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哥。早。”賽天寶醒來,看見徐哥站在院子裏。

“哦,早啊,今天起得挺早啊。”徐哥看著手環,聞言和氣隨意地打了招呼。

“徐哥,你今天沒出去嗎?”

“晚點兒,等個人。”徐哥說著拿出一個盒子,放到賽天寶麵前,裏頭是一隻二手的手環,跟齊叔的那隻一樣,最基礎的款式。

“大連那隻已經給他了,這隻是你的,通訊號已經存進去了,這樣也好聯係。”

“謝謝徐哥!”賽天寶是真心感謝,不論能不能成為誌同道合的夥伴,至少徐哥對他和連榷是沒有惡意的。他試了試手環,給連榷彈了個齜牙的表情。

連榷很快回複,說一會兒就回來。

賽天寶知道連榷做事有章法,收到回複也就安心了,不表現得過於黏人。

“徐哥,向您打聽個事兒。”徐哥看過來,賽天寶問他:“我想知道新下洲城的曆史,怎麽能查到完整的?”

“曆史?”徐哥有些意外,“怎麽想到這個了?”

賽天寶也說不上來,他一直覺得整座地下城都很像曾經的基地,不論是氛圍,還是深入地下的結構,他總覺得這方麵也是調查的一個方向。他不是科研那一掛的,不可能取人的基因樣本做分析,從曆史中了解這座城的精神力發展才是最便捷的。

“網上就能查。”徐哥道。新下洲城的網路是局域網,牆很厚,完全與外麵隔絕,但也是很豐富的,供城內使用綽綽有餘了。“或者我給你拿個書錄吧,書錄裏的東西比較係統,也全麵。”

“謝謝徐哥。”

“不用客氣。”

書錄很快就拿來了,徐哥出門後,賽天寶一個人拿著書錄研究。記載中,新下洲城是早就存在的一座地下避難所,原本的規模並不大,在精神力者搬入後,才慢慢擴建至如今的規模。把城市分為上中下三部分,是第一任城主的意見,曆史上,這位城主並非精神力強者,而是一位溫和的學者。書錄裏還有一張這位城主的畫像,油畫,不太清晰,猛地一看,有幾分像戴了眼鏡的連榷。

“!”

賽天寶把圖片放大了又放大,再縮小,不得不承認,這位城主長得好像連榷的爺爺連撼啊。

帶著震驚的心情,賽天寶繼續往下看。資料很多,他一目十行快速瀏覽,總結便是:建城初期所有人就表現出了分化差異性,分化的方向很多,分化的時間也有早有晚,有的能順利分化,有的分化後卻患上了精神力疾病,輕症者頭痛腹瀉,重症者器官衰竭,於是一種調理精神力疾病的藥物應運而生。之後十幾年,分化的差異逐漸減少,幾乎所有人都能分化,隻是時間早晚問題,而精神力越強的人,分化時間越早,上城的人基本都是幼齡時分化,如果中陽城或者下城有人能提早分化,便說明資質不錯,會被送去上城生活,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有人研製起了能讓人提前分化或者二次分化的藥物。

這些藥物通稱為試劑。

再之後,精神力疾病研究有重大突破——通用藥劑誕生了。有了這種藥劑,精神力疾病能得到極大緩解,而並不能根治,至今每個人每個月都需要至少一支通用藥劑。

城主把握這通用藥劑的生產,卻不允許強化試劑的生產和流通。賽天寶琢磨著這一點,他記得何鬆說過,彼得洛夫是在強行讓人類變成超人類,這是弊大於利的,對照那個模型的時間線,建城時的精神力者應該也是“催化”下的產物,那麽,分化應該是不可遺傳的,但疾病卻是可遺傳的。

“喂,你怎麽什麽都不做啊。”

賽天寶從沉思中回過神,看到蘭鉻站在他麵前。“什麽?”

“你就什麽都不做嗎?大連天天在外奔波,你就心安理得看著他辛苦嗎?”蘭鉻越說越上頭,臉都紅了。

賽天寶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真情實感的生氣,“你有什麽事嗎?”

