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糾纏
若是在以前,幾千年的修行自然算不得什麽,不值一提,就算是好資質,也至多修到天仙之境,那可真如螻蟻一般,大能者抬手便叫他化作灰灰。
隻是如今卻不比當年。一場巫妖大劫,隕落多少準聖人物,後來天地間靈氣越發稀薄,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是難得的了。在之後……在之後薛清記不得,但他也知道,如今有劃出地仙界,與人間界處處交接,卻非有緣不得進入,真正有些修為的,都在地仙界修煉了。
畢竟那裏靈氣匯聚,天材地寶也比人間界多些,且兼修道者眾多,論道會友,集結門派也都方便,久而久之,那些修道士也不願出世,往人間界而來。
是以,如今在人間界,雖也有幾處名山靈脈,天地之氣匯聚之所,卻並沒有幾個修為高深的修道者。一旦修成了最低階的散仙,覓到了進入地仙界的路徑,那些修道者便迫不及待離塵而出,分毫不願在人間界滯留。
以薛清神識所見,這人間界之廣袤,除卻他和沈暄二人,其他的修道士,不論是人族或是妖物精怪修行,修為最高者,不過金仙頂峰,尚未至玄仙境界。
這麽一對比,即便是地仙,在這人間界也算是極高的修為了。像是當年薛清所見,秦始皇招攬的那些丹生道士,有地仙境界的,就被奉作上仙,一朝帝皇也對那人惟命是從。烽-火-中-文-網
而那打鬥的雙方,各自有數千年的修為,遙遙看那飛射而出的靈光妖氣,隻怕哪一個都超越了地仙境界,還有一個是剛進階的天仙。
什麽時候這雲夢澤有了兩個這樣厲害的人物?薛清今早才從沈暄的莊院離去,那時還並沒有發覺竟有個天仙到了雲夢澤地界,不然他也不會貿然出去。留下沈暄沈碧玄兩人閉關卻無護衛在側,可不是一塊肥肉擺在了砧板上?
他不由得便想起,那天仙修為的,是不是玉微?二師兄依附在那楊樹精軀殼之上,雖然隻有幾百年,可他若是願意,莫說是天仙境界,就是一個大羅金仙也修得出來。不然,這人間界哪裏就有那麽多天仙金仙了?
那又是什麽人在和玉微打鬥?且自從薛清察覺了那邊的打鬥之聲,也過了一些時候了,怎麽竟然能有人在玉微手下撐過一炷香功夫?
靈光必定就是玉微射.出的,那陰邪妖魔之氣就是與他打鬥的另一方身上的氣息了,想必那是個妖怪。
玉微一向極為厭惡妖族,下手必定不容情,卻能讓那妖物纏鬥到如今,難不成那妖物是極為厲害的?
薛清又想到先前青玄曾言道,玉微附身在楊樹精上,修為打了個折扣,要是真的陰溝裏翻船……薛清不擔心玉微的安危,倒是擔心天下妖族是不是會被連帶報複。
罷了,玉微若真惱羞成怒,那可是牽連無辜。為了妖族們的生存……薛清想了想,咬了咬牙,掉了個頭,朝打鬥聲傳來的方向行去。
朝前不遠,繞過一個山頭,就見半山腰上兩人各自騰雲駕霧,正在纏鬥不休。
當中一人身長玉立,腳下踩著片片白雲,身著青衣,手執一柄玉如意發出道道清光,頭頂五色祥雲相以維護,薛清隻略瞥一眼,心裏就歎了一聲。他如何能認不出這人?先前還真是沒猜錯,那正是玉微。
而與他打鬥那道人也立在一片雲上,那卻是一朵色做絳色的彤雲。那道人五綹長須,白發勝雪,色如童顏,眉目如畫,紅光滿麵,看起來真像是神仙中人,隻是眼睛裏透著股陰冷邪氣,瞧著便不是善類。
隻是細看他根腳,卻竟不是薛清先前以為的,乃是一個精怪修行,那本是一個人族修士,卻不知怎麽竟會行動都帶著妖邪之氣。
尤其是他一雙眼睛,陰冷可怖,比之五行山下,薛清所見的孫悟空金眸之中那種因為天生獸性驅使而暗含的冰冷,此人的神情卻似是因為作惡過多,喪了人性,所以才顯得陰邪。
薛清帶著青玄立在半空之中,那二人仍舊打鬥不止,隻是玉微麵上添了些喜色,那邪異修士卻臉色一凝,帶上了幾分狠厲。
又過了幾招,薛清眉心一蹙,暗中驚訝,原來那天仙境界的修道者,是這個邪異修士?
