方麵兒,我也真是看不慣崔謙益。就比如說他下令全城到了晚上戒嚴,不許人出去賭博,就這一個,我就不服。你說,賭錢有啥不好的?不偷不搶,自個賺來的錢,為啥就不能去賭上一賭?”
這幾天,張慕古一到晚上,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不賭錢不喝酒的,叫他怎麽熬啊?本來還可去煙花柳巷玩玩女人的,不想崔謙益眼尖啊,早吩咐衙門裏當差的,看守前後左右四個大門,這要出去一趟,著實是費勁巴拉。這一來二去的,張慕古隻得關在屋子裏,無聊看書,日子當真是難過。
他知道,崔謙益是著意讓他改一改從前的習氣。但他這樣孟浪慣了,哪裏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
所以,跟著崔謙益當衙師,卻是叫他的心裏後悔。
但這悔,又不能說出來。
此時,柳石然聽了張慕古的抱怨,就表示同情。他點頭兒道“不錯。我說這個崔謙益,還真的將自己當作正兒八經的清官?現在這官場,哪個不撈幾把?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啊。”
柳石然嘴裏,還說出一句頗有深度的話。“王兄啊,你放心,這沒事,你就出來溜達溜達,到我府上耍耍。我還不信,崔謙益連溜達都不許你?”
張慕古可不想讓柳石然看扁了,聽了當即就道:“那也不至於。白天裏且無論我怎樣,就是到了晚上難過。”
“嗬嗬……”柳石然看出張慕古這是寂寞了,“張兄可是想女人了?”
張慕古就咬牙。“想也沒轍啊。”
“那張兄何不娶個妻子,一解寂寞?”
張慕古的心裏,一下就想起了荷娘。他告訴柳石然,說他看中了崔謙益的遠房表妹,就是那新來的叫作荷娘的。
柳石然便一笑:“既然張兄心裏有人了,那我就不多此一舉了。”
“柳兄,你什麽意思?”張慕古可是不嫌棄女人多,他的眼睛一下亮了。
柳石然便幽幽道:“張兄啊,你這樣寂寞,我送你一個小妾,管保不叫別人知道。”
“不行啊,我在衙門住著。崔謙益將我看的也緊。他如何會不知道?”
柳石然就道:“那既然這樣,你不如搬出來自己另住。既有我幫襯,想你也不會在乎那幾個租房的小錢。”想想,柳石然就笑:“真正,我也是混了。我在這街麵兒上,有一處私宅。平時也不去住。不如,我將鑰匙給你,你搬進去住。回頭,我再送你一個女人。”
柳石然口中說的女人,是他家裏和他有些首尾的一個丫頭,小名兒叫春杏的。這丫頭因上過他的床,隔三岔五的,就過來求他納了自己為妾。柳石然玩歸玩,但因紅菱和綠蘿之故,弄得他大大掃了興致,從此再無將家裏的丫頭擢升了小妾之意。
與其將春杏留在家裏作妖,不如將她痛快送給了張慕古。
那廂張慕古聽了,心裏就激動不已。“柳兄,你真的要送我女人,一解我饑渴之苦?”
“當然。我柳石然什麽人,說話向來都是一言九鼎。”柳石然告訴張慕古,說這個叫春杏的女人,皮膚滑膩,聲音如黃瑩婉轉,也算是個尤物。
張慕古的心,就更是癢癢了。
“張兄啊,待我回去後,囑咐我的管家陸放,叫他將花枝巷那處房子的鑰匙送你,再叫春杏那丫頭先過來,與你暖床。那裏麵,一應的家具都是齊全的,你隻需帶幾件隨身的衣裳。”
張慕古見柳石然這樣誠懇,心裏真的很感動了。他當即起身,對著柳石然深深鞠躬。“柳兄啊,如此看來,你才是將我當朋友看啊。那崔謙益,隻是拘束我,管教我,教訓我。柳兄你放心,我的心,自是向著你的。”
此言一出,卻是令柳石然的心裏,大加寬慰。他雖然沒有功名,但也知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的心裏,就很滿意。
待送走了張慕古後,柳石然回家,趕緊就叫來管家陸放,如此這般說了幾句。
春杏那丫頭也就過來了。一聽說爺要將她送給別人當小老婆,春杏的心裏就一百個不願意。她不是傻子,早看出了紅菱和綠蘿兩個姨娘不入爺的眼,這些時日,給爺侍寢的都是她自個兒。她本想將爺弄的舒坦了,求爺將自己收了的,不想爺始終沒這個意思。這也就算了,卻原來爺存了將自己送出去的心,這叫在興頭上的春杏如何受得了?