蘭鉻隻覺得自己都白罵了,“大連哥今天去了城東,估計會忙到很晚吧。”

“哦。”

“你怎麽聽不懂話啊?”

“那你說直白點啊。”賽天寶無語。

“一會兒我要去通用試劑的製作廠看看,你去不去?”

賽天寶恍然,原來是叫他一起出去做任務。想到自己確實好幾天沒有出去活動了,走走也好,賽天寶便答應了。

“那現在就走。”蘭鉻翻了個白眼,屋外頭,齊山亥捧著披風等著蘭鉻,見他出來,利落地為蘭鉻穿上披風。

賽天寶也拿了自己那件破舊的披風穿上。

齊山亥:“這是......?”

蘭鉻:“他跟我們一起去。”

齊山亥:“可是......”齊山亥想說沒有多餘的特製披風了,他們的披風裏藏了幹擾器,能幹擾精神力檢測儀的探測,而賽天寶的披風隻是普通披風,恐怕不夠安全。但對上蘭鉻的眼神,齊山亥就知道他家少爺不高興了,便閉上嘴不再多話。

賽天寶不知道這些,默默地跟著出了門。坐車加走路,大約一個半小時後到了地方。

“怎麽這麽多人?”賽天寶看著試劑製作廠門口的人山人海,有些懵了。

“新望軍出的福利,自願加入的可以拿到強化試劑,報名的過來登記、體檢,一些是真來報名的,大部分是來湊熱鬧的。”蘭鉻解釋道,又淺淺的奚落賽天寶:“不會以為我帶著你來,是要大搖大擺地潛入調查吧?”

賽天寶微微一挑眉:“那你是想?”

“混在人群裏看看就好,輕舉妄動會打草驚蛇。”蘭鉻警告他。

賽天寶不置可否,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想起來自己和連榷賣出去的那管試劑,又問道:“我們賣給徐哥的那支試劑,你們用力嗎?”

“你問這個幹嘛?”蘭鉻戒備地看著他,“不會想拿回去吧?”

“已經用了。”齊山亥答道。

“你用了?”賽天寶幹脆不理蘭鉻,注意力放到齊山亥身上:“你用了一整支?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效果如何?”

“你問那麽細幹嘛!”蘭鉻瞪眼。

“售後服務。”

“一整支,用完後渾身發熱,骨痛,效果很好。”齊山亥倒是認認真真答了。

賽天寶吧齊山亥的反應記在心裏。

“那個試劑是不是有什麽問題?”蘭鉻不放心地問。

“齊護衛不是說了嗎,效果很好。”賽天寶並不想說自己的懷疑,他覺得精神力者的體質一次分化就是極限,強化藥劑再度“催化”的話,對身體肯定有不可逆的損傷。但齊山亥好像沒問題,他貿然說出來也解釋不清。再說了,何鬆做的試劑還是比較溫和健康的,問題是彼得洛夫的做的試劑......

賽天寶的目光投向試劑廠的大門口,人們有序排隊,報名的人挨個體檢,進程很快,每個人隻需要幾分鍾——等等,體檢!

心下一沉,賽天寶基本確信了,彼得洛夫就是在正大光明地套取精神力者的身體數據和基因樣本。

“喂,還發什麽呆,我們要過去看看,你跟我們一起走嗎?”蘭鉻道。

賽天寶看了看偏冷清的試劑廠後門,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去另一邊看看。”

蘭鉻也不問他要去做什麽,隻道:“隨你咯。”

賽天寶往另一邊走,蘭鉻看著他的背影,吩咐齊山亥:“你去跟著他,看他往哪走,一會兒我進倉庫看看,你把人引到他那邊去。”

齊山亥聽話道:“是。”