瞧他出手狠辣,法力也有些水準,若是生死相搏,就算是沈碧玄如今將要進階金仙境界,興許也不是他對手。www.?fhzww?.c0m玉微此時不過附身楊樹精之上,每每出招,雖說道法精微,卻似是法力不足,妙則妙矣,打在那邪修道人身上,隻傷不殺,瞧著也不過勉強不落在下風而已。
隻薛清卻忍不住想要冷笑,玉微他這是演戲給自己看?
聖人修為,就算是現在他附身在楊樹精身上,隻有地仙境界,諸事不宜,也不可能這麽弱到會被隨便一個邪修壓著打的地步。
就算是他此刻被這邪修道人打死了,他真以為薛清會相信,他是敵不過那邪修?
又過了幾招,眼瞧著玉微手中的玉如意被打得飛脫出去,薛清心中煩躁。他一時間隻想轉身而去,再不理會這荒唐戲碼。堂堂玉清元始天尊,得道法器玉如意也能被人打得脫手,這笑話說出去,有誰能信?他真以為薛清是傻子不成?
又一想,薛清更加冷笑不止,方才他聽見的打鬥聲,也是玉微故意安排給他聽的吧?不然這偌大一個雲夢澤,方圓數千裏,他們這打鬥也不是毀天滅地,怎麽就這麽巧能被路過之人聽見?薛清一時間隻歎自己心軟,剛才竟然還擔心起來……
咬了咬牙,薛清幹脆掉頭而去,隻由得後麵打得熱鬧。www..fhzww..com才轉身,就聽身後一人喚道:“阿清!阿清莫走!”
薛清回頭,就見玉微正一臉焦急地看著他。哼笑一聲,薛清幹脆轉身,抱臂看著玉微演戲,看他可能真狠心讓自己這個分.身被那邪修打死。就算隻是個分.身,他竟然不怕丟臉麽?要知道,這位二哥,曆來是最重視臉麵。
然而玉微真是出乎薛清意料之外,他好似真不覺得這有什麽掉麵子似的,隻裝模似樣地左支右絀,好似下一秒就會被那個邪修道人打死了。
又過了足足一炷香功夫,那兩人還兀自打得花哨,薛清暗暗撇嘴,抬手一道上清雷光,打飛了那道人。雖說他倒是挺想看玉微被那道人打死的模樣,可惜,估計就算打到明年,玉微也隻會裝成好像馬上就要被打到的樣子,其實根本不會有什麽事。
這種不好看的戲碼,還是不要繼續看了。怎麽看都覺得假得很的場景,倒是委屈了那個可憐的邪修,信心滿滿的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贏了,其實隻不過是被人耍著玩而已。
件那邪修被打飛,玉微臉上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整了整衣裳,略喘了幾口氣,架起雲頭,到了薛清身前,道:“多謝賢弟相助。”
薛清冷笑一聲,並不答話,徑自朝前行去。玉微跟在身後,叫道:“阿清,好容易咱們兄弟偶遇,不如找個地方,再行敘話,如何?”
