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天寶睜開眼便看到陽光下明晃晃的街道,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這麽順利地就逃出來了!

其實也不是那麽順利......身體像要散架了一樣。他紮進那道縫隙的瞬間,有兩股力同時從兩邊拉扯著他,逃脫出的意識似乎被窄縫碾碎了,賽天寶感到力不從心時,一股推力把他彈了出來,而後他在迷迷糊糊的消沉間漂浮了很久,重新聚集起自己後,天光已經大亮了。

連榷!

賽天寶心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連榷的名字。他心急如焚,生怕因為自己耽擱了這半天功夫,連榷便落入梁稚的魔爪中去。

賽天寶站起身,昏昏沉沉的腦子尚未徹底清醒,他拔腿就往外衝,卻砰地撞上了玻璃。

這一撞,讓賽天寶更迷糊了。他想伸手揉揉腦袋,這一伸手,才發現他夠不到。

——夠、不、到?!

“媽媽你看,豬豬好笨啊。”

......?!

賽天寶腦子裏一瞬間奔過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促使他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當他站起來後發現自己依舊隻能仰視小男孩時,不由得呐喊出聲。

——這一次賽天寶明確了從自己嘴裏發出的聲音真的是豬叫——而且是相當淒厲的豬嚎。

豬、豬、豬......豬啊——!

“媽媽!豬豬哭了!”

“豬豬沒有哭,是在跟寶寶說話。”

去你的說話!不要騙小孩好嗎!老子就是想哭啊!

賽天寶眨了眨眼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這不是他第一次變成動物,對,賽天寶覺得自己沒必要驚慌,前幾天他不還變成一隻貓了嗎,還有上一次,上了一隻蠢狗的身......

但情況還是不一樣的。這一次不是他主動對某隻動物實施控製,從基地掙脫後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似乎是“意外”落入這隻豬體內的。

掌握了情況後賽天寶稍稍安下了心。

小男孩始終隔著玻璃看著他,興致勃勃,但孩子的臉幾乎占據了賽天寶的全部視野,他不得不極力往後仰頭,以適應這樣的視覺高度。

“寶寶喜歡豬豬嗎?”

“喜歡!媽媽,可以把豬豬帶回家嗎?”

“可以噢。”

籠子外的母子商量得不亦樂乎,籠子內的賽天寶迅速掃描四周,——四麵透明的玻璃,一麵靠著奶黃色的牆,一麵對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他腳下——或者說是蹄子,蹄子下是幹燥溫暖的草,有點兒沙的觸感,很是舒服角落裏放著兩個粉色的圓盆,視線放遠,能看到許多個關著動物的玻璃箱。

寵物店嗎?

“老板,”笑容溫柔的婦女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小男孩渴望地盯著賽天寶,並不理會母親,女人失笑搖頭,“老板,這隻寵物豬幫我抱出來吧。”

“沒問題。”

一雙從天而降的大手把賽天寶撈了起來,緊接著他被放到了一張小桌上,從一麵美容鏡裏,賽天寶看到了一身順滑光亮的粉色皮毛,黑溜溜的小圓眼睛,長長的鼻子上一對橢圓的洞——一頭身形嬌小的豬與他麵麵相覷。

還挺好看。賽天寶忽然忘了重點。在長桌盡頭的牆上,有七個粉藍色的塑料大字:可可愛愛寵物店。

小男孩大著膽子伸手撫摸賽天寶,露出開心的表情,一邊道:“媽媽,我要給他取名叫‘土豆’。”

我長得像顆土豆嗎?算了算了,愛叫啥叫啥,反正馬上就撒呦哪啦了。賽天寶強忍住男孩對他的觸碰,開始集中注意力,他把這次意外定義為“著陸失敗”,所以他必須立刻重新啟航,以最快的速度到連榷身邊去。

連榷......連榷......賽天寶張開精神網的一瞬間,便發現了不對勁——他與本體的聯係斷開了。每次他進行轉移的時候,連榷和他的本體就是連接線的兩端,兩個結點的穩定能確保他在基地和連榷之間來回穿梭,更為重要的是,精神控製以精神網為基礎,精神網的每一道連接,由主體的意識掌握,與主體失去聯係,就意味著他現在被困在這頭豬裏了!

