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麽一個無可挑剔的男人在寂寞的黑夜,在這間黑屋子也會有脆弱傷情的一麵。”許景不疾不徐的輕聲說著,可是他的每一個字卻嚴實的落在蘇芒的心尖上。
許景向房間裏走了幾步,彎身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張照片,像是她大學時期的照片,對著鏡頭笑的很開心。
“你沒有親眼所見無法領會我當時心痛多餘震驚的心情,我和子辰還有遠庭自小就玩在一起,也是彼此很了解對方,都以為他是刀槍不入不痛不癢的人,想必你也是這樣認為的。”
沒錯,她是這樣認為,像他那樣鐵石心腸性子冷硬的人就應該是那個樣子才是。
痛苦和傷情這兩個字也不會用來體會他。
“我不知道這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存在,或許在你離開之前,又或許在你離開之後才有了這間屋子,蘇蘇你能想到白日他坐在陸氏集團總裁的椅子上,暗夜卻躲在這間黑暗的屋子獨自傷情,夜夜對著這些照片去思念你,用酒精去麻痹自己。”
“你別再說了,別再說了……”蘇芒臉色有些泛白,雙手垂下身側早已緊握成拳,慢慢閉上雙眼低啞道。
“別說了……”
許景轉過身看著她,見她麵色蒼白眉心緊蹙,長歎一聲。
“蘇蘇,你人現在都已經站在這裏,還有什麽是不能說的?”
蘇芒睫毛顫抖,眼簾輕輕掀開目光更是閃爍,閃著不知名的光華的流影,許景將照片放在房間裏唯一的一張桌子上,回眸看了一眼她。
“蘇蘇,用心去感受一下,或許你會改變心意,我先走了。”許景平靜的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這間老式公寓。
蘇芒站在這裏看著這一屋滿滿都是她的照片,終於有些支撐不住向後退了幾步,身子靠在牆壁上捂著心口喘著氣。
房間裏流動的空氣好像隨著許景的離開一切卷走,滿鼻腔剩下的全是屬於他身上那種清淡的香氣,周圍的氧氣變的越來越薄弱稀少。
好像被包圍在全是他味道的房間裏,蘇芒撐著牆壁大口大口的呼吸,額頭開始滲出細小的汗珠,抬頭看著那扇窗戶,眸光一閃,大步跨過去伸手將窗簾拉開,將窗戶推開讓外麵的空氣流動進來。
可當她垂頭的那一瞬再一次僵住了身子,因為窗下就隻有這張桌子,隻是桌子上卻堆積了滿滿的紙。
而紙上卻寫著滿滿她的名字,蘇芒!
那一刻,蘇芒被深深的震駭住,從窗外吹進的徐風像是冰冷的風霜般四麵八方的鑽進她的身體。
顫意狠狠竄過背脊,目光劇顫,眼前漸漸白霧飄渺。
這一刻,時間好像靜止,蘇芒的眼中全是這些寫滿了她名字的白紙,還有這一屋子她的照片,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深探就已經悄然逆轉。
她伸出微顫發抖的手,拿起桌子上一張已經染了薄薄一層灰塵的紙,那上麵是他的字跡,鏗鏘有力,大氣磅礴,不似寫他以往那龍飛鳳舞的字,而是一筆一劃都很清楚,甚至沒有一處是連筆的。
蘇芒認知到這個細節,她所有建立在心房外的理智和盾牌節節潰敗,就連她自己都不由向後退了一步,這桌子上的紙張足足疊了半米高,足足有三處。
這是他寫了多久……
指尖顫抖不停,一時不察手中的紙便飄落在地,靜靜的從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的無聲就好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以為是。
蘇芒將視線從地上收回,落在一處仿佛被定住了視線,紙張下露出一處,那是她熟悉的。
原本屬於她的婚戒……
在她得知她的婚姻不過是一場算計時,她早已扔掉的婚戒。
可如今,此時此刻竟會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會出現在這張桌子上。
蘇芒將覆蓋在戒指上麵的紙挪開,視線瞬時被眼中霧氣模糊不清,她拚盡力氣所把持的冷靜在這一刻徹底被擊碎,不留餘地。
她的心痛的像刀絞一樣,眼淚不住地往下流,晶瑩滾燙的淚珠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滾下麵頰掉在地上。
指間顫抖的伸向那枚戒指,拿在手中讓她心扉激**,明明是冰冷沒有任何溫度的死物,可如今她拿在手中卻更像是一個燙手山芋灼傷著她的手心。
她都忘了她是在哪裏扔掉這枚戒指的,想要找回來該有多困難。
蘇芒將戒指緊緊握在手心,慢慢轉身看著貼滿照片的牆,最後落在一處照片較少的地板,耳邊想起許景的話。
那是他每夜坐著傷懷的地方……
眼前突然橫生出一個畫麵片段,是陸遠庭獨自一人坐在地板左手拿著她的照片,右手拖著酒瓶。
一遍一遍的喊著她的名字,每一聲都繾綣纏綿又充滿了悲涼。
一遍一遍的讓蘇芒聽著耳裏宛若割心。
霧氣朦朧的眼眸四處流轉,落在一麵牆上之時再也無法移開她的目光,她深深的吸氣,沒深吸一次就感到心痛一分。
跌撞的步伐走過去,仰頭看著那些被埋藏在最深處的照片。
那是……
是在陸家,他們的婚床,她睡時的容顏,全是她睡著時偷拍的,可她卻一無所知,這多張,是什麽時候開始拍的?
