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4半路上接到連榷的電話,慌忙改了目的地去醫院,急診室外頭,連榷、賽天寶和施誠人都一臉凝重,說什麽“失血過多、當場死了”、什麽“刀紮透肚子了,血流了一地”之類的話,1534腿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

賽天寶托住他,“你來了。”

“他......人呢?”

“在裏麵。”賽天寶輕聲道,聲音聽起來十分遙遠,虛虛實實,1534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的嘴型,“你自己進去吧......”

1534推開賽天寶的手,跌跌撞撞往裏走,眼睛掃過一張張病床,害怕看到溫庭煙,又害怕看不到溫庭煙。

施誠人看了眼1534,“奇怪,胡得怎麽失魂落魄的?”

“啊?”賽天寶的注意力全在現場報告上了,聞言也有些茫然,“可能嚇到了吧,幸好溫醫生沒事。”

“是啊,千鈞一發。”施誠人翻看現場報告裏的照片,“被害者腹部中刀,現場組調查發現是附近水果車的西瓜刀,長35公分,從左下側腹刺入,貫穿身體,從力道看,不像是她自己紮的,偏偏這個角度問題......”施誠人模擬著往自己肚子上捅的效果,一臉一言難盡。

“不能單從力道上來判斷,”連榷在看從圍觀群眾那裏采集的視頻,“當時她已經嚴重失血了,衣服、腳下,這個失血量她還能站著,就很有問題,而後你們看,她一把把刀抽了出來——這刀貫穿後,卡在了肋骨下麵,普通成年男人都不一定能這麽順暢的一口氣拔_出來。”

“那看來就是她‘自己’捅的咯。”施誠人歎氣,這次被害者雖然又莫名其妙地喊了火,但確實實打實的死於刀傷,表明看來是溫庭煙遇到一個帶刀砍人的瘋女人,但如果不是那張紙條,他們或許真會認為這是樁意外,“‘surprise’,他們是故意的。”

“而且他們知道我們在哪。”賽天寶緊緊捏著拳頭,“他們可能在監視我們。”

“你能感覺到什麽嗎?”連榷問他。

賽天寶搖頭。“感覺不到。”他不是沒有試過,但外頭的世界不同於基地,人口密度太大了,尤其是城市裏,他站在大街上、醫院裏或者隨便哪個地方,鋪開精神網進行探索的壓力很大,腦子跟要爆炸了似的。況且對方應該隱匿得很好,賽天寶一直聞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之前他以為基地破滅,彼得洛夫必定元氣大傷,如今想來,危險無處不在,那兩個穿綠製服的實驗體,說明彼得洛夫應該還有一支強大的實驗體隊伍供其驅使。

施誠人抹了把臉,自從回到科研中心,他就覺得事情告一段落了,盡管霍金凱召集了各方支援,宣稱要盡快一網打盡,但施誠人直到此刻,才有了火燒眉毛的迫切感。“他們可能從俄國到這裏,盯了我們一路,”施誠人麵色鐵青。

連榷拿出字條反複看了看:“這張字條風格囂張,不像彼得洛夫的風格。”

賽天寶和施誠人都看向連榷,連榷道:“之前多次無火窒息事件,加害者都行跡隱匿,手段簡單,而這一次乖戾囂張不說,目的性很強,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個實驗體攻擊性強,不容易受製於人。這個單詞,‘驚喜’,更像是故意給我們的挑戰書,我猜,接下來他們應該有大動作。”

“沒錯。”賽天寶大力點頭,“而且他們暴露了還有實驗體在活動的事,看我們把他們挖出來!”

外頭的商論1534一概不知,他還在暈乎乎地尋找溫庭煙。

醫院這種地方1534很多年沒來了,一張張病**躺著一張張苦大仇深的臉,空氣裏是血味、消毒水味、眼淚的苦味、汗水的臭味、不通風的潮味、味重的飯味......這些味道交織成人間的苦難,縱使醫院也迎接新生命,但多數人來到醫院,都像一腳踏上了痛苦的門檻。在基地裏,1534也見過一張張鐵床、一張張痛苦的臉,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樣讓他切膚地感覺到:有什麽離開了他。

然後他看見了溫庭煙。

麵如白紙,沒有一點血色,眼眶下深深的青黑,眉頭鎖著,像是很難受,從被子裏伸出來的手能看到手上、衣服上都是血,斑斑駁駁。人直挺挺躺著,僵直得像一株枯樹。

1534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他走上前,委屈、難過、茫然、生氣,說不清到底是什麽的感情,五味雜陳地籠著他,他用力推了溫庭煙一把,“你不是醫生嗎!怎麽還會死啊!還說要給我買零食,還說等我過去,什麽‘別過來’......”1534越說越崩潰,又狠狠錘了溫庭煙一下,哭得跟三峽大壩開閘泄洪似的。

溫庭煙在自己被錘第三下之前醒了過來,抓住1534的手:“別打,疼啊!沒被捅死,也要被你打死了。”

“啊?”1534茫然地抬起核桃眼。

“怎麽哭成這樣了?”溫庭煙給他擦眼淚,比他還莫名,莫名自己睡一半被人錘醒。這小混球手勁可真不小,死人都要被他錘活過來了。

“你,沒死啊?”1534抖著嗓子問,每個字都顫出兩個音。

“誰告訴你我死了?”溫庭煙無語,那女人衝過來時他勉強避開了,隻受了點皮外傷。他猜八成是1534自己鬧了烏龍,隻是看1534哭得雙眼通紅,也說不出責問的話,反手指了指床頭的小桌,“喏,給你的零食,我可沒有誆你。”

“誰、誰說,你寬我了......”1534已經不想哭了,但眼淚克製不住地掉,舌頭都捋不直了,他慢慢回過味來,溫庭煙還掛著水呢,怎麽會是死了呢。也就是他懵了,腦子裏先入為主——靠啊!都怪外頭那仨!擱那說的啥啊!

