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招攬
晨暄搖頭笑道:“我豈是願意與凡人勾連太深?隻是那扶蘇公子確是極好的為人,待我不薄,又曆來寬厚重義,我難免生了投桃報李的心思。你也不必擔憂,如今是那公子扶蘇虧欠於我,等我拿到了那靈珠,就立即一走了之,絕不和他牽扯。”
薛清又看了他一眼,道:“但願如此。”
想了想,總還是有些不放心。那靈珠薛清還沒有見過,但既然能被晨暄看中,想必也是個好東西。公子扶蘇是個凡人,他不識貨,覺得這靈珠沒什麽大用處,可晨暄卻心知肚明。
如果晨暄覺得他之前替公子扶蘇做的那些事足以抵償便罷,隻怕晨暄心中太計較公平,覺得虧欠了公子扶蘇,這因果就結下了——對於他們這種修行有成之人,因果之事就是自己內心的掛礙了,不了結因果,修行再難有寸進。
本來就是久違的故交,當年也晨暄算得上他一個知己,現在再次重逢,能幫上一點忙還是多伸伸手。晨暄重情義,隻怕他早就認定了這個因果。
薛清便又道:“也罷,我就隨你走一趟也好。我本就有心見識見識如今的人間界,到處瞧瞧,那麽先去哪裏都一樣。隨你一道去鹹陽,也讓你好跟那位扶蘇公子交待。軍中現在大約都知道你我相識,我要是走了,他們問你要人,可不是給你惹麻煩?”
晨暄聽了,便笑著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謝天尊體諒。”
薛清聽著那個“天尊”的稱呼,實在別扭,撇嘴道:“如今在人間界,就別提原先的那些稱呼。我名叫薛清,你喚我名字也好,喚我道友也罷。別叫什麽‘天尊’,你是怕不能給我惹來麻煩不成?”
晨暄笑道:“薛清?你倒是不嫌棄,還給自己尋了個人族的姓氏,不過聽著也還有些意思,方便在人間界行走了。唉,既是你說起,我也少不得囑咐一句——我如今化名沈暄,你也別再叫我舊日名字,旁人或是還以為我是姓陳,淨是惹人疑竇。”
他兩人正說著,外頭一個小兵喊道:“沈參將,將軍傳你議事!”
薛清聽著,忍不住噗嗤笑道:“沈參將?你還真做了個官兒?久不見,真是大變樣了。”
看晨暄無奈一笑,薛清道:“我都明白,你快去吧,外頭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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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公子大軍之中的那群修士足有十來人,這些人就是是被秦始皇派遣,到各地處搜尋天材地寶,為他煉製長生不老仙丹的。
當然,這些人一路上順便也招攬其他有本事的修士,為秦始皇所用——就好比在長白山上對薛清的那一番作為,也是他們的活計。
在軍中一道走了數日,薛清才明白這些人等於是在做出來跑腿的工作,那麽被派遣了這樣的活計,想必這些修士水平都不怎麽高。
他們白天的時候趕路,是和普通兵士們一樣騎馬駕車,連縮地成寸這樣的小法術都不能長時間使用,更別說傳說中騰雲駕霧;途中歇腳,也沒有辟穀之說;等晚上休息的時候,也睡得和凡人似的,一點也看不出哪裏像是神仙中人了。
其中修為最高的那個惠清道人,也隻是才踏入了修行的門檻,金丹期的練氣士,在薛清看來,還不如路上偶遇的一隻兔子精功法高深。
可能就是因為見多了這樣的修道者——或者在鹹陽這樣的人更多——扶蘇公子對於所謂的神仙並沒有什麽景仰或者是敬畏的心思。雖然他對待薛清的態度比對其他人更禮貌一些,不過薛清覺得,這更多是因為晨暄,也就是沈暄沈參將的緣故。
這種一視同仁的態度就讓人舒服多了,薛清受夠了其他人像看什麽毒蛇猛獸一樣的眼神。不就是一開始的時候彈飛了那個什麽道人?有那麽可怕嗎?
