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連榷分開後,溫庭煙和1534往外撤退,但沒過多久,無線耳麥便通訊不暢,很快與連榷斷了通訊,1534的設備也不穩定地閃爍著屏幕,彼時兩人尚算鎮定,直到淌過了地底湖泊,走上了他們來時的路。走出斷壁大約要兩個小時,但約十五分鍾後,溫庭煙和1534居然順著上坡走回了地底湖。

就像在秦宅的那個晚上,他們被困在那條走廊裏來回往複。但這一次的情況明顯比上一次遭,一來他們已經疲累極了,二來他們不確定這“鬼打牆”是不是精神控製力搞的鬼,若說是,僅憑他們兩個普通人,隻能等待連榷和賽天寶的助力,而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兩人杳無音訊。

打火機有些燙手了,溫庭煙隻好收起來。

“好像有點冷。”1534說,這不是錯覺,1534甚至凍得打了個哆嗦。

“現在是淩晨。”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溫庭煙看了看腕表,說道。

“哦。”1534隨意地給了回應,兩眼瞪著虛空,喃喃道:“沒想到居然是這個下場。”

“什麽?”

“我說——沒想到最後會是死在這裏,真是日了狗了。”之前他雖然滿嘴屎尿屁,罵起人來氣場十足,但“日了狗了”是離開基地後新學的,網上衝浪那麽刺激,但現在他快擱淺了。

“狗得罪你了嗎,我們又不一定會死,怎麽突然這麽喪?”

他們被困住的時間太長了,1534心態有些崩,“我們出得去嗎?沒有食物了。我是受不了被活活餓死的,如果一直找不到出路,你可得痛快點,幫我來一刀......”

“說什麽瘋話。”

“......”人生短暫,真是刺激又精彩。1534不太清醒,他本來就困極了,連著好幾天都隻睡兩三個小時,被困住後又不停地奔走,身體早就到了極限,意識漸漸恍惚了,想著自己兜兜轉轉一大圈,最終還是要死在基地裏。

溫庭煙猶豫了下,伸手攬住1534,1534有些不自在地掙了掙,力道卻不大,可能是因為又累又冷,1534便順著溫庭煙的力道靠在了對方肩膀上.反倒是溫庭煙有些驚訝了,他垂眸看去,漆黑中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頭發亂蓬蓬的頭頂,一點兒沒有平時的張牙舞爪,乖巧得不可思議。

1534迷迷糊糊中握住了溫庭煙摟著他的那隻手,也是冰涼的。兩隻冰冷的手拉在一起,卻漸漸暖了起來。

溫庭煙的狀態要好得多,至少沒有被長時間的幽閉黑暗和饑餓消耗殆盡,思維反而越來越清晰。

連榷找到賽天寶了嗎?兩人現在在哪?他們是否也被困在了地穴裏?還是說他們壓根還沒離開基地?還有,特情處的人應該快到了,他們會不會沿著斷壁進來?又能不能與之匯合?

“我好困......”

溫庭煙正思索著,懷裏突然傳來嘟噥。

溫庭煙用另一隻手貼上1534的臉頰,很涼,1534也一點兒反抗都沒有,沉沉地倚在他懷裏。溫庭煙有些擔心,又撫上1534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難受嗎?”溫庭煙問他。

“......”1534過了幾秒鍾,才緩緩搖了搖頭。“困。”他說道。但其實1534頭很疼,神經繃緊太久,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連著眼眶都酸酸漲漲。

“那睡吧。”溫庭煙情不自禁放柔了聲音,不一會兒,懷裏傳來有規律的呼嚕聲。溫庭煙輕輕笑了一聲,又皺起眉頭,吸盡最後一口煙,吐出,香煙的味道充斥胸肺,卻沒能緩解焦慮,他順手把煙屁股掐了,摁在地上,摟著1534,也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1534醒的時候覺得渾身暖烘烘的,下意識蹭了蹭“枕頭”,頓時發覺不對勁。

“醒了?”

“啊?”溫庭煙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1534仰著頭,驚覺自己是躺在溫庭煙懷裏的,腰被溫庭煙的手臂箍著,方才他無意識蹭的正是溫庭煙的肚子。1534身子一抖,頓時石化。

溫庭煙以為他還是不舒服,抬手覆上1534的額頭,“還好,退燒了。”說完,溫庭煙及其自然地收回抱著1534的手,扶著他坐起來,嘴上倒還保留幾分不客氣:“醒了就起來,我腿麻了。”

1534像根彈簧似的立刻坐起來,身形板正,背挺得筆直,尷尬得不知道做什麽反應好。平時有事沒事總要刺別人兩句的激進青年,此刻跟炮仗啞了火似的。

溫庭煙漫不經心地曲起一直平放著的腿,從煙盒裏拿出最後一支煙點上。

打火機的火苗帶來短暫的光明,1534能看見溫庭煙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與平日裏衣冠楚楚的模樣截然相反,光影加深了他的眼窩,五官變得更為深邃,1534看著麵前的溫庭煙,尷尬地收回了目光又不知該看向哪裏,眼神四處亂飛。掩飾般地抬手擦汗津津的臉,力道之大像是要把臉上的熱潮一塊擦下去,但轉念一想,自己實際年齡不比溫庭煙小呢,這麽慌張太搞笑了。

1534開始默念,“這是年紀比我小的弟弟,是賽天寶和連榷的朋友,是跟我一條繩上的螞蚱......這是弟弟,這是螞蚱......”