她一無所知……
抬起抖動的指腹輕輕撫摸,一絲塵土也沒有,可是在她的睡顏一處卻也暗淡無光,像是在這麽多年無數的暗夜中被人用手指撫摸過無數遍一樣。
蘇芒瞧著這些她不曾知道的照片,愣愣的站在照片前忽然就扯著唇角,她輕笑出了聲。
笑聲中的悲傷的情緒在這間讓人喘不過氣靜謐的房間**開,綻放。
笑聲中的悲傷像一條河水逆流河上,流淌著的全是血與淚。
笑著笑著蘇芒哭了,哭的那麽訝異,將頭靠在無溫的牆壁,從眼眶滾落的淚逆流成河,哭著哭著她的心就開始痛了,疼了。
“陸遠庭,陸遠庭……”
蘇芒緊閉著一雙眼,口中不停念著他的名字,她哭在她不知道的背後他竟做了這麽多事。
“陸遠庭,你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她那麽深深愛過的男人,她至今才發現她竟一點都不了解。
原來她了解的那一部分是他願意透露給她的一麵,是故意展露給她的那一麵。
而他不想展露,不想讓她看清的一麵,如果不是今時今日,恐怕就算她窮極一生也都無法看透,也無法真正的去了解他。
這麽一個隱藏情緒善於隱忍的人,又有多少人被他所表現出的冷漠給刺傷。
她的頭緊緊靠著牆壁,這五年來她學會了堅強忍耐,這五年變得冷情淡漠,就是不肯在別人麵前表現出她的脆弱與懦弱,不肯對任何人示弱,用冷漠的外殼做盾牌來保護早已傷痕遍布的自己。
可是現在,身體的疲倦感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來,無可奈何的聚攏過來,好似將這五年的疲勞都在此時傾瀉而出。
黑暗潮濕的公寓,蘇芒一個人字自憫自憐滴滴淚目。
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響起,蘇芒才緩緩睜開一雙眼,將手機拿起看著上麵是一條來自許景的消息。
‘我了解他,如果不是他實在忍耐不住無法繼續無動於衷下去,他不會千裏迢迢去台灣,要知道從你到台灣的一個月後他就已經得知你的消息,之所以沒有找你就是想要放過彼此,可他似乎高估了他的冷情寡淡灑脫,也低估你那一年在他心中所留的分量,種下的情緣。’
‘你該知道橫在你們之間的是怎樣一段難以越過的鴻溝,是陸伯父的死,是陸伯母健康的身體,是你還在坐牢的親生父親,是他曾走過艱難,低三下氣所拋棄驕傲的路。’
‘可這些與對你的思念和愛相比都不足畏懼,都沒有你在他心中重要,他決定去台灣待得那一刻就已經做了最困難的選擇,代表他願意放心下那些芥蒂,他隻要你,即便是會讓伯母失望傷心,他還是隻想要你一個……’
‘蘇蘇,你那五年過的很痛苦很艱難我知道,但遠庭這五年過的也同樣很是傷情,同樣的難過,你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獨自療傷,他也在你看不見的屋子痛苦,你們之間的情債早就算不清了,既然早已算不清就歸零重新來過,忘了以前。’
‘蘇蘇,五年來他在這裏被我搶救了五次,兩次深度酒精中毒,三次胃出血穿孔,如果不是他做了決定卻台灣把你找回來,恐怕就沒有第六次了……’
蘇芒看著許景給她發的這些話,緊握著手機流淚,在看了這些話後,她僅剩的一絲從容冷靜也都瞬間消散,理智早已一絲全無。
她直起身體看著這間屋子四周,好像看見他醉的不省人事的倒在這裏……
再也!
蘇芒再也待不下去,捂著雙眼痛哭出聲,在這無人的房間大哭出聲。
“遠庭……”
她要見他,要見到他!
離開,馬上就要見到他……
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攤開緊攥的手心,掌心血色盡褪,那枚婚戒安靜的在她手心,卻勾動著她激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