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此話一出,其餘打手頓時把目光轉向了那個灰頭土臉的大漢,頗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上去重重踢了他一腳,一眾人頓時一哄而上,你一拳我一腳,這次下手就比起初裝樣子時狠多了,那為首的更是扇了他兩巴掌便罵罵咧咧了起來。

“要是壞了爺的好事,老子先活剝了你的皮!”

這邊廂正在揍人泄憤,那邊廂繞過了一片小樹林之後,一行人也停了下來。陳瀾覺察到停車,正要讓紅螺去問問怎麽回事,車‘門’就被人打開了,旋即掛簾被人高高打了起來,一個人直接把腦袋探了進來。

“姐,到這兒咱們就和楊大哥不是一條道了,他往西邊,咱們往東邊。”

剛剛這一程路上,陳瀾一直在心裏思量之前的事情,此時見陳衍一副有些惋惜的樣子,她就知道弟弟多半是和人還算談得來,略一沉‘吟’就讓陳衍再進來些,旋即對其低聲耳語了幾句。陳衍仔仔細細聽了,隨即點點頭爽快地答應之後,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外間的楊進周看到陳衍進去報信,手上就拉了拉韁繩,可不一會兒就看到陳衍直接興衝衝地直奔自己而來,開‘門’見山地撂下了一句話。

“楊大哥,姐讓我轉告一聲,前次的事情讓你費心了,大恩不言謝,咱們姐弟都記在心裏,剛剛也虧得你又

通州乃是京城的‘門’戶,占著大運河水利的便宜,這兒商戶多船戶多,可畢竟更多的是靠天吃飯的農人,因而,‘潮’白河便成了重中之重,百多年來朝廷砸在‘潮’白河水利上頭的錢財不計其數,總算保證了隸屬於皇家和達官顯貴們的大片莊田多數都能有個好收成,而天子腳下的小民百姓也在大多數時候能夠維持個溫飽。

也正因為如此,當初楊進周買田的時候,方才會格外謹慎,挑選了再挑選不說,還動用了一把個人職權,探聽得四周最靠近的地方並沒有權貴的莊子,這才買下了地方。可沒想到,如今才不到一年,他的一番好意便幾乎要葬送在那麽一個畜牲手裏!

“大人,沒想到那位陳四公子小小年紀,倒能瞧出這許多名堂來。要不是他說,我就沒想到今兒個這事太巧了……不過,就憑嚴大牛那副德行,他敢吃裏爬外連同別人算計大人?”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這種‘混’蛋什麽事幹不出來?”楊進周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想起那韃子衝進城‘門’最危險的時候,自己帶著部屬們發瘋似的上去截殺,結果一直以來跟得自己最緊,數次大小‘激’戰很少有過損傷的心腹親兵幾乎損失殆盡,他忍不住就攥緊了拳頭。

這世上真是到哪裏都免不了有‘混’蛋!上次那個在外巡視喝醉了酒被人賺開‘門’,結果讓堡中軍士死傷無數的狗東西是皇帝親自下旨殺了,之後更傳首宣府以儆效尤。如今這個‘混’蛋卻更甚,用計賺了弟弟替自己去最苦的地方戍邊,接著又打撫恤銀子的主意,眼下還來算計他!

然而,深深吸了幾口氣,他的心情漸漸平複了下來。雖則是陳衍來道謝提醒,可之前他分明是先到車中去了一回,如此看來,當是她心懷關切,所以才讓陳衍善意提醒一聲。還說什麽之前的事大恩不言謝,那事情對他來說隻是舉手之勞,遠遠比不上人家在安園幫的那一回大忙。否則,那會兒他窮蹙無法,接下來皇帝也不會那麽輕鬆地拿下那位緹帥。

他本就覺得此事蹊蹺,如今她特意讓陳衍提醒,莫非也覺得這不單單是賭徒算計?

“要說嚴小二還真是可憐,原本積攢的那些銀錢,足夠今後娶媳‘婦’成家了,結果卻遇上了那一趟……如今他家裏的老娘眼睛哭瞎了,那一雙弟妹倒是好的,可竟有那麽個大哥!”秦虎忿忿不平抱怨了兩句,隨即眼神就有些閃爍,瞅見楊進周沒發現才問道,“大人,您雖是給那幾個‘混’賬撂了狠話,可究竟是一家人劃不出兩家去,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

“先去看看他家裏的母親吧……慈母多敗兒,若不是他**此前一味縱著,也不至於把那個‘混’賬慣成這個樣子,到頭來自己哭瞎了眼……若是此次她再不能痛下決心……”

楊進周並沒有說這一回對方再不痛下決心,他會怎麽做,可秦虎聽著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跟了楊進周整整五年,很清楚這位上司的習‘性’。最初來的時候沉默寡言,這麽個小上司自然和他們的兄弟似的,人人都不覺得他會久留,因而隻當其是來鍍金的權貴子弟,後來看到他初陣殺人之後好幾日失魂落魄的時候,大家就更這麽想了。

然而,幾趟戰事就好似是磨刀石一般將楊進周磨了出來,平日裏對待下屬袍澤都是親近得很,可那一次在韃子闖‘門’時,他卻親眼看到楊進周一口氣殺了三個剛從宣府掉來,見了韃子卻嚇破膽往回跑,幾乎衝‘亂’迎擊本陣的潰兵!

“到了!”

前頭的一個聲音陡然之間讓秦虎驚覺了過來,他抬頭一看,就隻見不遠處便是萬家村,幾個小孩子正在村口打鬧嬉戲。他眯了眯眼睛,正打算看看裏頭有沒有人,可還沒等他看清楚,那邊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就突然撂下別人,一溜煙朝村裏頭跑了去,邊走邊大聲嚷嚷道:“姐,姐,大蟲哥來了,楊大人來了!”