一路到了鹹陽,薛清也和那些修道士們一起被安排去見秦始皇,他就掐了個法訣,清除了那些人對他的記憶,脫身離開了。
參觀一下活著的秦始皇,中國曆史上第一個皇帝也是不錯的經曆,但是他可不想對那位皇帝陛下下跪磕頭。他不是秦始皇的崇拜者,對這位皇帝也沒什麽好感。
沒有直麵天威的那個興致,薛清也不想體驗一回古代人三拜九叩的經曆,他不過是抱著圍觀的心思而已。薛清從半空中看了一眼皇宮,帝座上正襟危坐的男人身材高大,似乎有一些和普通人類不同的氣息,其餘也沒什麽特別不一樣的。他又看一眼,轉身就飄遠了。
循著沈暄的氣息,薛清找到了沈暄府上。主人不在,廳堂裏被沈暄帶回家的白梨和黑鴉正和沈暄的白狐狸侄子玩得高興,見薛清進來,連忙垂手而立。
擺手叫他們自己玩去,薛清正考慮著下一步要怎麽勸說沈暄離開鹹陽,這裏的魑魅魍魎實在是太多了,又兼秦始皇不知弄了多少丹生道士,整個京城上空都飄著古怪的丹藥灰塵,氣味難聞,他是不想在這裏多待一刻。正想著等沈暄回來,就算是劫持也要把他一道弄走,就聽見院子裏一聲巨響,好似青天白日晴日落雷,伴著兩道青紅光柱,就落在了府中後院。
這可不是普通的天氣現象,薛清一皺眉,心道這是有人來找麻煩了?他連忙展袖,用袖裏乾坤把白梨黑鴉和碧玄都卷進去遮掩好,他們幾個可沒什麽自保的能力。
才藏好了那三隻,大門就猛地被推開了,沈暄沉著臉衝了進來,神色略有些急躁,他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人,顯然就是方才跟著落雷降下的那兩人。這兩人雖然弄得聲響浩大,引人注意,不過還算是懂得禮貌,隻站在院子裏,沒跟著進屋來,到了門前就停了下來。
沈暄心知是薛清把狐狸藏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放鬆的神色,鬆了口氣。
又對薛清使了個眼色,等薛清會意,也隱藏起身形,他才轉過身,幾步走到門邊,麵對那門外的一男一女,道:“趙真君,彩雲仙子,你二位也莫要步步緊逼。我沈暄已非昔日之晨暄道人,我已退避至此,天庭還不放過我麽?難不成你等當真想要效仿當年帝俊太一?”
隨即冷笑一聲,沈暄手中憑空多出了一根色做碧綠的竹簫,目視那兩人,沉聲道:“隻可惜,怕是你們二位不及帝俊太一的本事,還降服不了我!”
那碧綠竹簫看著就不是凡物,沈暄一動意,那竹簫上頭便發出一道青綠仙光,直逼門前那一男一女。他二人連忙退後,閃過了那道仙光,那光芒落在地上,頓時好似一把利刃,將土地也劈開了,地上顯出一道巨大裂縫,深達數丈,沈暄宅子裏的整個院子都被分作兩半。
薛清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兩個讓他覺得有些熟悉的人,又看了看那根明顯是先天苦竹所製的竹簫。他心裏竟然忽然有種感覺,不想插手這件事,不想和那門外兩人敵對。
沈暄的竹簫倒是件絕佳的寶貝,有這根竹簫在手,即便是昊天玉帝親至,如今的沈暄也未必一定要輸,更別提這兩個人。那男子是大羅金仙,那女子隻是個金仙,即便沈暄沒有竹簫,收拾這兩人也不在話下。
隻是沈暄能否打得過是一方麵,薛清作為朋友,當然是不應該袖手的。
而且,思量前後,估計這兩人還是因為薛清的緣故才能找到沈暄。沈暄因為擔心沈碧玄被人發現除掉,一直都足夠小心,但是薛清施法掐訣的時候可沒怎麽遮掩,自然能被人發現行跡。算來這是薛清給沈暄惹上的麻煩,他當然要承擔責任。
可偏生他心裏生不出一丁點對那一男一女兩個天庭來者的敵意,隻覺得還是旁觀得好。
