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何小艾猛然站起身,看了蘇罙一眼,複而看了看嘵,然後轉身就走,回了房間將門摔得乒乓作響。我和媽媽對視了一眼,媽媽使了個眼色,我乖乖的仍舊沉默著。

他們愛怎麽演怎麽演,我大不了就安安靜靜地看著,看這出戲最後到底會被他們帶到哪一步,我沒有觀眾那麽好的命,可以隨時在不想看下去的時候高調離場,我被他們圈在這場戲裏,就算是什麽都不做,也要陪他們演完這一場,這樣無趣地看著他們演,感覺讓人還真是覺得很悶。

蘇罙要住下來,這是從我醒來之後看到他們怪誕表情之後,唯一一個讓我有發笑感覺的一句話。

我起身:“嘵啊,既然人家蘇罙要住下來,你就讓他住下來唄,反正他早晚是你的女婿不是麽?我身體好,雜草一般地活了二三十年了,我也不會這樣就會要死要活的搬出去,住在一起挺好的,熱鬧。”我笑笑。“保護這個詞就別往我身上套了,我這個人不矜貴,聽到‘保護’這類的詞兒,會覺得渾身發酸,冒出一股惡心感。”我斜眼看了一眼蘇罙,然後看向嘵:“我不知道我是少了胳膊還是短了腿兒的,要你們如此將‘保護’一類的詞天天掛在嘴邊,要想向別人表現出你們的優越感請別找我,我腦袋不好使,就算你在我麵前再怎麽得瑟,我也指不定能看出來。要鬥心機玩手段和我也忒沒有意思。反正我就一句話,不管什麽事情,都離我遠點,我做事情,也不要再來幹涉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想要重拾天倫,你可以讓何小艾和蘇罙給你生孫子去……”說完,抵不住深深的疲倦,不顧後麵好幾聲‘小心’的呼喊,徑直上樓。

我很悠閑的洗澡,換上舒服的睡衣,吃了兩粒安眠藥,這才躺在床上。很久都沒有好好睡一個好覺了,即使噩夢我也需要睡眠。

我能看出來他們都在把我和蘇罙往一起套。這一群人就像專門和我作對一樣,當年我拚盡一切想要和蘇罙在一起,每每已經看到希望,以為我和蘇罙會就此幸福的時候,他們總是成群結隊的出現,攪和出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現在好了,我和蘇罙終於是要完蛋大吉了,這些人又怕誰受不了似的拚命將我們往一塊兒擠。

反正就是不讓我省心,反正就是要我看到他們就心浮氣躁,滿心厭煩。

天不亮就醒了,覺著自己也休息夠了,於是起身將自己收拾了一番,準備去公司找點事情做,至少我還要和許陌枕商議一些事情,至少還要和安寧打一通電話,至少,還得和言默表一個態,說清楚我現在的想法。

誰知道剛一出臥室的門,就看到蘇罙在二樓的陽台上抽煙。

我一愣,條件性反射的去看了看手表,五點半,這廝起的可真是破天荒的早啊。以前哪次不是臨著上班的點兒起來的。蘇罙這個人將休息的時間安排得特別合理,這樣確保工作質量的方式曾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但是什麽時候,我們都開始摒棄了原先深入骨髓的習慣,我們開始將自己改裝成另一個人。而把與以前有關的一切,劃作讓人鄙夷的懦弱。將過去的失敗全都歸根於懦弱,總想著現在頑強了,就不會失敗了。

就像不知道在哪裏聽來的那麽一句話。沒有永遠密不漏風的防守,隻有義無反顧的攻擊。既然防守失敗,攻擊也許反而會成功。既然我以前一直不想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隻能離真相越來越遠,我漸漸相信,也許我主動攻擊,才能得到想知道的一切。我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變得偏執。

想了想,還是走了上去,不知道為什麽,對於蘇罙,我沒有辦法做到無視。

“喲,起的真早,做早飯的?”我打笑地拍了拍蘇罙的背。

蘇罙轉過頭,將煙頭擰熄,朝著我微微一笑:“幸好你過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和你說話呢……”

我歎氣:“你又要和我說什麽?早知道就不過來了。是說有那麽一絲不祥的預感吧……”我撫額:“都怪我不相信自己身為女人的第六感……”

蘇罙嗬嗬一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一個人太安靜了,找你說說話,別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模樣。”將我安置坐下,蘇罙進門給我煮了一杯咖啡。透明的玻璃另一邊,蘇罙胡渣荏苒,看樣子最近休息得也不大好。未免自己想太多思想走火,我專心去看蘇罙手中的咖啡,深深的褐色,觸目的皆是渾濁。