賽天寶慌了手腳。

冷靜!賽天寶深深呼吸,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抑製心裏的驚慌。他現在的能力非常薄弱,僅僅足夠維持意識的聚攏,絕大部分的意識與本體一起被困在了基地了,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說不定很快就會消失......賽天寶意識到他幹了蠢事。本體還在基地,就意味著任人宰割!

但為什麽,他到現在還沒有消亡呢?

賽天寶突然想起了,梁稚意味深長的笑容,還有那道把他推出基地的力量......

梁稚是故意的!故意讓他來找連榷,又切斷他與本體的聯係,若他想要活命......

——“帶他來”,梁稚的目的很是明了了!

賽天寶從基地逃離前隻想著警告連榷小心危險,完全沒有想到會遭遇這種情況。如果他能力夠強,速度夠快,就能在一瞬間找到連榷再立即返回本體的,但一切都沒有按照預想的發展!

賽天寶若是想要活下去,不論是求助於連榷,還是屈服於梁稚,結果都是把連榷推向梁稚。

賽天寶腦子裏登時一片空白。

“……老板,這豬一般吃什麽飼料啊,我們家馬上要搬去新加坡了,您給我列一張清單吧。”

“陳太太您要移民啊?”

“國外的教育環境更開放嘛。”女人笑瑩瑩道。

移民?賽天寶一愣。

“媽媽,給土豆買那個!”

“好好好,哪個顏色好呢,寶貝兒喜歡哪個呀?”

“藍色~”

化名“土豆”的賽天寶幽幽地仰頭看了男孩一眼,並不打算接受這個事實。賽天寶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他現在囿於寵物豬的體內,不知是梁稚的故意,還是他的運氣太差,但無論如何,不能跟著小男孩去國外,他還得提醒連榷小心梁稚才行!

賽天寶抱歉地看了小男孩一眼,而後一甩身子,甩開男孩撫摸他的手,並衝對方凶橫地齜牙,趁小男孩一愣神的功夫,一口咬向對方的手。

——賽天寶沒有咬著,他被老板一把摁趴在案,但小男孩受到了驚嚇,嗚哇嗚哇地哭了起來。

“你們怎麽回事啊!這個豬會咬人的你們也敢賣!寶寶寶寶快讓媽媽看看!疼不疼!”

小男孩嗚哇嗚哇地哭個不停,年輕的媽媽一邊安慰孩子,一邊大聲斥責店老板。

老板摁著寵物豬,無措地賠禮道歉:“不是不是,我們這個豬從不咬人的,一直很溫順的,沒有受到刺激肯定不會主動......”

“你的意思是我兒子刺激它咯?”女人怒目而視。“我兒子才四歲!”

“太太您冷靜,非常抱歉,但也是虛驚一場是不是,沒傷到孩子就是萬幸。”

“得虧是沒傷著,不然我就告死你!”

“這不沒傷到嗎!你態度能不能好點!你不是要碰瓷吧!......”

兩人吵了好一會兒,女人氣咻咻地帶著孩子走了,老板衝著對方的背影狠狠砸上門,扭頭看見還趴在桌上的賽天寶,氣不打一處來,對著豬腦袋就是一巴掌:“讓你咬讓你咬!”

賽天寶被打得懵了一下,隨即一躍起身,撲到對方頭上,老板受驚,身子後仰摔倒在地,賽天寶順利降落,趁機往前直衝,但到了玻璃大門前,還是因為力氣太小而逃不出去。幸運的是,方才的女人去而複返,身邊還跟著一個男人,他們沒有留意腳下,一把拉開了玻璃門,賽天寶抓住空隙,猛地衝了出去!

“啊啊啊——豬啊——跑了......”

賽天寶這輩子都沒有這樣跑過——不光是四肢著地,視野低微,還有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落下來的人腳。跑過兩個路口,賽天寶才停下來喘口氣。

“有頭豬啊......”

“誰家的寵物嗎?走丟了還是偷跑出來的?”

“哇靠有頭豬啊,拍下來拍下來......”

