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石然心裏已經有了主意了。
他叫過一個隨從,寫了幾個帖子,叫他去衙門一趟,送給張慕古。今兒,石然要單請張慕古吃飯。
這個張慕古,雖然在崔謙益手下當衙師,但柳石然憑直覺,總覺得他和自己是一路的人。到底是不是,柳石然想試一試。
如果能將張慕古買通了,那自己就能得崔謙虛許多底細。哼哼……他不信崔謙益是半文錢都不貪的人。這世上有那樣的完人嘛?反正他柳石然可是沒見過。
這隨從得了柳石然的授意,也就去衙門送帖子了。
這一日,崔謙益不在,張慕古見這隨從恭敬遞上帖子,打開一看,雖覺納悶,但卻喜出望外。
他就問石然的隨從,請他去凝香樓喝茶,又何要事?
隨從就說,不知,但既然爺殷勤,衙師還是不要推脫的好。
張慕古就笑,點頭說道:“我當然去。你先回去告訴柳公子吧。”
隨從走後,張慕古就坐在椅子上想:到底柳公子要請他作甚,難道就是想交個朋友?張慕古另換了衣服,按照約定的時間,果然就到了凝香樓。
進了裏麵,那掌櫃的就迎上前,作揖笑道:“這位可是張衙師?”張慕古就點頭。
“柳公子已經在樓上等了。”
張慕古一聽,就振作了一下精神,趕緊提袍蹭蹭上了樓。
進了包廂,張慕古看著華衣錦袍的柳石然,就滿臉堆笑,上前就行禮。
“張衙師客氣了!想咱們也不是頭一遭見麵!“石然便請他入座。張慕古一看席麵,各色琳琅滿目的菜,茶是好茶,酒是好酒。除了他,席間也不見別的客人。
張慕古就笑:“柳公子啊,您真是太客氣了!”
“為朋友,一點薄酒小菜,不算什麽!”柳石然就給張慕古倒酒。
“不敢不敢,柳公子斟酒,我不敢受,還是我自己來吧!”
“張兄,你這樣說,可就見外了!”柳石然就搖頭一歎,告訴張慕古,說他原本有意請他當自己家裏的賬房先生,管理總賬目,但既然張兄如今已經得了知府大人崔謙益的重用,吃了官糧俸祿,自己也不好說什麽了。
和當賬房先生相比,自然是州府的衙師有前途,得了俸祿兒也多。
哪裏知道,張慕古聽了,就搖頭一歎,喝了口酒,告訴柳石然:“柳公子啊,你不知,其實當這衙師,真沒多少油水……”
不錯,張慕古一心要當衙師,心裏卻是以為俸祿高銀子多。哪裏知道,這頭一個月,他的俸祿也就一兩銀子。張慕古雖然單身一人,但開銷不小。這點銀子在尋常人家,也夠使了,可張慕古就是不夠。
柳石然一聽張慕古一臉的抱怨之色,就知有文章可做,因此就笑:“張兄啊,我這廂都以兄弟稱呼你了,可見我心裏是看重你的。你不如叫我一聲柳兄好了。這樣,我聽得也自在一些。”
張慕古一聽就罷手:“這使不得,使不得。您柳公子是這渭城裏的首富,又有錢太師做後台,我若是和您以兄弟相稱,那便是我不知好歹了。”
石然一聽,就佯裝生氣。“哎……張兄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我交朋友,隻論投緣。談什麽錢啊後台的,我統統不感興趣。”
石然又請張慕古喝酒,又給他夾菜。
這一來二去的,張慕古的心還有一點感動。“好。柳兄,既然您這樣爽快,那我也不能太扭捏了不是?”張慕古就回敬柳石然一杯酒。
“好!來,喝酒!”柳石然一見,心裏更是高興。
柳石然就歎:“原來在府衙當衙師,俸祿這麽低!想我府裏的賬房,每月除了有紋銀三兩,年底還有花紅。張兄啊,聽你這樣說,還不如來我的府裏幹事呢!”
張慕古聽了,心裏也就遺憾。但崔謙益也是好意幫襯他,他不能翻臉不認人。
“雖然銀子是少了一點,但崔謙益是我的故人,我答應替他也公文,也是看了和他故人之交的麵兒上。”張慕古當著柳石然的麵,說的好像崔謙益求他似的。
“哦?張兄你和崔大人還是故人?”柳石然就探話。
“不錯。我和崔謙益是發小。崔謙益十二歲之前,一直在滁州老家住著。”
“是嗎?這崔大人家中還有什麽人?”柳石然問的更細致了。
“如今,他崔家,就剩他一人了。”
“父母都不在?”
“不在了。”
“崔大人可有兄弟姐妹?”
