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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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長公主出嫁那日,我與圓荷登到桂宮一角的“雪粹高齋”遠眺。.com這是一處建立在高處的亭子。桂宮之門,直接通向長安城北。從這裏,我可以遠望公主下嫁浩蕩的隊伍。漠漠青山,殘雲碧樹。那與我同齡的公主,倒是出宮了……我深吸一口氣,才忍住不掉淚。
圓荷拽我的袖子:“公主,公主?你看那裏。”
我傾身一瞧,原來桂宮的宮牆下竟有一人一馬。那白馬我認得,那人……
滿天落霞,出嫁的樂聲還隱約可辨。馬上的少年躲在牆邊緣的黑影中,背對我們低著頭。
我忙向後一閃,正色對圓荷說:“咱們回殿去。”
小丫頭低聲說:“公主,那是五王爺啊……他就等在那,公主讓他瞧一眼有什麽?”
“就數你眼尖。”我打斷她:“平日阿若差遣你,你哪次不裝聾作啞?她們叫你做事,你還笑自己隻有兩隻手。我把你慣得過了頭。”
她圓臉發紅,居然回嘴道:“公主話教訓的一萬個是。但跟您不讓五爺看到您什麽關係?五王爺那麽怕人?皇上您都不怕呢。”
我張口:……確實……沒什麽關係。我道:“你……!”她的樣子就像隻受驚的小麻雀。我悻悻的搖頭:“小孩子,多嘴!”就徑直下了山坡。
我猛想起沒什麽讓我要逃的,才提起裙子慢慢的走,我回頭望了她一眼,她垂頸跟後頭,小嘴骨朵起來。
我不知阿宙為什麽於他妹妹結婚之日出現在那裏,也想不起來我今天為什麽非要爬上雪粹高齋去。心裏亂紛紛的,還是忍不住在桂樹林裏跑起來了。
跑到望見鴻寧殿。一群人正在殿前等我。
阿若迎上來跟著我:“公主,有聖旨。”
老宦官周昌,我認得,元天寰嚴禁太監幹政。可周昌在宦官群中是一等的角色。
“公主殿下,皇上命奴才傳口諭。”我略點頭。
我挺身站著。眾人都跪下了,周昌瞧了我一眼:“皇上有旨:餘姚公主客居長安,雖有禮聘之名,但婚儀未成。朕宜用上賓禮待之。即日起桂宮備公主府令一名,禁軍守衛郎將一名。桂宮,可權充為餘姚公主府,桂宮之北門,可與宮門同時開閉。公主隻需報備宮省,便可出入。與人往來。一切如在南朝禮儀。欽此。”
元天寰給我那麽多的權利,也是表麵文章。府令,禁衛軍都是他的人,我要出入往來,還不是經過那些人的眼皮?
我抬起下巴,問:“若南朝士人來,自當由南朝人充當本公主府令。未知誰人暫代?又不知守衛北宮的郎將是何人?”
周昌道:“皇上命秘書郎鄭凝之暫代。而禁衛郎將,任命之人名趙顯。他們就等在殿外,公主要召見他們嗎?”
趙顯?我心內一震。不久,兩個男人進來給我行了禮。
我先對鄭凝之說了幾句客套慰勉的話,他是個標準的世家子弟,而立之年,不溫不火。
我又轉向趙顯,他沒有變得憔悴,根本不像個最近出獄的人。他的藍眼裏透出一種暗暗的光,仿佛為見到我而欣喜,又好像在為我悲哀。
當著大家的麵,我不便多說什麽:“趙顯,你倒是沒變化。”
他微笑道:“小人就是天塌下來,也要吃飽喝足,自然沒變。不過移到長安,大開眼界。小的本是鄉巴佬,野慣了,……也是過了段日子才適應的。”
我想起他曾經說自然向最強者屈服的話,藍羽軍內東方器重他,到了北朝,皇帝自然也不能虧待他。他才出任北軍軍職,高了會讓別人不服氣,所以暫時讓他來到南朝公主的桂宮,也是一個好辦法。我想到這裏,不禁微笑道:“川中人尚辣,到北地當然會不習慣。我也是長安客,推己及人,便知一二。”
趙顯礙著宮人宦官在旁,也不知怎麽答。他隻對我大大方方報以一笑,宮女們盡皆側目。
挨到了七月,天更是熱。蟬噪蛙鳴,我心愈靜。但樹欲靜而風不止,來訪我的人越來越多。先是六王妃盧氏開的頭,緊接著,王公國戚,高品官員的夫人們紛紛前來求見。
我本在冷宮呆久了,不喜熱鬧應酬,而且初來乍到,不便與北朝貴婦們多接觸。
因此我隻見少數最德高望重之人。.com事先讓府令徐凝之寫了三不的帖子,直接貼在桂宮的門口。
我不收禮,我不談南北朝國事,我也不議論君王。
我不同這些女人談朝政,未見得不關心。她們講,我雖不答,卻聽著。十多天來,消息不斷入耳。
元君宙太尉府內,一時間,為皇帝所盼遇的青年們,都派到了他的家中。阿宙本是元天寰教養長大,現在更被外界認為寵遇無比。到了他府的青年,被人稱為入了“蓮花池”。
元殊定當京兆尹半月,與萬年縣放置巨大的鍘刀一把,當眾截斷盜賊惡霸們的手足。他又親自去京兆府斷案,雪冤數起。一時,偷盜之風平息,民間對少年六王有好評。
元旭宗於建章殿,因學業卓著,諸位師傅都被皇帝傳令獎掖。元旭宗所做歌賦,又被皇帝下令編著成冊。他雖然年幼,但文武全才,聰明和平,也飛快傳遍了北朝上下。
七月初五,六王之妻盧王妃才走,幾個宮女就輕聲的議論開了。
“沒想到盧妃真的是有孕了,方才她跟我們公主說了呢。”
“哎呀……盧王妃可憐……六王爺的……真的嗎?”
