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端午假到底是沒放成。

審訊綠製服實驗體的事讓所有人肝了通宵,自動販賣機的罐裝咖啡售罄,垃圾桶裏全是速溶咖啡的包裝,科研中心徹夜燈火通明,連榷快天亮的時候才合衣睡了半小時。

賽天寶壓根沒睡,在鬧鍾響的第一聲就趕緊關掉,但一扭頭,看到連榷已經睜開了眼,眼神迷離了一秒,便飛快恢複清明。

“你再睡一會兒吧,我叫你。”賽天寶道。

連榷搖搖頭坐起來,“不睡了。”他看賽天寶也是合衣躺著,臉上沒有一絲睡意,“你沒睡?”

“我不累。以前在基地,有時候好幾天不讓睡覺,熬著熬著就習慣了。”賽天寶確實不困,他知道連榷有醒後喝水的習慣,於是他打開保溫杯,給連榷倒了杯溫水。

連榷接過,三兩口喝完,溫熱的水穿過食道抵達胃部,胃醒了,整個人才真的醒了。連榷利索地下床洗臉,看了眼手機,換了身衣服就走,賽天寶跟著他:“要去哪?”

“新會議室。”

新會議室離資料分析科很近,能看到人們忙得腳後跟都要打後腦勺了,一個個對著電話嘰裏咕嚕不停,各種外語都有,賽天寶聽得頭大。會議室裏有不少人,霍金凱和郝多磨都在,牆上的通訊屏開啟,有好多個外國人加入會議中。連榷拉著賽天寶悄悄進去,在角落坐下。霍金凱掃了連榷一眼,低頭拿出手機。

賽天寶聽了一會兒,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隻好盯著投影屏發呆。投影的畫麵是一張世界地圖,上頭有許多的線和點。藍色光點是最近遭到精神力襲擊的地方,這個“最近”指的是48小時內。賽天寶粗略數過去有十五個,但這十幾個地點遍布世界各地,最遠的挨著南極圈,是L國的一個科考站。

“南極啊……”南極有企鵝,為什麽北極沒有?為什麽南極不會有熊?賽天寶發散思維,連榷輕笑了聲,湊過來道:“因為太遠了,它們過不去,赤道那麽熱,它們半路上要熱死。”

賽天寶這才意識到自己嘟囔出聲了,不由得臉一紅,“你專心點。”

“是你不專心。”

“我又聽不懂。”賽天寶理直氣壯。過了幾秒又忍不住問,“那女的是誰啊。”

通訊屏裏有一位化了濃妝的歐洲女人正在跟一個金色頭發的中年胖子吵架,兩人爭論不休,女人的態度十分強硬,咄咄逼人。

連榷與他低聲耳語,告訴他是某國的政要。賽天寶聽完職位嚇了一跳,雖然不是什麽一把手二把手,但確實舉重若輕。“這些歪果仁……?”

連榷點頭,“都是重要人物。”

哇唔。賽天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努力分辨他們的對話,無奈那位夫人的語速實在太快,他半吊子的英文水平實在是跟不上。“他們在吵什麽?”

“現場組要立即去到各個地方,但我們就那麽點兒人,能去的地方有限。”連榷道,因為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便又向賽天寶湊近了些。

賽天寶感受到他的鼻息,偏了偏腦袋,耳尖通紅,“那怎麽辦啊?”

“會派兩支小隊去問題最嚴重的地方,然後送圓管試劑到各國的科研機構,他們會自行組建對抗實驗體的力量。”

“這,這……”賽天寶嚇到了,“那有精神力的人不就會越來越多嗎?”

“不會的,精神力又不是一針試劑就能催發出來的,而且試劑的數量有限,送出去的試劑是讓他們做科研的,打的是何鬆那個國際科研協會的名號,咱們的人主要還是帶著幹擾精神力的設備過去。那些綠製服越來越明目張膽,在逮捕彼得洛夫之前能抓一個是一個。”

“哦。”賽天寶撓撓頭,目光掃過通訊屏,“我怎麽感覺好像全世界都要知道精神力的存在了。”

“不會。”連榷搖頭,如果民眾知道了精神力,絕對會引發恐慌,原則上來說自然是能瞞則瞞,昨天信達的事動靜不小,慶幸的是那些被控製的員工對此沒有什麽印象,施誠人一直盯著網上的風評,就怕有人胡亂說話攪亂局麵。“精神力的事一直是那個國際協會在調查,特情處也不過是下轄的一個分部。現在這個局麵自然是聯合所有能聯合的力量。知道精神力的人比你知道的多,但也比你想象的少。”

賽天寶似懂非懂,這背後關於國際局勢和各國力量的製衡他一竅不通,索性也不再深想,但對著麵前這張別致的世界地圖,忽然就能從微觀的立場轉向宏觀的角度,對付彼得洛夫所需要的條件——天時、地利、人和,似乎就要擰成一股東風了。