也不知怎地,爺的這個意思,紅菱和綠蘿竟也知道了,方才在外頭,她一路走來,她們兩個是可勁兒譏諷她,說她一個麻雀,想做鳳凰不成,這下卻成了一隻落水的小母雞。
春杏跪在地上,給柳石然求情,說請爺看在素日的情分上,還是不要將她送走,她是做牛做馬也願意啊。春杏這裏淚水漣漣的,無奈柳石然的決心已下,她半點也不能打動。
柳石然已經不耐煩了。他揮了揮手,就要進房。
那春杏隻恨不得去上前抱住他的雙腳,陸放就上前道:“春杏,好了,快隨我走吧。”
春杏無法,隻得擦了擦眼淚,取了包袱,抱在手裏。陸放就告訴春杏:“這包袱裏有一百兩銀子。依我看,爺對你也不算薄情了。你須知趣。不然,惹怒了爺,你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都沒有。”
陸放會揣摩柳石然的心意。果然,那春杏聽了,就不敢支支吾吾地哭了。她乖乖地跟著陸放,出了屋子,上了一頂黑色青油的轎子。
陸放騎馬。他的懷裏揣著那花枝小巷的鑰匙,心裏就在思怔:到底是哪個人,柳石然這樣看重?要知道,花枝小巷的屋子,三進三出的,地方大,置辦的家具也都很值錢。這且不算,還給他送一個女人。這麵兒可是不小。
方才,柳石然隻是囑咐他去花枝小巷送鑰匙開門安置春杏,並未說及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不過,陸放覺得這也不難。待會,他就等上一等,等這人過來了,問上一問。
這一日,張慕古抄完了公文,知道柳石然不會食言,一定將那叫春杏的女人送來了,因此這坐在椅子上,就幼兒魂不守舍。
謙益看出來了,就問他怎麽了?
這張慕古就將心一橫。“崔兄啊,我看出來了,我住在這衙門,其實也多有不便。畢竟,這裏的私房也就這幾間,餘下的,都是辦公用的。我想好了,我還是出去另租一間房。我問過其他人了,這衙師住在衙門裏,也就隻咱們渭城我一個。”
謙益就說不必。
張慕古今日務必要搬走的,聽了謙益淡淡的,就是不讓他去外麵,心裏就有點急。“崔兄啊,我受你情分也夠多了。如今,我來這衙門幾個月,因得了你的告誡,也存了一點銀子。拿這些銀子,出去租幾間房舍,一點也不難。我不想使人說你的閑話。說你照顧同鄉,輕視了大魏律法。”
謙益聽了他這樣一說,就笑:“是嗎?既然你已有了打算,我不會攔著你的。”
張慕古見他終於鬆了口,心裏也甚是輕鬆。伺墨知道張慕古要主動搬走,心裏也一喜,還過來幫他的忙。
張慕古收拾好了,心裏就在籌謀:女人嘛,不可不缺,但春杏既然是柳石然玩過的丫頭,也就隻能當小妾。這早老婆,還是要找正經的黃花閨女。比如那荷娘,自個搬出去後,見她也不必讓崔謙益知道,這是何等的愜意自在!
話說,荷娘在錦春的幫扶下,的確找了一間不錯的房子。那地方離錦春的住處也近,方便走動。張慕古想著回頭和荷娘聯係上,向她顯擺顯擺自己的住處,在好生送她一點東西。反正,他花的也是柳石然的錢。
花別人的錢,張慕古向來都很大方。
不過兩盞茶的工夫,因張慕古心情迫切,他幾乎是腳不沾地兒地,一溜煙提著個包袱,就到了花枝小巷。數到第三家,張慕古就遲疑地站在門口。陸放過來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猜測爺口裏說的,就是這人了。
兩人對視了一下,倒是張慕古先開了口。“請教這位仁兄,您可是柳公子府上的那位陸放管家?”
陸放聽了,就點頭,淡淡道:“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