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聽了,心裏更是來勁,下手也更狠了。
錦春就上前阻攔。
馬氏冷笑一聲,就道:“我說錦春,你什麽意思?我教訓我的家奴,與你什麽相幹?那官司過後,你與我,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了嗎?”
聽著藥罐兒口發出淒慘的叫聲,謙益就擰著眉,對馬氏喝道:“不錯。主人責打家奴,不在五刑之內。可若要打死了人,一樣要坐牢!”
馬氏就看了謙益一眼,作勢裝出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將手緊緊抱住胳膊,口裏裝模作樣地說道:“哎呀,聽了大人這樣一說,我真是好害怕啊!”
謙益就道:“我並不與你玩笑。”
錦春就拉著藥罐兒,摟住藥罐兒,輕聲安慰:“你放心,今日我一定帶你離開。”
“錦春小姐,真的嗎?”藥罐兒流著淚。
“嗯。”錦春叫藥罐兒別叫她小姐,她說將藥罐兒帶離馬氏的魔爪後,就與自己以姐妹相稱。
藥罐兒聽了,連連點頭。藥罐兒在世上比錦春還可憐。在她眼裏,此時錦春就是唯一可以救她的人。
馬氏見了,更是冷笑一聲。“錦春,別做夢了。藥罐兒你帶不走的。我這裏有賣身契。”
“那又如何?”錦春下定決心了,今兒個一定要藥罐兒帶走。再這樣下去,她真的要被馬氏給打死了。
“你要為她贖身?”馬氏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轉。當初她是花了三兩銀子的價錢,將五歲的藥罐兒買下了。這十年時間過去了,藥罐兒長到了十五歲,個子是長高了不少,但腦子還是像她五歲時那樣笨。馬氏**她不來,看著藥罐兒依舊笨笨傻傻的,就覺得買賣虧了。
如果……這個時候,錦春提出為藥罐兒贖身,如果她能夠賺上一筆的話,那何樂不為呢?待有了錢,再買一個機靈點俊俏點兒的,豈不是比現在格算?
“你開個口。藥罐兒我買下了。怎樣,我都要帶走。”錦春握住藥罐兒的手,緊緊不放。
“好。爽快。行,我也不為難你。”馬氏對著錦春就豎了一根中指。
“十兩?”
馬氏就搖頭。“我說,我將她買了進來,整十年,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十兩?你做夢!”馬氏連連罷手,坐在門口的一張石凳上,翹著腳。
錦春遂和謙益對看了一眼。
錦春知道馬氏素性貪婪,料知事情不會這樣順遂。就問:“不是十兩,那麽是一百兩?”
馬氏聽了,還是搖頭。
錦春就皺眉。“一千兩?”
馬氏就點頭,麵帶得意微笑。“錦春,隻要你能出得起一千兩銀子的價錢,我即刻就將藥罐兒送了給你。”
馬氏知道,錦春哪有那許多的銀子?她有多少錢,馬氏心裏還是有底的。
“你這是訛詐!”
“訛詐?我哪裏訛了?這願買願賣的事兒。你如果出不起,那就請你走開!我先休息休息,等有力氣了,再打這不成器的東西!”
馬氏又將雞毛撣子從地上撿起來。
“錦春小姐……救救我……救救我……”藥罐兒長期受馬氏的虐待,雖然年紀上隻比錦春小幾個月,但因發育不良吃喝不飽之故,足足矮了錦春一個頭。
“你放心。”錦春就看著一直默不作聲的謙益,低聲詢問:“崔大哥,你看……這到底該怎麽辦?”
謙益的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錦春,不用擔心。一切有我主張。”
謙益說完,便問馬氏:“你說藥罐兒是你買來的,可真有契據?”
“不錯。”
“好。那你即刻就進去拿。本官要看一看真假。”
謙益記得,當日錦春和馬氏打官司。馬氏家中的所有契據,謙益都一一翻看過。當時他還問過馬氏,除此之外,一概就無別的文契字據了?