“什麽……什麽?”有人好奇。
“就是六王爺喜好男色啊。聽說晚上王妃睡在寢室內,王爺在外間還找了侍衛的小兵進來……”聲音低不可聞,伴隨吃吃怪笑和嘖歎:“啊……天!這樣子……那王妃怎麽懷上了呢?”
“喜歡斷袖,也要生兒子啊。文烈太後在世時,是將盧妃配給五王爺的。結果五王爺拒婚,隻好嫁給六王爺了。”
“五王怎麽還不成婚?他……”
阿若有幾分威嚴的聲音響起來:“咄,你們幾個擾了公主寫字,都該打。”
我放下手裏的杏皮冰酪,於紙上書一個大字“靜”。圓荷在書桌一旁,迷迷糊糊琢磨。
自從來到桂宮,我每日都書“靜”字,寫得多了,深意入骨。
圓荷壓著著鎮紙:“若姐,羅夫人方才來了?”
阿若掃了她一眼。我命圓荷將冰酪吃了,免得小東西胡想。
“公主,羅夫人請您去漸台,與北海長公主見一見麵。”
自從那日元天寰與我在未央殿一別,我再沒有見過他。還好隻是讓我去見皇妹。我客居在北,所有的穿用都是北朝的,因此對於公主的新婚,我拿不出合適的賀禮。
不過我未雨綢繆,事先寫了不少南朝祝賀結婚好和的詩歌,都疊成鶴形放在一個柳條籃子裏。我對圓荷說:“拿我那個籃子,到桂宮梔子樹下,采些梔子花裝一半滿。”
圓荷笑著:“怪不得公主準備了那個……奴婢就去。”
阿若也望著她笑:“小鬼精。公主,奴婢服侍您換衣。”
我滿襟都是墨香,搖手道:“不用。女兒家見麵,隨意才好呢。”
阿若說:“公主,奴婢要提醒您,長公主她……她有些天真……”
“天真?”我說:“那不是更好。”阿若便不再說了。
水天漾漾溶溶,太液池碧瀅瀅。連葉的荷花蓋著一對對鴛鴦,更有成群的鵜鶘翱翔。
越女舟柔櫓輕搖,阿若挽著梔子花籃,圓荷掐下一片荷葉,踮腳張在我頭上:“公主,別讓太陽曬了。”漸台已經望見,北海長公主就在上麵麽?她對我是個神秘的存在。
三伏天,走上漸台,汗水已經濕了鬢發。上麵別有天地,好像江南園林,小巧精致。我聽見一聲聲笑,那是一個女孩子發自內心的燦爛笑聲。
我自己提著籃子,順著回廊向內走,地上鋪了竹席,頓時爽快。
井旁,穿櫻桃紅色宮紗的少女蹲坐著,她鵝蛋臉,檀口嫵媚,笑容可掬。金鵓鴣項圈,於烈日下閃光。我忽然記起六王爺元殊定的臉來,這般容貌,長在魏王臉上太過濃麗,但到了他孿生妹妹的臉上,倒不愧“天生麗質”四個字。
我靜靜等待在柱子旁,等她瞧見我,可是她的眸子轉過我,視若無物,隻顧編著自己手裏的茉莉花環。她依舊攤開裙擺坐在井旁,衣帶上灑滿了搜集來的花朵。
她含笑帶嗔道:“快些,快些啊,我的花不夠用了!”
紫薇樹叢後,有男孩答應道:“妹妹寬限一會兒,就來了。”我又冒出汗,不自覺隱身到廊柱後去。
紫衣少年,用前擺捧著許多茉莉走到公主的麵前盤腿坐下,他鳳眼攝魄,光豔如日中天。
真是阿宙。陪著他妹妹玩嗎?隻是他們兄妹都到了十五六歲,這樣子幼稚還真奇怪。
公主將花環套到他的脖子上,拍手笑道:“五哥哥你最漂亮了。”
阿宙幫她拉好露出小腿的裙子,學她的腔調笑道:“妹妹你也很漂亮……”他像對小孩子一樣,摸摸公主的頭發,眸子深處的憂鬱,公主卻視而不見,隻嘻嘻笑著,將裙帶上的落花撒到他的頭發上。阿宙始終癡癡的,雖然掛著笑容,眼睛卻好像並不在妹妹的臉上。
我的衣襟都被汗濕透了,身上的墨香更濃,藏都藏不住。阿宙的眼光遊走,收住笑:“何人?”
我不答,整個身體都貼到柱子後。他站了起來:“小蝦?”
一聲小蝦,我不得不出來。我跟他倆倆相望,公主隻笑嗬嗬專注的編製花環。
阿宙眼裏水光浮動,我走下廊,公主憨笑不止。
“你……”
“你……”
我和他同時開口,眼光一纏,我趕忙轉開臉去:“我是來見公主的……”
他如夢初醒:“啊,是了。我方才在紫薇樹叢內,就覺得你好象在這裏,我還是當自己又在發瘋呢……真是你……這是我妹妹北海公主,她叫元嬰櫻。”
我俯身,對公主低頭:“殿下……”元嬰櫻原來這樣……我明白了。
阿宙了解我的困境,對元嬰櫻解釋道:“妹妹,這位是餘姚公主。”
元嬰櫻笑起來眼睛彎彎:“你也叫公主?我家裏隻有我一個公主,你是誰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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