蘇罙是個對咖啡要求很高的人,一絲不苟似乎是他骨子裏的特質,我歎息,這麽優秀的男人,我就這麽自以為是到真的認為這就是我的男人呢?這樣的男人,我怎麽就真的忽然下定決心要丟棄了呢?蘇罙,蘇罙……

我心裏將這個名字默念了七年之久,那時候的我是不是也真的有想過,會有那麽一天,我會對蘇罙的一切無動於衷,我會將蘇罙排除到我的生命之外,將他的地位剝奪,甚至比不上任何一個朋友重要。

蘇罙最後卻是自己拿過了咖啡,遞給了我一杯蜂蜜水,我想了想笑著接過說了聲謝謝。

“怎麽起的這麽早?”蘇罙仍然是站在陽台邊上,目光放在很遠的地方,手裏握著的咖啡慢慢沒有了漂浮的白氣,直至涼透。我沒有說話,蘇罙也就沒有再開口問出任何問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去喝這精心煮出的咖啡。

倒是我,將杯子裏的東西喝的一滴不剩,反常的,沒有聞到蜂蜜的清香,隻是滿嘴都留下了蜂蜜水餘下的酸味。開始還能就著杯中的水享受這沉默,此刻卻忽然覺得這安靜太窒人,於是想了想開口:“想回公司上班了,閑在家裏的日子太無聊。總想著出去看看人氣。”我將杯子擱下,癱軟在陽台的藤椅上,長舒了一口氣。

“這麽著急就要去工作了麽?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呢,我以為你會在家裏賴著很久不會去上班,嗬嗬……以前你就喜歡借著身體不舒服不願意出門。在家上網看書聽歌才是你想要的生活。”蘇罙的手指在欄杆上有節奏的敲擊,說話的時候語氣裏有笑意。

“現在的我仍然隻想要這樣的生活啊,我這個人太懶了,不願意變動。”我聳了聳肩,示意我也無能為力。

“確實很懶呢,所以我這不是好奇你今天的早起麽?”蘇罙笑笑,眼裏的光亮在漸漸消逝。沒等我回答,他又開口:“再不願意變動,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會拚個魚死網破的是吧?”

“蘇罙你這樣一下子問出兩個問題會讓我很難辦呢,我都不知道回答哪一個好了。真是的,你以前不是這麽急躁的人啊,不過無所謂了,反正我再懶,身邊不是都有人自以為是的在保護我麽,他們所謂的‘保護’……”我輕笑。

“不願意回答,我們就不說這個了……”

“怎麽會呢?我怎麽不願意回答了,喏,我一個個地回答你。”偏偏要和蘇罙對著幹,明明在他要結束這個話題的時候,偏偏我又挑了起來:“我早起是因為醒了唄,床上躺著太容易胡思亂想,索性起來看看能做些什麽……”我閉上眼睛,微微一笑:“第二個問題啊……”我提高聲音借以掩飾第一個答案帶來的低落。

“什麽叫走投無路啊,什麽叫拚啊,這些詞不適合我。人家是性格溫馴的好孩子呢,不過就是有些時候,再這樣下去的話覺得沒法過日子了,我還是自私居多的,想方設法讓自己覺得舒服一點,好了好了,矯情的話說的太多了。再說我也受不了。反正能過的時候就過,不能過的時候就想辦法不過,不也是這樣做的,不是麽?”我笑笑起身,拍了拍屁股:“我走了,說話的時間多著呢,工作卻是要努力的。我走了,拜拜……”

蘇罙聲音哽了一下,最後笑笑說出一聲:“記得吃早餐。”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走得時候竟有了落荒而逃的感覺。

蘇罙……其實離開你一點也不艱難。

出門太早,外麵仍然蒙蒙亮的樣子,我漫步走在這樣的環境裏,忽然有一種回到最初的感覺,天氣微涼,撲打到臉上的空氣有些濕潤,我一邊走一邊回憶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從我醒來,很明顯的,蘇罙他們一家子,言奶奶他們一家子,忽然的大轉變不可能沒有原因。還有,哪一天的安寧,電話裏的人不是安寧,可是為什麽安寧會出現在停車場。還有,照蘇罙這麽說來,那個能拿到他電話的人才能用這個電話卡的話,那憑著蘇罙對安寧的防備,安寧是更沒有機會的。

那麽,這個蘇罙身邊的人,又能和安寧取得聯係的……不知道為什麽,我腦袋裏閃電一般劃過一個名字——何小艾。

“小心,看來這個晚上,誰也沒有睡好呢……”攔在路邊的,正好是剛剛我才確定懷疑的何小艾,我退後一步:“你在這裏幹什麽?”

“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