情報分析科一室,卷毛紮在一堆資料裏,本來就亂蓬蓬的頭發似乎更亂了,整個人炸毛了一般。1534剛從外頭回來,那位喜歡用txt留言的敵人丟棄設備跑人,留下一輛被燒毀的車,他忙了大半宿卻沒有多少成就感,此刻癱在轉椅上,一個指節都不想動彈。

隔壁的廖組長高跟鞋噔噔響,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手上來回翻一疊材料,似乎在找什麽東西。她看到了1534,衝他點點頭,又打了個手勢。

1534也點頭致意,想起廖組長前幾天拿過來一樣東西。1534扒開他桌上亂七八糟的的文件,找到了那塊指頭大小的金屬板。

這是常曉玫帶回來的東西,1534發現這金屬板類似於u盤,但沒找到合適的插口,結果便是擱置了好幾天。

“卷毛——”

“誒,師父~”

“我前兩天讓你買的東西你買了沒有?”

“啊?哦哦哦。”卷毛利索地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圓形盒子,盒子上有好多不同造型的接口,1534接過來,以此為媒介連接了金屬板和自己的電腦。

破譯密碼花了些時間,1534著重排查了安全性,裏頭的東西並不多,有一套識別程序,1534判斷這塊金屬板的主要作用是“鑰匙”。但鎖眼不知在哪,1534又去看裏頭的文件,東西不多,全是實驗相關的數據,很多地方提到了容器,有些書麵報告的掃描本,1534看到上頭字跡淩亂,署名是“柳”,1534想了想,索性把資料都導到一張空的普通U盤裏,準備送去給六樓的科研組。

科研組也很忙,1534敲了敲敞著的門,離門最近的一人知道胡得,忙問他找誰。

1534也不說找誰,把U盤遞給那人,“給何鬆。”

“啊,何先生在,”那人扭頭就要喊何鬆,目光梭巡一圈,卻沒看到何鬆的身影,“咦?剛還在的。”

“不用。”1534擺擺手,酷酷地轉身離開。電梯每層樓都停,1534有些不耐,朝樓梯間走去,走近了就聽見何鬆的聲音:“......不用告訴胡得。”

“嗯,OK。”——是溫庭煙的聲音。

1534急忙刹住腳步。刹得太急,身子往前絆,1534為了平衡一大步跨出去,頓時就與樓梯間裏的兩人六目相對。

何鬆手上拿著一個精致的小袋子,透明的包裝,深藍色的緞帶,他正把東西放在溫庭煙手上,兩人距離有些近,手就像搭在一起。

“......”1534麵無表情地穩住身形,“你們繼續。”說完就走。

溫庭煙立即追出去,“不是,你聽我說......”

“我不聽。”1534看著堵在他麵前的溫庭煙,“嘿我就不聽就不聽就不聽,他都說了別讓我知道了。”

1534語氣輕快,但他的表情擺明了不是這麽回事兒,溫庭煙手裏還托著那個小袋子,1534看到裏頭是一堆圓圓的餅幹。

“這是傅老師給的,端午節的禮物。”溫庭煙隨著他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連忙解釋道。

“哦。”1534心裏是信的,他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隻是表情依舊冷冷的。但他也沒再走,說著不聽,卻等著聽完溫庭煙的解釋。

溫庭煙張開口,有些遲疑。何鬆其實沒說太多,隻說自己跟1534可能是親戚,但是關係僵硬,希望溫庭煙幫忙探探口風。因為何鬆說的不是“胡得”的親戚,而是“1534”的親戚,溫庭煙便多了些思量,他知道1534早已是孑然一身,而調和關係這類差事也不好做,他答應幫何鬆問問,也沒允諾什麽。何鬆沒強求,順手把傅老師做的手工餅幹交給溫庭煙,又叮囑溫庭煙不要打草驚蛇,才有了“不用告訴胡得”這樣的話,沒想到1534恰好就在這個節骨眼兒出現。

溫庭煙看了何鬆一眼,想說別試探了直接問吧,但何鬆理解錯了意思,何鬆道:“這確實是傅老師做的,這一份是給你們倆的,雙人份的。”

“嗬。”1534一點兒不開心,“我還看著呢你倆就使眼色?我走,你們端午節快樂。”

“胡得!”溫庭煙拉住他的手腕,壓著聲音,聽起來像生氣了。1534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用力一甩,“別拉我!”

溫庭煙被他用力打開手,眼底閃過受傷的情緒,抿起嘴看著1534,表情也變得冷凝。

“小意!”何鬆站在兩台製冷機中間,不知道怎麽打圓場又不知道該不該直接遁走,想著多解釋兩句。

“我叫胡得。”1534看向他,神情認真,眼裏是不加掩飾的討厭,直白得讓何鬆愣住。

何鬆的心高高懸起,又重重落下,“你......記得我吧。”

“這副長相,忘不了。”1534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