想了半晌,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心態,薛清隻好歎了口氣,繼續看那三人對峙。心中安慰自己,沈暄必定不會有事。
聽沈暄話音,這兩人是天庭派下來的,那麽看來現在的天庭也想招攬沈暄。既然如此,他們應當就不會鬧得太僵,乃至真的打起來。
畢竟若沈暄真的上了天庭,他們日後都是同僚,現在打起來了,不論結果如何,誰輸誰贏,日後相見都不好看。要是不小心再結了因果,那可真就是不死都難了的禍事了。
再說了,像沈暄這樣的人物,就算是一量劫之前,天地間到處都是能人異士的時候,他也是個中佼佼,能收為己用,當然是極大的助力。
如今的天庭既然能統領天上,聲勢比當年帝俊太一也相仿佛,那昊天瑤池自然也不是沒有眼光,自然不會平白惹怒了沈暄。就算不能招攬他,也必定不願意結這麽一個仇敵。而這兩個人既然是天庭派下來招攬沈暄,想必也明白其中關節,不會輕舉妄動。
但是,薛清想想又歎氣,想讓這兩人就此離開,怕是也難。他們應該也是好不容易從薛清泄露出的一點氣息找到了沈暄,怎麽也不大可能輕易離開。不能招攬沈暄便罷,可是若連便宜也不得一點就無功而返,兩人肯定不會甘願。
許就是這個緣故,雖然那竹簫發出的青綠仙光的確厲害,,那一男一女也隻是向後退卻幾步,並沒有就此離開。隨後他兩人又對視一眼,各自取出自身法寶兵刃,拿在手中。那男子手持一對鐧,那女子則捧了一領紅簟,上頭光華閃現,瞧著倒也不是凡品。
在院中重又站定了,那男子一拱手,揚聲道:“道君,此番公明前來,實是一番誠意,道君不必存疑。道君如今孤身一人,再無掛礙,滯留人間界,於修行豈不是莫大的妨礙?公明也是為道君著想,雖說此處新鮮熱鬧,卻畢竟不是我等修道之士久留之所。”
男子說完,停了一停,又道:“前番天庭調兵誅殺白起之事,才過不久,道君也當還記得。當時一役,勾陳帝君新隕,如今天庭四禦大帝缺一,尚未有大能補其空缺。若道君肯上天庭任職,雖此亦未免委屈了道君,昊天上帝卻願封道君為勾陳大帝,掌管天下妖族。”
沈暄聽了,從鼻子哼了一聲,薛清卻差點笑出來。
雖然沈暄喜歡自稱是九尾狐族,是妖,可他畢竟不是。他能看得起九尾狐族,卻看不上其他小妖怪們,讓他掌管妖族,怕是他覺得這是辱沒了自己水靈的出身。
果然,沈暄聲音中多了絲怒意,喝道:“豎子乃爾!端的不通是非!快快滾出去!”
那男子身邊的女子一直並未出聲,此時一聽這話,開口怒道:“晨暄道君,我師兄是好心勸你,你卻惡言相向,是何道理!你妖族如今式微,九尾狐族更是族滅,天庭得以為你容身之地,道君該心存感恩,怎麽卻這樣不識好歹!”
沈暄冷哼道:“你等願為天庭走狗,便也是這般緣故了?你等滅教,便存身天庭苟延殘喘,我晨暄道人卻不願仰承他人鼻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等且走吧!”
他一口氣說完,卻是臉色忽地一變,回頭看了看薛清。再看那一男一女,更是麵色慘淡,各自垂首,泫然欲泣,若非那男子伸手按住她肩膀,那女子幾乎要轉身奔去。
薛清隻覺得聽了這話,心中一動,似乎在心底有什麽幾欲破繭而出,卻終究沒能衝出重圍,最終也不知道究竟是被什麽觸動,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回過神時,沈暄與那一男一女三人已經各自駕雲打了起來。那一男一女果然不是沈暄對手,沈暄手腕微動,那竹簫發出四道清光,轟隆作響,好似白日雷光,逼得那兩人架起了雲頭退出老遠,瞬間地上多了四條巨大裂痕,延伸百餘丈,看起來可怕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