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思苦
“化元妖孽?”韓福大驚失色,作為煉元南宗的弟子,他自然知dào 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麽。在他小時候,青苗寨子裏原本住著四個漢族的家庭:蔣、沈、韓、楊四家。四家親如一家,平時哪家燒了好菜,就會招呼其他幾家一起上門吃一頓。但是,二十年前,就在一晚上,沈楊兩家就搬出了青苗寨子。當時他年少不懂事,隻是因為失去童年的玩伴而嚎啕大哭了一場。直到幾年後,在阿爸帶他外出采藥並且教會他一些特殊的功夫時,他才隱隱約約得知他們四家之間發生的事。從那以後,他也明白了“化元妖孽”四個字於蔣韓兩家是一種特殊的記號,記錄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手足相殘的故事。
“阿爸,你說舒顏是化元一派的妖孽麽?”蔣青青清楚地聽見了蔣天讚說的話,但還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哼,她這功夫,和當初楊家那賤人一個套路,難道還會有錯?!”蔣天讚冷哼一聲,就要動手。
韓福自然知dào 蔣天讚口中那位“楊家的賤人”指的是誰。印象中,那是一位漂亮的嬸嬸,非常會做飯。他小時候就吃過無數次頓她煮的飯菜,他還記得嬸嬸有兩位非常可愛的女兒,一個年紀比他大,他叫她“琳琳姐”,另一個年紀比他小,他就叫她“阿雪”。
韓福心中冒起一個大膽的念頭,但是又被自己硬生生地壓了下去,看著遠處沉醉在迷夢中的舒顏,韓福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強烈的負罪感。
忽然,一道身影飄忽而過,擋住了蔣天讚前進的道路。韓聃那略顯稚嫩的臉上帶著無比堅定的神色,隻聽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蔣伯伯,求您別過去。”
“讓開,聃子,別沒大沒小的!”韓忠臉色發青,忍不住大聲吼道。
“阿爸。”韓聃眼中晶瑩滾動,隻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舒顏姐並沒有害過我們,你們又為什麽要這樣為難她?”
“她是化元一派的妖孽,專門化取別人的真元。”蔣天讚冷冷地說道:“難道你覺得她是好人?”
韓聃聞言依舊站在原地,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如果她要化你們的真元,你們這時候還能站在這裏?”
“放肆!”韓忠顯然被韓聃的話給激怒了,養了十多年的兒子,沒想到最後竟然會忤逆自己。雖然之前化元的妖女並沒有對他們下手,但是沒人可以保證她是不是有更大的陰謀,尤其是她這次深夜上山,還闖進了鏡花蠱樹林,這就證明她是為偷取南宗的靈器而來的。想到這兒,韓忠沉著臉往前跨上幾步,直直地朝舒顏所在的地方走去。
“聃子!”韓福瞥見韓聃的右手微微一動,不由大呼一聲。雖然他打從心底對韓聃站出來保護舒顏抱支持的態度,但是他更不想看到自己的父親和弟弟反目成仇,況且以韓聃現在的實力,韓忠與他相鬥未必能占得到便宜,這樣相鬥的結局必定是兩敗俱傷。
韓忠也看出了韓聃不肯就此打住,心中無明業火升起,腳上忽然發力,身如迅雷,朝著韓聃奔去。
韓聃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知dào 和阿爸交手就是不孝,但他卻不願舒顏受到不明不白的懲罰。眼看韓忠招式已至,韓聃當即雙掌發力,在空中接住了這淩厲的一掌。
就在韓聃接住韓忠這含怒一擊時,一道身影卻已如風一般吹向舒顏。
“蔣伯伯。”韓福失神驚呼道,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蔣天讚竟然會借著韓忠出手的時機,避過韓聃,直取舒顏。
勁風吹響了蔣天讚的衣襟,隻見他猶如一支穿雲利箭,一往無前地衝向那靜靠在蠱花樹下的舒顏。
“嘭。”一聲巨響,兩股真氣震蕩,蔣天讚如同一隻折線的風箏從九天之上飄落。蔣青青眼疾手快飛身一躍,攙扶住搖搖晃晃的蔣天讚。蔣天讚全身抽搐,麵如金紙,但在他的嘴角卻浮現出一絲得yì 之色。
“舒顏姐!”韓聃發出一聲嘶啞的悲鳴。
真氣亂舞,漫天的花瓣紛紛揚揚。一抹殷紅的血液從嘴角滾落,舒顏從迷夢中醒來,清澈的眸子望著眼前的這群人,慘白的臉上綻放出一抹驚世絕豔的笑容。
神聖、不含任何雜質,那是一種衝破了迷障的笑容,那是一種超度了相思之苦的笑容。
相思之苦已解,生死何足道哉?