偶遇?這話他還真敢說出口,果真是聖人之尊,也不怕說謊話遭雷劈。薛清又是冷笑一聲,隻道:“偶遇難得,隻我卻沒什麽話想與二師兄說。”
駕雲行了一陣,眼見快到沈暄莊院了,青玄低聲道:“主人,二老爺還跟在後頭呢。”
心知總不能把自家的事情帶到了沈暄家,且這事實在是越拖越麻煩,不如快刀斬亂麻。薛清歎了口氣,幹脆落下了雲頭。
瞧著後頭玉微果然也跟著落了下來,薛清回頭,看著他道:“二師兄,實言相告,先前的許多事情,小弟我都不記得了。是以,師兄想要與我尋事也好,敘舊也罷,好歹等我想起來了,咱們再說。再者,師兄你這麽跟著我,我心中隻有更加不想理會你。二師兄,我記得你從不是這般死纏爛打的人,怎麽今日卻這般……倒不像是你了。”
玉微瞠目,似是有些驚訝的模樣,不過細看又似是悲傷,過了半晌,聽他歎道:“我見你出了紫霄宮,便以為你……阿清,咱們不說先前的事了,我隻是擔心你,怎麽能夠說出什麽尋事不尋事的話?你就讓二哥瞧著你,好能放心,行麽?”
他這話讓薛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道:“二哥,那你如今不是已經瞧過了?我不必你擔心了,諸事百般都是好好的,你也能放心離去了吧?”
不等他話音落下,玉微便歎道:“你方才還說好些事情都記不得了,又怎麽能說百般都好?這記不起前塵往事,就是一樁極大的事情了,可要二哥……與你分說一番?你呀……你也莫要逞強,讓二哥在你身邊照顧你可好?”
心中暗道,是道祖封印了我的記憶,你還沒那個本事解開封印,若要說那些往事,也免不了和沈暄一樣,被道祖警告一番。
也不想他解釋,薛清隻道:“不必了,那些事情,記得也罷,不記得也罷,我是不在乎了。有朝一日能記起來,那算是緣法到了,想不起來,就是我不該知道。我並不強求。”
說罷,他又一指前方,道:“不遠就是沈暄家,我在他那處,自然有人……照顧我。沈暄與我也是多年知交,二師兄盡可以放心,就不煩勞師兄了。”
玉微立即搖頭道:“那沈暄畢竟隻是外人,怎麽能及得上你我兄弟親厚?二哥待你,必定事事盡心,那沈暄可未必事事都先想起你。”
薛清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二師兄,我也不是稚齡幼童,哪裏用得著有人事事操心,時時照拂?說是有什麽事,不過為了閉關時有人在外頭做個護衛罷了。這種小事,阿暄他必定不會推脫,不必煩勞二師兄大駕。”
玉微忙又道:“若說守著你入定閉關,做個護法,自然還是我來。你我兄弟畢竟同出一門,功法修為也盡有相通之處,若是你出個什麽岔子,或是法力不足夠,二哥也能做個援手不是?那沈暄他便不能夠了。”
薛清深呼吸,免得自己再一個忍不住,一個轟天雷就劈到了對麵那人頭上。他剛才還覺得,說玉微死纏爛打是不是有點過分,不過現在倒是覺得,那還是好聽的——這簡直就是一塊狗皮膏藥,沾上了就揭不下。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且本來就有些擔憂,又潛意識就覺得厭煩此人,現在薛清心中的防備頓時更重一層。
也不與他多說,反正再怎麽說,這人也不會自動離開的,薛清掉頭就走。
不論和他說什麽道理,玉微總會有話在那裏等著,薛清算是明白了,和此人是講不通道理,幹脆什麽也不要說,隻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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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深入雲夢澤,靈氣越濃,人跡罕至,各類精怪的妖氣也越發不做遮掩,囂張肆意。不過沈暄的那種特別的氣息,即便是在各式各樣的妖氣之中,也像是萬綠從中一點紅那樣明顯,既是對周遭妖怪們的警告,又不張揚過分。
這倒是讓薛清很容易就能在沒什麽標誌性路標的雲夢澤裏輕易地尋找到了沈暄的莊院,不過想必這樣一來,玉微也能很輕易找到地方,想了想,薛清又隨手在行過之處重新布下陣法,就算不能把他擋在外頭,阻上一阻也是好的。
之後再在莊院外布陣,把他攔在外頭,他總不能強行破陣,打將進來。
薛清隱約記得,這位二師兄長於煉器,對陣法之類,卻不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