賽天寶走到哪,都會引起注意,不論他怎麽小心都沒有用,畏畏縮縮走了一段,賽天寶索性昂首挺胸,大步前進,最後在一個公交站台停下來。

他記得公交站台的立牌上一般都貼有地圖的,他確定了自己的位置後,就能找到去連榷那的路。也許是變成豬後突然運氣暴增,賽天寶發現這個公交站就是西水公園站!

原來寵物店就在西水公園附近,而賽天寶現在更是離連榷家不遠了!

賽天寶激動不已,仔細打量四周,確實發現了熟悉的景色,當即向連榷家前進!

四條小短腿呼哧呼哧地邁開了,賽天寶又渴又餓,日頭越來越盛,烤得賽天寶熱烘烘的,但他想著馬上就能找到連榷了,四條小短腿便有勁地往前跑。

終於,來到了連榷家門前。

賽天寶左右看看,沒有人,遂直起身子趴到大門上,“連榷!連榷!開門!”

一連喊了幾分鍾,都沒有人來,賽天寶不由得滑坐在地。連榷不在家,連媽媽也不在。他們會在哪裏?連榷會不會已經被帶走了?賽天寶越想越慌,在連榷家門前團團打轉。

而小區門口,一輛白色奔馳停下,連榷和連媽媽從車上下來。

淩晨回家時,連榷還是被連媽媽發現了。看見兒子一身的血,嚇得高聲尖叫,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接受了連榷“半夜睡不著出去走走,結果遇到摔傷的醉鬼還把對方送去醫院”的說辭,但不論連榷怎麽再三保證他沒事,連媽媽還是固執地帶他前往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

“小溫啊,謝謝你,真是麻煩了。上去喝杯茶吧。”

“不了阿姨,我還得回去值班,下次再叨擾。”

“行,阿姨不留你了,你有空就過來啊。”

“謝謝阿姨。”

連榷等兩人客套完,牽著母親一同往回走。“阿榷,你不能怪媽多心。”

“媽,我沒怪你,知道你擔心我。”

“知道就行。真是的,你說你好好的半夜跑出去做什麽......”連媽媽還是忍不住嘮叨道,“得了,你自己上去吧,我去趟單位,中午回來給你做飯,你別再亂跑了!”

“知道了,媽。”

連媽媽把兒子送進小區便離開了,連榷獨自往前走,路過收發室時被叫住:“小連啊!有你的信!”

連榷順手接過來,硬紙片一樣的觸感,以為是什麽宣傳廣告,連榷便沒當回事,順手揣進兜裏,“隻有我的?有我媽的沒有?”

“沒有,不過今天可有意思了!”大爺興高采烈地拉著連榷,“剛剛有頭豬跑進咱小區了,我聽王老太說那頭豬還隔公交站台那看運行路線呢,你說好笑不,豬哪識字啊?”

“哈哈,”連榷敷衍著,不欲多說,大爺卻還是說個不停:“我說不可能,王老太還非要跟我爭!哎呦那豬好像跑進你們那棟樓去了......”

連榷連忙截住話頭:“那我趕緊回家看看,可別跑我家去了。”

“哦哈哈哈哈那可說不準,你快去看看啊。”

連榷擺擺手,三兩步離開收發室,進了2號樓,電梯打開前便把什麽豬不豬的拋到了九霄雲外,但沒想到,電梯一打開就傳來了豬哼哼的聲音。連榷心想不會這麽巧吧,就聽見了賽天寶的聲音。

“連榷!連榷!”

“賽天寶?!”連榷驚喜,恨不能親眼看見對方,“你沒事吧?昨天怎麽......”

“我是來提醒你小心梁稚!”賽天寶打斷他:“他想抓你!你快帶著阿姨逃跑吧!”

“梁稚是誰?”

“就是‘梁’!”

“他為什麽抓我?”

“因為......因為、我也不知道!”賽天寶道,“總之快走就是了!”

連榷微微偏頭,伸手向下探了探,“你的聲音怎麽在底下?”

“......我現在個頭比較矮。這不是重點!欸......!”

連榷蹲下身,準確無誤地判斷出賽天寶的位置,他伸手摸了摸,發硬的皮毛,摸起來有些紮手,短短的身子,還有......

“撒開!”賽天寶向後退開,壓著嗓子喝道,臉上通紅,“那是我屁股!”。

“豬尾巴?”連榷愣了愣,“你就是那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