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詵的計劃其實不複雜。
他感覺到梁稚已經離他們很近了,他想要借1507對抗梁稚,在利用梁稚的力量消滅1507。
如此,柳平川一定要抓緊時間離開,帶著連父的工作日誌返回藹洲市,柳平川心裏是一萬個放心不下的,或許是老天爺看不過眼了,常曉玫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出現了。柳平川毫不猶豫把資料交給常曉玫,而後看向連詵。
他的眼神是堅定的,裏頭也像是燃著兩團火光,卻不會讓連詵覺得害怕。明白柳平川的選擇,連詵也下定了決心,“一會兒躲起來,等我。”
“好。”
這場交鋒在小旅館附近的一塊建築工地上。
柳平川躲在一堆石料的後麵,偷偷打量“大名鼎鼎”的梁稚。他聽連詵說過梁稚,以為是個虎背熊腰的凶惡大漢,這會兒才知道他又猜錯了,真正的梁稚居然還沒有他高!
但梁稚的精神力確實強大可怖,在他的控製下,地下似乎有一頭巨大的怪獸蘇醒,一陣劇烈的震顫中,工地上的東西劈劈啪啪地倒塌,聽動靜就仿佛要毀滅一切。
連詵稍微弱勢些,他頂著大病未愈的身體,兩手平攤開,推卷著地上的沙石向梁稚席卷而去,不論地麵晃動多麽劇烈,連詵都穩穩地站著。
十個白色長袍的實驗體“咻”地一下出現工地外圍,連詵皺眉,梁稚則玩味地勾唇一笑。下一秒,梁稚攻向連詵,連詵卻隻躲避不反擊,他的精神力網張開到極限,在精神力網中捕捉白袍子實驗體的動向,用上他的眼睛,盯住視野裏出現的弱點,好幾個白袍子便陡然倒了下去,沒了呼吸,血緩緩從七竅流出來。
柳平川驚險地看著平地上飛起兩截鐵棍“鏘”地交叉在他頭頂,幫他擋住了一個實驗體的攻擊,而後那個實驗體臉色大變,七竅流血地倒了下去。再一轉頭,連詵來到了他身邊。
“過來。”
柳平川連忙撿起一段鋼管,站在連詵身邊,連詵手臂擋在他前麵,把人護在身後。
梁稚一點兒不意外柳平川的出現,他早就發覺了這隻小老鼠。“呼”,梁稚啟唇吐出一口氣,一道火從他腳下筆直向連詵延伸,卻在半道上開始分裂,兩股、四股,延伸的火龍眨眼間包圍了整座工地,到處都發出燃燒的吱吱響。
連詵很冷靜,他對梁稚用火一點兒不意外,注意力先放在了綠製服上,所有步入他精神網的實驗體通通都會被連詵用他那透視一樣的奇怪精神力捕捉住心髒,再對著心髒施力,精神力擠進血管裏、撐爆——那些個白袍子都是這麽七竅流血死的。
十個實驗體,加一個梁稚,還要保護柳平川,連詵的精神力和體力都在極具消耗。
柳平川也沒有一味地依賴連詵,他揮舞這鋼管,還給其中一個實驗體打得腦袋開花了呢。
“嘖。”梁稚不耐煩了,但他又有些新奇,稍微湊近了一些,“你怎麽不太一樣了?”
梁稚一直隻見過1507,除了第一麵,再也沒有見過連詵,而此時控製身體的是連詵,所以梁稚覺得1507變了個人。“變弱了。”
連詵咬咬牙,不欲逞口舌之快。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調動精神力,同時想著該怎麽讓1507出來,但1507向來是隨著他的念頭行動的,有時候會連詵都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麽,1507卻能比連詵更了解他自己。
1507依舊在安全區外,厚厚的繭打開,卻沒有消失,看起來像是1507張開了碩大的翅膀。他這一次很平和,或許也是因為連詵此時的心緒格外堅韌,所以1507也與平時的模樣截然不同。他對連詵搖搖頭,拒絕了身體的控製權。
【1507?】
【我幫你。】1507這樣答。
精神力一點一點從1507身上湧進安全區,澎湃洶湧的精神力用起來卻格外順手,隨著連詵的想法變幻,連詵知道,這是1507在幫他。
梁稚幾乎立刻就察覺了連詵的變化,他說了句有意思,便操控精神力,團出一顆大大的火球。目標卻不是連詵,而是連詵旁邊的柳平川。
連詵剛剛解決最後一個白袍子實驗體,他立即將柳平川拽進自己懷裏,用後背擋在柳平川前麵,一邊以雷霆之勢扭轉精神力的方向,衝向火球,又控製撞擊後溢散的精神力重新凝聚襲向梁稚。
柳平川是懵逼的,真實的精神力比他想象的還有可怕,是電影漫畫所不能演繹的震撼。他也緊緊抱住連詵,嘴唇貼在連詵胸口時,能感受到心口的口袋裏有那一枚符的存在。柳平川忍不住向著符許願,祈求連詵不要出事。
“哼!”梁稚冷冷一笑,富有餘力地爆發出又一陣精神力,推開了連詵的攻擊。
世界都倒塌的轟鳴聲過後,柳平川緩緩睜開眼睛,連詵的身體一點一點往下滑,柳平川心慌意亂地接住他。
這一波到底是梁稚占了上風,連詵吃虧就吃虧在體力上。
可怖的精神力戰鬥結束了,工地上異常安靜,到處黑漆漆的,都是火燒過的痕跡,柳平川半跪著,懷裏攬著昏迷的連詵,連詵的臉特別白,柳平川不停地在連詵耳邊呼喚他,聽見梁稚走近的腳步聲,茫然又絕望地抬起頭。
梁稚看著柳平川的長相,皺了皺眉,而後想起了以前認識的那位柳記官。想到這人,梁稚心情是複雜的,他跟連老師一樣給過他很多幫助,但也是這個人,率先提出了“容器”的構想,如果沒有這個構想,也許後來的許多事情都會不一樣......