當時,馬氏咬著牙,說沒有。說有的都在公堂之上,大人的眼皮子底下。
謙益的記性好。在他印象中,的確沒有看到馬氏買下藥罐兒的賣身契。此時,謙益心裏,更是想確定一下。
馬氏一聽謙益這話,心裏就有點慌張。謙益記得沒錯,馬氏早在前幾年,就將藥罐兒的賣身契給弄丟了。當時家裏也不知怎麽回事,一下出了許多老鼠。馬氏將藥罐兒的賣身契是分開單放在一個樟木櫃裏。誰知,一個不慎,就樟木櫃裏的契據、衣裳,都被老鼠啃壞了。
賣身契被老鼠啃的粉碎,馬氏一氣之下,買了許多的老鼠藥,更將啃碎的文契扔進了垃圾堆裏。馬氏以為,丟了也不要打緊。反正,藥罐兒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她不知情,逃也逃不掉。所以,這賣身契的事兒,後來也就忘了。她以為錦春出不起這價錢,不過存心讓錦春難堪一下,最後落荒而逃。哪裏知道,謙益卻是來真格的了。
見馬氏堵在這裏不進去,謙益更是篤定,就故意問:“怎麽,怎麽不進去?現在時候不找了,到底不能耽擱。”
馬氏就期期艾艾地道:“大人,這賣身契……現在也不在我手裏。”
“哦?那麽……是在哪裏?你隻管告訴我,我叫人去找。”
馬氏一聽,更覺自己下不來台。就梗著脖子告訴謙益:“大人啊,其實我教訓藥罐兒就,也是恨鐵不成鋼!其實,我心裏,可是喜歡這丫頭呢!就和我的女兒嬌棠一樣地喜歡!可哪知道這丫頭不成器,一天到晚地除了吃飯,就是睡懶覺。我這也是給弄的沒法子了!大人還是請回吧,我下次不這樣了!”
馬氏說著,一下就將雞毛撣子藏了起來。
“來……”馬氏對畏畏縮縮的藥罐兒伸手,示意她別怕,到她這裏來,“藥罐兒,你隻管過來。”
藥罐兒見了,更是嚇得對著錦春道:“錦春小姐……您別信她的……過不了一二日,我依舊被她揍的皮開肉綻的……”藥罐兒的眼睛裏充滿了對馬氏的畏懼。錦春就長歎一聲,說道:“不會的。”
謙益便開口了。
“馬夫人,但你剛才已經開了口了。我看,這筆買賣還是繼續做下去的好。我看,錦春也很有誠心。”
謙益說著這話時,不禁又對著錦春微微一笑。二人同心共氣,為的隻是讓藥罐兒安逸。
“我……我……這個……這個……”馬氏就說,請大人不要為難她。她不過一個沒有見識的婦人,可是卻善良仁慈。
錦春就道:“隻是,現在藥罐兒也不想跟著你了。你說你善良,那麽就放藥罐兒一條生路。”
“我……”
“馬夫人,你又拿不出具體的契據,又不放藥罐兒走,可真讓我疑心……”謙益踱著步子,故意賣關子。
“疑心什麽?大人隻管說出來就是!”馬氏掩著胸口,覺得今天當真倒黴。好好兒的,責罰藥罐兒,隻管將她關在屋子裏,隨意打罵即可。幹什麽將院門打開,讓人看見了?偏偏這看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錦春!
這可真正是戲文裏說的冤家路窄!
謙益就道:“馬夫人。你這沒有契據,就有拐賣人口之嫌。而且,你這還非善意,你這一藏就藏了足足十年的時間!十年裏,你將藥罐兒當作奴隸使喚。你這樣的行為,作為州官,我看真有必要將你召進衙門,好好問詢問詢……”“啥?拐賣人口?我幹這勞什子作甚?哎呀,大人啊……”馬氏一聽,心裏就有點害怕了。她終於對謙益說了實情,說她不是沒有契據,沒有契據,哪裏敢公然買賣人口?犯法坐科的事,她一個也不幹。但就是年代長了,契據被老鼠咬壞了,沒來得及補,就成這個樣子了。馬氏說,藥罐兒是她實打實買來的丫頭。
錦春一聽,心裏就高興不已,更是配合著謙益,一唱一和地說道:“我說舅母,你這謊話兒可是編的越來越好了?就憑你說的,我就該信?”
謙益就歎:“馬夫人,到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說話可不能信口雌黃。”
馬氏就咬牙,將雙手抱在胳膊上,嘴裏罵罵咧咧地說道:“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沒說假話。皇天在上,厚土在下,都可為我作證!”
謙益聽了,仍舊搖頭。“馬夫人,不是我不信你,但實在你的行徑可疑。我看,我還是等你幾日,等你找出證據,再將藥罐兒領回去。這幾天,藥罐兒不如就跟著錦春。”
馬氏一聽,可就急了,說憑啥呀?她一下又從石凳上跳了下來,又想捉住藥罐兒的胳膊肘。錦春上了前,一把將馬氏的手兒推開了。馬氏不甘心,恨不得要躺在地上耍賴。
謙益就冷冷告誡:“馬夫人,我是州官。莫非你真要違抗命令嗎?如果你尋不出證據,我可以以你拐賣人口之嫌,將你關進大牢,發往邊疆服苦役!”
謙益的話,是有威懾力的。馬氏再不敢爭辯了。因此,馬氏就扁著嘴兒,眼睜睜地看著藥罐兒跟著錦春走了。藥罐兒有傷,謙益就令她坐在毛驢上。
這口氣,馬氏自然咽不下。她的心裏,馬上就想起一人。
謙益和錦春前腳剛走。馬氏後腳就去了柳石然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