賽天寶注意到齊山亥在他身後,但心裏沒多想,隻以為齊山亥有什麽任務又與自己碰巧順路。他繞著整座試劑廠走了一圈,四十分鍾後回到了他一開始盯上的試劑廠後門,這裏落了鎖,比起前門的熱鬧,顯得相當冷清。賽天寶從這份冷清中嗅到了肅穆的殺機,他謹慎觀察後,身手利落地翻了進去,腳步飛快,眨眼間潛入了試劑廠。

遠遠跟著的齊山亥心裏一慌,不知道賽天寶是怎麽做到的,竟然瞬間沒了人影。想到蘭鉻的吩咐,齊山亥心中稍定,給蘭鉻發去一個信號,而後製造**,把人引到後門來。

試劑廠裏的賽天寶還躲開入口附近的角落,眼前是四條全自動的試劑生產線,一支支試劑有條不紊地生產、包裝、入箱,機械操作的聲音充斥整個空間,顯得很安靜,但長久聽著這枯燥的聲音,無端地讓人反感不已。賽天寶早在進來時就張開了精神力網,確定了四個監工的人都在樓上的監控室,剩下大部分人員都在廠子前麵,賽天寶便大膽了許多,四處探查起來。

方才他繞著試劑廠走了一圈,此時腦子裏畫了一張試劑廠的輪廓圖,出了生產車間,賽天寶便在腦子裏的圖上“畫”上記號,之後依樣畫葫蘆,每探查一個地方,就做一個標記。當那張輪廓圖幾乎畫滿標記後,賽天寶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抬手抹去一腦門的汗水,賽天寶窩在陰影裏,背抵在牆上,然後有些沒出息地滑坐在地。

1712死去的那天,有人出發了精神力檢測儀,那次之後,聰慧如他和連榷,便摸到了檢測儀的觸發底線,所以賽天寶不論是張開精神力網、還是用精神力遮住監控,都控製著不超過那條線,這種精準把控相當費力,再加上他腦子裏畫著圖、還要做到身輕如燕,體力不是一般的消耗,但效果是好的,他“來去無蹤”,一直沒有人發現他。

隻休息了一分鍾,賽天寶抓緊奔赴下一個地方——在他腦中的圖上,這裏還是一片空白,但是賽天寶轉了兩趟都沒找到入口,直到他三次都路過同一間辦公室,賽天寶才恍然大悟地找到了辦公室裏的暗門。

找到暗門的那一刻,賽天寶就知道門後一定是這座試劑廠的秘密了,然而他沒有想到,眼前會是這樣的景象。

一個個透明培育箱,看起來像縮小版的休眠艙,箱中都是蜷縮著身子側臥的嬰兒,麵容恬靜,仿佛在母體中安睡,小身子一起一伏。

賽天寶愣了幾秒,才放輕腳步往裏走。這裏有近千個培育箱,也就是說有近千個嬰兒,它們根本沒有發出呼吸聲,賽天寶卻仿佛聽到了,就像生命的潮汐漲漲落落,他不禁屏住呼吸,生怕驚醒了這些孩子。但他心裏又是難以抑製的驚駭,這些孩子大多足月了,這說明這些培育箱不是一朝一夕間建起的,而是早就存在的!

賽天寶忍不住駐足,停在一個編號“35”的培育箱前,因為這個數字有些親切,所以他多看一眼。淡黃色的**中,這個嬰兒明顯比左右兩邊的小一些,身子紅通通的,它的手是那麽小,團成一個小丸子放在臉旁,小小的臉五官已經明晰了,湊近了就能看到薄薄的皮膚下細密的血管。

箱子上貼著標簽,除了編號,還寫著“基因源”和“分化方向”,但後麵跟著的都是數字編碼,賽天寶看不懂,隻能默默記下來。

他直起身,望著眼前的千個培育箱,隱隱抓住了這座地下城的大秘密。

怎麽會這樣呢?賽天寶不解,這樣的城市,應該毀滅吧。

沒來得及細想更多,賽天寶聽到了匆匆的腳步聲,連忙藏起身,緊接著就看到有人跑了進來,又在門邊摸了兩下,而後舉著手環道:“確定有人潛入!一級戒備!”