“這個……也沒有。反正我認識崔謙益起,就沒見他有什麽兄弟姐妹。聽我們村上的老人說,我們這村並沒有姓崔的,崔謙益的父母老家聽說是從雁門關來的。”
“雁門關?”柳石然聽了,眉頭就一皺。他知道,當朝是為大魏朝,前朝乃燕朝。燕朝最後一敗,乃在雁門關一戰。大魏朝的開國皇帝正是因為雁門關大捷,進入雁門關,勢如破竹,一舉拿下燕朝的皇都。那雁門關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雁門關前有山,後有水,雖有百姓住在那裏,但人很少。
雖然柳石然不懂軍事,但也聽說,當時在雁門關聚集了許多燕朝的文官和武將。對於這些人,開國皇帝魏熠想的是招降。不想,這五百文官和武將,在聽說燕朝皇帝自刎後,並不甘心失敗,紛紛拿起武器抵抗魏兵。這其中領頭的一個人,乃是燕朝的一等文華大將軍。以五百之人力,抵抗數萬血氣方剛的魏國兵士,並無任何機會取勝。
最後,這五百人,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失蹤的失蹤。那位文華大將軍,就是失蹤的人之一。石然之所以知道這麽詳細,也是因為當年去召降的人正是姐夫錢太師。當年,那些主動投降的前燕大臣,他們的兒子成年後,都被錢太師收為己用。
“是啊,就是雁門關。”張慕古又一點頭。
柳石然聽了,就沉吟了一下。
張慕古見他神色有異,就問又何不妥。石然就笑:“沒有什麽。隻是那雁門關是天然險要之地。那地方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我好奇而已。”
張慕古聽了,就也笑。
石然又給張慕古倒酒。又從懷中掏出幾兩銀子給張慕古。
張慕古見了,眼睛立馬亮了,但卻搖頭說不能要。說崔謙益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責備他,叫他將銀子還回去的。
石然聽了這話,就哈哈一笑。“我說,張兄啊,你也真是太小心了,這一點銀子,不過是我憐惜張兄你眷寫公文勞苦,一點心意而已。你不說,我不說,有誰知道?”
這且不算,柳石然又從腰間解了一塊自己係著的美玉,要送給張慕古。
張慕古心裏,真的是受寵若驚了。“柳兄,我不能要了。這太貴重了。”
“張兄,這一點小意思。以後,我可以給你更多。”
話到這裏,張慕古不是傻子,他不能不問了。無事獻殷勤,一定柳公子有什麽事囑咐。張慕古徑直就問了。柳石然又是哈哈一笑。“好,你既然問,我也不能與你賣關子,否則,也是顯得不真誠。請你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要……”
柳石然便對著張慕古的耳朵,低低說了一番話。
張慕古聽了,眼珠就轉了轉,就問:“柳兄,我為了這個?”
“不錯。”
“這簡單。不過,恐怕柳兄要失望了。崔謙益性情古板,且又迂腐。為人不貪錢,也不好色。這每天除了審案子處理公文,也就是吃飯睡覺讀書。”
柳石然就笑:“他……不好女色?我看未必。”
“的確不好。”
柳石然就搖頭。“我聽說,他不是認了沈錦春當他的義妹嗎?這白眉赤眼的,幹什麽就看上了沈姑娘?你就不覺得,這裏頭有貓膩?”
“貓膩?”
“不錯。張兄,說實話,我以為這崔謙益想以這個名頭,沾沈姑娘的便宜。想必你也知道,我待這沈姑娘甚是上心,可這崔謙益知道了,愣是和我對著幹。有他在渭城一日,我便不能得到沈姑娘,所以,在我心裏,隻恨不得這崔謙益趕緊牽驢走人的好。”
柳石然一提起崔謙益,就是一臉的咬牙切齒。
張慕古有點愕然。但細細一想,對啊,崔謙益待沈錦春,眉梢眼角裏,的確帶了許多關切。倒是他正經的表妹荷娘,崔謙益倒是一臉的淡然。
張慕古便道:“張兄,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前幾日,崔謙益的表妹來了,她想求著借住在府衙,但他就是不答應。反而是那沈錦春,崔謙益提了幾次,請她住在衙門,方便照顧。都這樣殷切了,可那沈姑娘還不答應。”
此言一出,柳石然便更是惱怒,他將筷子一扔,張口就罵:“這個崔謙益,果然存了歹心!可歎沈姑娘卻以我是壞人,各種疏遠我,卻是叫我惱恨!”
張慕古見石然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就勸:“柳兄,你這樣說,可見你是性情中人啊!說實話,崔謙益雖然古板,但卻有點城府。柳兄你這樣外露,恐不是他的對手啊!”
柳石然就頓了頓,方道:“張兄,所以,我得將你拉攏住啊。你若能向著我,找出崔謙益的破綻,隻有你數不盡的好處。”
柳石然從張慕古的口裏,已知他對崔謙益,是存了許多抱怨的。隻要通過張慕古,拿了崔謙益的短,報告給姐夫,嗬嗬……想他也隻有拍拍屁股走人了!
書信裏,姐夫說起過,這個崔謙益是他的死對頭王相的學生。若能除去崔謙益,也算拔了一根王相的羽毛,這一箭雙雕的,何樂不為呢?
石然很想給姐夫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