知道溫庭煙沒事,1534漸漸緩過來了,但還是有些生氣,“你掛我電話!你不讓我過去!”

“你過來幹嘛?”溫庭煙知道1534這是不好意思了,又開始沒事找事,但也耐心地順著1534的脾氣,“當時有實驗體,你過來不安全......”

“那我還能丟著你跑嗎?”1534一瞪眼,“他們都在附近了,我跑個屁、我跑得掉嗎?”

“不是這個理啊......”他當時身處危險,怎麽也不會拖他下水,隻是這時候的1534就是炸毛的狀態,溫庭煙覺得講不通的。1534確實不想聽道理,他低著頭,摳著被單上起球的地方,憋著哭腔委屈地說:“我很擔心。”

溫庭煙頓時就心軟了,什麽道理啊什麽理智啊都飛走了,就像那天的那半截香煙,燙著他心口,渾身都燥起來。

他拉住1534的手,湊近1534,“這麽擔心我啊?”

兩人的臉湊得很近,醫院的燈光又冷又硬,落在人的臉上,把人都僵化了,偏偏他們在彼此眼裏都能看到柔和的流光。1534微微抖起來,他覺得溫庭煙這句話的語氣好奇怪,又暖又熱的,像羽毛撩在他心窩上,讓人慌張,下意識想躲開。

“沒、沒多麽擔心,就,一點點擔心......”1534磕磕絆絆地說著,腳趾頭摳著鞋底板,不敢看溫庭煙,偏偏溫庭煙越湊越近,這是想幹嘛?!

溫庭煙感覺自己再俯身下去,就要成坐位體前屈了,更何況吊瓶的掛架都要被拽倒了,於是他一使勁直起身,也把1534拽過來。他頭一次決定放任自己追逐情緒,不管以後會怎樣、不管1534什麽身份,他現在就想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感情,以後正大光明地對他好,省得這個小混球動輒鬧點兒事就要跟他吵。

1534一頭撞進溫庭煙懷裏,差點給他撞傻了,但溫庭煙的手摟上他的背,他頓時就想起來那天被困在地穴裏,那個暖烘烘的擁抱。他耳尖紅得發燙,心髒怦怦跳著,觸電一樣猛地一推溫庭煙,根本不敢看溫庭煙驚愕的表情,蹦起來撒腿就跑:“你休息吧!”

溫庭煙確實錯愕不已,這,什麽情況?1534難道沒有那個意思?他理解錯了?

1534確實有那個意思,隻是他活了這麽多年,難得害羞了一次,前頭誤會溫庭煙死了的烏龍就夠讓他害臊的了,想到自己哭成花貓,更是坐立難安,被溫庭煙拉進懷裏時他都沒想過這是互表心意的好時機,隻是覺得太熱了,他不得不離溫庭煙遠點,好讓自己不要再像開水壺一樣噴氣。

1534還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如果賽天寶知道1534遲鈍至此,一定會笑出腹肌。

等臉上的熱度降下來,1534走到急診室外,連榷三人果然還在。

看見1534,賽天寶問他:“溫醫生醒了嗎?”

“醒了。”

“那就好。”

“留個人守著吧,胡得......”施誠人覺得留下來的一定是1534了,但出人意料的,1534拒絕了,“我要回去翻監控。”

“事發地附近的監控並不多,對方要是有意繞開、或者刪掉數據,現在去查可能已經來不及了。”施誠人道,這也是連榷更注重路人攝影的原因。

連榷也點頭,不過他認為1534最好也回去休息,今天所有人都累了一天,“施隊,你派人來守吧。”

“啊,對。”施誠人這才想起來1534那邊應該也經曆了“特殊的體檢”。

“誰說我要翻上城路的監控了?”1534幽幽道,“溫庭煙十點多就走了,連榷和賽天寶差不多十二點走的,剩下的全都在科研中心裏頭,這家夥沒有在溫庭煙一落單就出手,而是確認了所有人的位置後才動手的,要說他沒在監視科研中心,我不信。”

連榷琢磨了一圈,這個邏輯十分合理,他剛要對施誠人說話,施誠人就激動道:“我立刻讓人去排查!”

“你倆回去吧,你們結伴,應該不會有事,我跟施誠人回去。”

“你想怎麽做?”賽天寶問他。“我跟你一起吧,這幾天科研中心來了很多人,如果你要查監控,多個人比較快。”他聽連榷說卷毛幾乎嗝屁了,此時隻有1534一人,肯定忙不過來。

1534擺擺手,“不用,我這兩天就住科研中心我知道,進出的每個人都有詳細登記,對方就算混進來,也不能盯住我們所有人的位置。他肯定黑監控了。”

連榷想到更多,“這說明對方不止一個人。我和賽天寶離開後,你們都還在科研中心,假設他是這個時候確認了溫庭煙為目標,那麽要麽他當時離溫庭煙很近,要麽確定位置的人和動手的人不是同一個。”

1534道:“隻要他黑進科研中心的係統,我肯定能找到揪到他的馬腳!”

連榷和賽天寶對視一眼,兩人有一樣的想法,賽天寶道:“那我倆去一趟現場,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你回辦公室,施隊長先留在這裏吧。”

“不用。”溫庭煙走出來,看起來有些憔悴,但好多了,“我好多了,我也回科研中心。”

幾人分好工,當即連軸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