同一時間,陳瀾一行人也抵達了安園‘門’口。早就得了消息的張莊頭親自帶著楚四等四個老家將出迎,隻瞧見下馬站在那兒打量著這座莊園的羅旭和兩個隨從時,眾人免不了有些奇怪。張莊頭畢竟多一個心眼,笑‘吟’‘吟’給陳衍行過禮之後,就若無其事地探問羅旭的來曆,結果差點沒被陳衍漫不經心的回答給嗆著了。

“那是羅世子。我如今拜在韓翰林‘門’下,羅世子便是我的師兄。今天正好趕巧碰上,所以就一塊回來了。”

打開了車‘門’卷起掛簾的陳瀾見陳衍臉‘色’如常地說著這糊‘弄’人的鬼話,不禁莞爾,見張莊頭瞠目結舌,她就開口叫了其上來,因笑道:“不妨事,張老就當他是尋常客人便是,回頭自有四弟陪著他。我讓你預備的事情都預備得怎麽樣了?”

尋常客人?這威國公世子就是去了侯府也是座上嘉賓,他有多大的膽子敢把人家當做是尋常客人?張莊頭心中苦笑連連,但看著陳瀾那淡然的麵孔,心中又不知不覺有了底。

三老爺陳瑛襲封了陽寧侯之後,老太太便節節敗退。先是上一回避到了安園來養病,之後則是朝中事故頻頻,據說老太太一病甚至連話都說不得,以至於他們這莊子上的幾個人都戰戰兢兢。畢竟,即便莊子是禦賜給長房的,老太太若真去了,長房還不是給三老爺隨意拿捏,到時候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給掃地出‘門’都是輕的。沒想到,四少爺陳衍竟然能和威國公世子成了同‘門’,三老爺功成名就畢竟是在威國公‘門’下,以後做事指不定也會多一份忌憚。

這麽想著,他帶人去見過羅旭之後,就畢恭畢敬地把人往裏請。如今距離朱氏帶著人離開已經大半個月了,安園之中重新經過修繕布置,比此前那回來何止是齊整了一倍。這會兒,陳瀾進了正堂,見除卻正對大‘門’那麵牆上的匾額還空著,檀木大案和旁邊的‘交’椅腳踏,角落中的高幾‘花’瓶等等一應俱全,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

東張張西望望的還有陳衍和羅旭。陳衍雖是在這裏住過好一陣子,可正事全都是陳瀾在管,他除了帶著楚平他們四個練武之外,便是到外頭體驗民情民生,對於這座別院還真是沒有好好看過,更何況如今這裏大變樣子,他就更好奇了。敲了敲一張椅子,他見陳瀾正在和張莊頭說話,忍不住就把羅旭拉到了一邊。

“羅師兄,你看這屋子的擺設要多少錢?”

羅旭剛剛一進正‘門’,就開始市儈地數著這一重重的院子屋子,此時往四下裏一打量,便深有把握地說:“從外頭看,這座別院占地不小,這裏頭更是別有‘洞’天,單單這設計布置就不是一筆小數字,再加上房子屋子,恐怕砸了幾萬兩,這還不算地皮……至於這些擺設嘛,你別看齊整,其實‘花’不了幾個錢,這正堂裏頭有個三百兩頂天了,京城有的是淘澄的地兒。”

聽到這些數字,陳衍知道房子倒罷了,但三百兩仍不是小數字,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自己的月錢,隨即就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了起來。以前姐姐倒是攢過月錢,但不少都‘私’底下塞給他貼補了,應當沒什麽餘錢。這房子是皇帝禦賜給他們長房的,走公中的帳決計會被家裏人說閑話,既如此,姐姐哪裏來的錢?他越想眉頭皺得越厲害,最後不由得沮喪地歎了一口氣。

他還真是沒用,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不知道,此前也竟全都沒問……男子漢大丈夫,他怎麽能把一切都撂給姐姐自己袖手不理?

陳瀾自然不知道隻這麽一會兒功夫,陳衍竟然轉過了那許多念頭,因而,當她和張莊頭‘交’談了幾句,轉過身來讓陳衍先招待著羅旭四處轉轉的時候,陳衍竟是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硬是說要留下來看看。他這麽說無疑是正中羅旭下懷,某人立時表示自己不打緊,陳瀾又不可能放著人在外頭‘亂’逛,隻好無可奈何地請了兩人到東屋坐,這才在堂上主位上坐了。

今天見的都是一眾仆‘婦’,因而自然也用不著擺設屏風那一套,而陳瀾之前在這裏和張莊頭打慣了‘交’道,索‘性’也不避著他。此時見楚四家的等四個管事的仆‘婦’上前行禮,她笑著聽完了她們稟事,旋即就點頭示意把人帶上來。

不消一會兒,偌大的地方就站滿了人,左邊的清一‘色’三十歲往上的‘婦’人,總計大約有十三四個,右邊的則全都是年輕的‘女’孩,最小的大約十歲,最大的也不過十四五歲。隻和侯府丫頭的穿綾羅著綢緞相比,這些都是樸素幹淨的布料衣裳,一個個規規矩矩低著頭。

她這邊開始一個個詢問挑人,裏間羅旭不禁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陳家的情形他自然有些數目,可如今這光景卻奇怪得很,因而,他索‘性’就開‘門’見山地問了陳衍,待從其口中得知這幾日陽寧侯府中那秋風掃落葉的景象,他頓時為之大訝,細細一想便笑了起來。

“以前還隻是一心愛護弟弟的好姊姊,沒想到如今竟有這般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