溫庭煙無語地看著1534不停變換表情,心裏一動,把煙遞過去,逗他,“來一口嗎?能清醒點。”

1534不會抽煙,這會兒正迷了心竅,下意識順著溫庭煙的動作,han住了煙。

煙屁股還是潮的呢。1534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被煙燙著了一般,火燒火燎地鬆開嘴,又因為下意識倒抽氣而嗆到,一陣猛地咳嗽起來。

那兩瓣唇離開細白的煙管,唇上似乎有薄薄的水光,溫庭煙急忙滅了打火機,腦子裏卻怎麽也忘不掉剛剛的畫麵,雕塑般僵著身子,直到紅點燃到了中段,他趕忙把煙掐了,出於他自己都不懂的心理,把剩下的半截煙放回了煙盒裏,又把煙盒塞進胸前的口袋裏。

地穴裏的黑暗沉默了好一會兒。

1534默念著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話,把沒電了的設備拿出來擺弄。漆黑的湖裏傳來細微的動靜,應該是魚,1534的心思頓時活泛了起來。念頭一起,1534挪到湖邊,把手伸進水裏。

溫庭煙聽見響動,走過來,“想捉魚?”

“要餓死了,你不餓啊?”

“餓。”溫庭煙不像1534隻是蹲在水邊,他脫掉鞋襪,赤腳踩進淺淺的湖裏,貓著腰憑感覺抓魚,一邊說道:“你睡了差不多八個多小時,咱倆已經在這一天一夜了,長時間沒有進食,水也沒敢多喝,最多也就再支撐兩天,特情處的人應該快到了,首選方案是能跟他們匯合......”姑且不說到時候怎麽解釋1534的身份,能不能有那個運氣與特情處匯合都難說。溫庭煙鎖著眉頭難以舒展,手下又撲空了一條魚,“PlanВ,到基地裏去,至少能保證物資。”

1534睡了一覺,頭也不疼了,精神倍加,之前說喪氣話的仿佛另一個人,“咱們出不去肯定是因為精神控製,八成可能應該或許就是因為梁稚啦,反正咱倆也做不了什麽,他倆嘛,他倆肯定在努力吧,”1534望向那道裂縫,溫庭煙也似有所感地抬頭望去,漆黑中隻能隱隱瞧見裂縫的暗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是啊。”溫庭煙應道。處境如此,能做的實在有限,但他們絕不能坐以待斃,至少要懷抱希望。

清淺的湖裏的魚竟然都很敏捷,撲騰了好一會兒,兩人才捉住了一條小魚,把魚砸死,用刀把魚肉分成了小塊,用打火機烤著吃。樸素至極的味道,卻讓人無比感動。

“狗屁玩意兒難吃死了,還腥,”1534道,“但我居然想哭,有得吃真好,太心酸了。”

溫庭煙把魚腹的肉都讓給了1534,嚼蠟般嚼著魚肉,心裏也歎著氣。

“——烤魚的味道......你們是不是也聞到了......”

1534和溫庭煙同時停止了咀嚼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彼此,用眼神詢問著:是不是有人的聲音?

溫庭煙聽得分明,好像是施誠人的聲音!

來者確實是施誠人,還有肖欽,以及卷毛、外加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施誠人一邊走,一邊壓著嗓子對耳機那頭的霍金凱匯報道:“......對,我們還在往裏走,你能不能別問那麽細了?我弄清楚不就跟你匯報了嗎?這會兒嘰嘰歪歪,你是怕我們暴露得不夠快?對,我是說了烤魚沒錯,不是!不是我饞!是我真的聞到了!喂喂?喂?”

施誠人有些懵,隨即警惕起來,“無線電斷了,是不是有幹擾?”

卷毛也壓低了聲音,“好像是,探測儀沒反應了。”

施誠人摸向後腰的槍,肖欽和壯漢已經默默地掏出武器,走在最前頭。

瞪著肖欽的背影,施誠人心裏氣得很。同在特情處,肖欽掌握太多信息,卻總是不共享,偏偏老霍必把他倆綁在一塊兒出任務,施誠人煩不勝煩。肖欽突然打了個減速的手勢,四人一齊放慢步調,小心翼翼地前進,直到與蹲著烤魚的溫庭煙和1534對上視線。

真是烤魚!施誠人就知道他沒聞錯,但嘴上還是很正經的,“溫庭煙?怎麽回事?——胡得!”

1534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溫庭煙,溫庭煙站起身,向四人走去,“晚點解釋吧,有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