漫天花雨就像是殉葬一般拚命地下落,在落地的一瞬間便消失無形。這些繁茂的花樹像是被慢慢抽幹了生命,逐漸露出一截截衰敗的枯枝。這樣一片絢爛無匹的樹林竟在一瞬間化作滿地的枯枝敗葉,顯得如此殘破,如此淒涼。
“吱吱”“吱吱”……
幾聲單調的蟲鳴在周圍響起。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蟲鳴聲逐漸加劇。
漸漸地,蟲鳴聲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開始衝擊眾人的聽覺。簡直讓人覺得,天上地下,每一條縫隙都正在被蟲子占據。
“這,難道……”蔣天讚原本得yì 的笑容逐漸消失,僵硬的嘴角微微抽搐。
韓忠臉上同樣是凝重的表情:“恐怕真的是蠱王。”
蠱王?鏡花蠱的蠱王?
沒等韓忠作出解釋,眾人隻覺得眼前一黑,大地裂開了一道寬大的縫隙,一隻巨大的昆蟲從地底騰飛而起,全身火紅,就像一隻正在燃燒的洪荒巨獸,晶瑩剔透的雙眼盯著眾人,讓人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濃濃的畏懼。
“這是什麽東西……”韓福睜大了雙眼。
“這是鏡花蠱王,洪荒時代的巨蟲。它棲息之處,鏡花蠱樹密布,大地萬蠱臣服。”韓忠喟然一歎,沒想到舒顏的修為竟然牽扯出了沉睡在地底的鏡花蠱王,不過,想要舒顏陷入幻象恐怕也隻有蠱王才能實現。
“阿爸,現在怎麽辦?”蔣青青臉色蒼白,望著兩眼無神的蔣天讚問道。蔣天讚充耳不聞,一雙空洞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天空,臉上的表情像是解脫又像是在承shòu痛苦,隻聽他在眾人耳畔低聲喃喃:“沈老二,你不怪我了麽?楊老四,你最近生活得怎麽樣?你們都挺好的啊,啊?”
無數“嗡嗡”的蟲鳴聲中隱約透著蔣天讚空洞的話語,氣氛要多詭異有多詭異。蔣青青臉色發青,轉向韓忠時,卻見韓忠正跪倒在地,對著鏡花蠱王磕頭,額頭上已經出現一塊暗紫,隻見他一邊磕頭,嘴裏一邊說道:“我錯了,二哥,當時是我不對,老四,你也別找我啊,我當時什麽都不懂,都是聽老大說的做的……”沉悶的磕頭聲撞擊在眾人心頭,蔣青青隻覺得心悶異常,腦子漸漸迷糊。
“阿爸,你這是做什麽?阿福哥,你怎麽了?青青姐?……”韓聃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頓時手足無措。無數的紅線在空氣中飛舞,每一聲蟲鳴都像是在召喚,韓聃心煩意亂地甩著手,想要驅趕這些討厭的蟲子。但這些紅線一般的蠱蟲卻多如牛毛,漫天飛舞,蟲鳴聲依舊清晰地鑽入耳中,避無可避。
“韓聃,韓聃。”一聲聲呼喚傳入韓聃耳中,韓聃循聲望去,隻見遠處枯樹下,舒顏正麵帶微笑地呼喚著自己。韓聃喜極而泣,大步朝著舒顏的地方奔去,心中迷迷糊糊有個聲音告sù 他,隻有舒顏姐姐才能解救他。
“韓聃,站住!”一個虛弱的聲音在自己身後響起。韓聃停下了腳步,因為他聽出這是舒顏的聲音。韓聃轉過頭,舒顏正靠著一棵樹幹站立著,嘴角的血液已經凝結,幾絲咖啡色地發絲淩亂地散落在唇角,蒼白的臉頰上帶著回光返照般的光彩。
“舒顏姐?”韓聃腦子迷迷糊糊地,眼前和身後同時出現了一個舒顏。兩人一模一樣,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動作,隻是說著不同的話。
“你們誰才是舒顏姐?”韓聃迷糊了、猶豫了,他知dào 其中一個是真zhèng 的舒顏,而另一個是自己被鏡花蠱所蠱惑而形成的幻象,但是他卻無法區別開。
“韓聃,隻要你別亂想,它就奈何不了你。”身後的舒顏緩緩說道。
“恩。”韓聃凝神坐下,當初他闖進這片樹林並沒有產生任何不適。原因之一是他當時靈蠱初解,心境大開;另一個原因是以他的修為,整片蠱樹林中隻有鏡花蠱王才能製造出與他真氣相互匹配的幻象,而當時蠱王正在操縱舒顏的幻象,無法分心旁騖。但是,隻要心境平和,空靈無物,那麽就算是鏡花蠱王也奈何不了他。
韓聃方才坐下,身前的舒顏便露出猙獰的神色,一個起落,飛身撲向韓聃。
紅光閃過,另一個舒顏十指如蘭,輕輕纏住鏡這花蠱王生成的幻象。就在這時,“舒顏”忽然幻化作陸放的形象,陸放在舒顏十指真氣的壓迫下,嘴角流出了殷紅的血液。舒顏心中一痛,體內殘餘的真氣瞬間消失殆盡,隻聽“陸放”冷冷一笑,右手拍出一掌重重地印在舒顏胸口。
多情自古空餘恨,纏綿刻骨是相思。
東方晨曦微露,紅光萬裏,舒顏笑望著天空,緩緩合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