柳平川以為梁稚要殺了他,正絞盡腦汁思考對策,就聽見梁稚吩咐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白大褂:“都帶走。”
柳平川一路上都忐忑不安,他和連詵被帶回基地,連詵被關進了禁閉室,他被喂了一個叫覺醒劑的奇怪東西,而後沒兩天,基地正好出了大事,有人闖了進來,梁稚就把連詵和柳平川轉移到他六樓的房間,而後過了一天不到,他們又被送出基地,經過了漫長的轉移,關進了一間地下室裏。
這期間,連詵一次都沒有醒來過,1507也是。
柳平川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哪,但這時候能跟連詵待在一起就是好的。
他們都換上了基地的白袍子,那枚符不見了,柳平川依靠著昏迷的連詵,想到那枚符就有些傷心。
“連詵,你怎麽還不醒......”
“你睡得也太久了吧,你是豬投胎轉世嗎?”
“......送飯的那個人不像是有精神力,但是地下室的鎖不是我能解決的......”
這是被關在這裏的第二天,小地下室裏沒有窗戶、沒有任何家具,空****的,也黑黢黢的,饒是這樣,也比基地裏好一些。他不敢想象,連詵過去的幾年,是怎麽熬過來的,他才被關起來不到半個月,就已經受不了了。
連詵仍舊昏迷著,看架勢似乎要睡到地老天荒,柳平川隻能不停地跟他說話,用自言自語的方式防止自己崩潰。
每天會有一個男人每天給送飯送水,還會給一管藥劑和一支注射器,也沒說給誰用、也不管他們用不用,從不說話,東西放下就走。柳平川不敢用那個藥,他把所有的藥劑都藏起來,每天給連詵檢查傷口,喂飯喂水,照顧病人的本事都增長了,隻是他自己也是需要照顧的病人,如今瘦得更厲害了。
地下室潮濕且寒冷,也或許是柳平川生出了幻覺,他總覺得冷颼颼的,不得不緊緊挨著連詵,謀得安全感和溫暖。
“連詵,我剛剛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聲音,你說我們會是在哪裏?!”
“......”
“1507醒來也可以呀,連詵,連詵......”
“好痛......”柳平川摸摸自己膝蓋上的傷,忍不住掉眼淚,哭著又覺得太丟人了,就把臉埋在胳膊上,等衣服吸幹了淚水,才重新抬起頭來,然後就對上連詵漆黑的雙眸,有些深沉,有些疲憊,卻又有一點點溫暖。
“?”柳平川用力揉了揉眼睛。“連詵?”
那雙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像是有什麽從眼底劃過。
“......1507?”柳平川雖然不認為1507的眼神會是溫暖的,但這個時候的連詵給他的感覺確實很像1507。
在他喚了這一聲後,1507閉上了眼睛,留下柳平川懵逼地以為自己真的出現了幻覺。
1507頭一次走近安全區,他沒有進去,就站在邊界,但這已經是他離安全區最近的一次了。冷冽從他麵上褪去,重新沾染上暖意,眸子裏亮起點點的光芒,他幾乎與安全區裏的連詵一模一樣了。
連詵動動手指,安全區邊界上樹立的厚厚屏障便消失了。
他站在1507麵前,兩人像照鏡子一樣——他們本來就一模一樣。
“梁稚的那部分精神力已經毀掉了。”1507說道。
“辛苦你了。”連詵笑起來。
1507看著連詵,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柳平川嘟嘟囔囔的聲音時不時傳進來,兩人相視一笑,最後1507沒有開口,他誕生於連詵,也許短暫地擁有過獨立的機會,但他畢竟生來是為了保護連詵的,他因為連詵而存在,想他所想、愛他所愛,直到連詵性命無虞,或浴火重生。
如今連詵已經變得更加堅韌,不再需要躲在安全區裏,1507的使命便結束了。他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化成一股股淺金色的的精神力,融進整座安全區裏,從此也成為連詵堅不可摧的一部分。
連詵握緊拳頭,而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連詵,連詵......”柳平川湊在連詵耳邊瘋狂叨叨,他覺得剛剛不是錯覺,所以他一定要趁這個機會趕緊把連詵叫醒。
“我在。”
“!”柳平川瞪圓了眼睛。
連詵緩緩坐起身,虛弱地用手撐著地麵,眼裏是風雨洗滌後的澄淨,他用精神力在胸口抹了一下,露出藏在那裏的桃花符,取下來交到柳平川手裏,“看來它真的保佑我了。”
柳平川的眼淚落下來。
連詵伸出手,把人抱進懷裏,讓自己的胸膛承載柳平川的委屈和害怕,也把自己的痛楚交付給柳平川的肩膀。
“連詵......”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