手環那邊也回應了:“查到是從後門潛入的,所有人都去找!”

賽天寶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暴露了蹤跡,但事實上這幾個人都沒有發現角落裏的他,這讓賽天寶有些安心,於是耐心地等待,看準時機從暗門出去了。

根據腦子裏的圖,賽天寶冷靜想了想,選擇從倉庫離開。倉庫有對外的出口,隱蔽物也多,是個不錯的選擇。

賽天寶所想不錯,他一路躲著人往倉庫去,路上也想著要不幹脆偽裝成工廠的人,最後還是放棄,未知風險太大,他也不是什麽好演員。然而在倉庫裏躲了十幾分鍾,倉庫的門也沒有打開,反而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倉庫整理東西,賽天寶有些後悔,他似乎判斷失誤了。

又過了十幾分鍾,賽天寶感覺腳麻得沒知覺了,倉庫大門卻打開了。

賽天寶眼睛一亮,琢磨著如何跑出去,就看到一輛輛車開進來,倉庫裏的人把一箱箱東西搬上去。那些東西就是之前這些人一直在整理的,並不是試劑,像是一些原材料,賽天寶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是什麽。眼看著一輛輛車裝車即將完畢,賽天寶急得抓耳撓腮,錯過這麽一個機會,就得另外找路出去了!

給自己鼓了鼓勁,賽天寶看準一輛自動運貨的小拖車,腳尖一蹬,撲到了車上,踩著邊沿貓著身子,躲在這幾箱東西的後麵——大概有五六秒的時間,這會是一個視覺死角,賽天寶就抓準這個機會,然後在拖車快要路過倉庫大門時衝了出去。

他用精神力短暫地隱蔽了自己,在別人看來,也許就是一陣風路過。

“好像有什麽過去了?”

“什麽?”

“......呃,風?”

“說什麽傻話,地下城哪來的風。”

賽天寶緊緊貼著牆,他此時藏在倉庫大門背後的暗影裏,因為極限爆發而眼前發黑,剛清醒一些就聽到門口的人的對話,心又高高懸起。

“那不是風,就是有什麽過去了吧!”

“是什麽,你又說不清楚。”

“可是......”

“好了好了!車子要走了,別管那麽多了。這些都要送去上城,耽擱不起,先把他們送走吧!”

“行吧。”

引擎啟動的渦鳴蓋住了兩人後來的話語,賽天寶的全部心神則被“上城”兩個字吸引了。

去上城的車!

這或許是一個潛入上城的好機會。賽天寶不想錯過,他可不知道這車隊以後還會不會來,萬一隻來這一次呢?但賽天寶也不敢貿然行動,他隻有自己一個人,如果出了什麽事,連榷一定會擔心的。

眼看著一輛輛車駛出去,賽天寶最終還是“蹭”上了一輛車,趴在車頂上,扒著車身。他告訴自己,就看看車隊向下走是走的哪個出入口就好,看一眼就走!

活動了一天的賽天寶趴著趴著就有些困倦,險些打盹睡過去,直到車子一個急刹車停下。

“是外來者!”

賽天寶一個激靈,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拔腿就跑,身後果然有人追來,賽天寶落荒而逃,慌不擇路地闖進了一條死胡同裏。

賽天寶皺了皺臉,沒想到今天走背運。外頭是雜亂的腳步和喧鬧的人聲,有一群人路過了,然後有一人筆直地走了過來。摸了把自己的小辮子,賽天寶想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被抓了說不定是跟肖隊他們相會呢。

背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賽天寶準備好大鬧一場了,轉過身冷冷一笑,就看到一個頭上站著一隻黃色鸚鵡的人。

賽天寶:?

那個人被披風裹著,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陰暗的光線下,賽天寶隻能看見那人的下巴左側有一道暗紅的血痂。他頭頂的鸚鵡應該也是個人,就像自己能變成豬一樣,賽天寶從鸚鵡的臉上看到了嘲諷的笑意,那俯視他的態度,似乎有億點點熟悉。

賽天寶瞪大眼睛看著那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