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李文花便發動在山上生了孩子。
最開始時,前兆來臨,感受到小腹一陣一陣的痛,有時大姨媽涼著就這樣疼,尚且能忍耐,她還指揮大家煮藥、燒熱水、燒剪刀等等。
接著就厲害了,疼痛頻率提高,就像有人一拳一拳的砸她的肚子,密密麻麻的疼痛讓她連呼吸都困難,渾身上下都是冷汗,意誌力再頑強也忍不住罵髒話:“我草他大爺!我就說我不生孩子!”
四少爺隔著一道簾子,急的在外頭直轉,“等生完了,我領你吃好吃的,去黃鶴樓體驗一下一擲千金的感覺,我不舒服的時候就這麽幹,百試百靈,比藥都好用。”
“我要花一千兩!”
“有,我偷我老子錢帶你瀟灑去!”
李文花的羊水破掉,小腹被碾碎一般的疼痛,滿腦子就一個字,疼。
靜遠師太用帕子擦拭著她的額頭,臉色慘白,比孕婦精神還差。她當年就是難產……
胡祝說:“我在外頭開藥,勞煩師太聽我的,先檢查一下胎位正不正。”
“不用師太,你來上手,我都不怕你是男人,你怕什麽?”李文花往前一撲,透過簾子一把扯住了胡祝的衣服,手心全是汗,她聲調都變了:“不能諱疾忌醫懂吧?”
李文花有個作家朋友,這個朋友寫女主生病昏迷,請醫生照顧,編輯要求必須是個女醫生,因為男人不能碰女主。
她想,你可去他媽的吧,老子生死關頭,還管你大清的規矩?拿大清的貞節牌坊殺現代的女人?大清亡了!
胡祝征求四少爺意見:“您看?”
四少爺:“保大。”
胡祝無奈:“沒到那地步呢。”
李文花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我好疼,還要疼多久。”
胡祝道:“要一直持續到宮口開到十指的地步,要兩個到四個時辰。”
這期間,李文花一直在痛著。
“主持,不知為何,我這幾日心很難受。”白發男子跪在佛前,“我總求平安,卻不知為誰求平安。”
主持:“阿彌陀佛,既然不知為誰求,那就求天下人平安,其中總有一人是你希望平安的。”
白發男子:“如何能求一生平安。”
主持:“參悟佛法,佛法無邊。”
白發男子:“我滿身傷痕,似殺生者,罪孽深重,如何能參悟佛法。”
“人人都有本性、智慧覺性,本來是清淨的,從來也沒有染汙。但用此三世一切佛一切祖之同心,直了乃至無了,證得菩提。”主持雙手合十:“癡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白發男子沉默著叩首拜佛。
主持讓小和尚拿來了剃度用的刀子,將這三千白絲盡數斬斷。
“啊——”寺廟另一麵似乎傳來了女子的慘叫聲。
白發男子身一顫,腦袋有些控製不住的疼痛,就好像那天月下看見一位懷孕人婦時,腦袋在作痛。
他不由自主的想回頭望去,好像拚命掙脫宿命的枷鎖。
“癡兒。”主持嗬了一聲:“從即日起,你法號皆善。”
皆善從蒲團上爬起來,撐著爬到了門口,然後劇烈疼痛下倒地不起,昏迷中呢喃:“李……”是誰,為什麽想不起來。
小和尚把人背到背上:“師父,師弟他怎麽了?他怎麽總暈倒?”
主持道:“紅塵紛擾在拽著他,他若能掙脫,可得大道。如若不能,吃盡人間百苦。阿彌陀佛。”
小和尚好奇:“人間很苦嗎?比修行還苦?”
“苦,生老病死皆是苦。”
“啊——”
李文花慘叫著,皮下組織的伸展、牽拉、裂撕,明顯可以感覺到被扯開下了,甚至看見胡祝拿著剪子站在那。
她痛急了,渾身都是汗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那樣,不確定是聽見,還是憑空感覺到,反正似乎有剪刀剪開肉的聲音,靜遠師太使勁一拉,把孩子直接從肚子裏拉了出來。
“哇——”
母親的痛苦伴隨著孩子的哭聲。
四少爺緊張兮兮地說:“生了,生了,我當爹了。”
李文花鬆了口氣,扯著嘴角笑了起來:“解脫了。”
胡祝說:“姨娘,生完了,還得排一排汙血。”
李文花臉色慘白,一口氣鬆的太早。排汙血和生孩子一樣痛,胡祝把手壓在她的腹部上,使勁的按,排完了汙血還要縫針。
“死我都不生第二個!”
靜遠師太不忍看她,將孩子洗好包裹住,走出簾子給四少爺抱:“是個女兒。”
四少爺抱在懷裏,像是抱著輕飄飄的柳絮,一時之間鼻子發酸:“好小啊。”
靜遠師太:“你當年也是這麽小,眼睛都睜不開。”
四少爺眼睛一酸:“娘,苦了你了。”
靜遠師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已經在岸上了,無妨。”
四少爺心裏難受,張望李文花,說:“她也上岸了。”
李文花要坐月子,靜遠師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四少爺拎雞鴨魚肉上山燉給李文花吃。四少爺還以為他蒙騙住了娘,沾沾自喜。
其實,有一天晚上李文花看見靜遠師太在熬雞湯,久不吃葷腥的人聞著味都一個勁的幹嘔。
所以明知道雞湯沒什麽營養,她還是喝了很多。許是吃得好,奶水倒是很充足,足以用來喂養小女兒。
月子裏唯一的大事就是給小姑娘起名字。
靜遠師太:“凡塵事我不摻合,你們定吧。”
四少爺當仁不讓:“我的女兒當然是我來取名字,就叫做王權富貴!富貴、霸氣!”
李文花一捂額頭:“王曉,你的曉是‘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的曉,你給我女兒取名王權富貴,合適嗎?”
四少爺嘿嘿笑著:“這隻能說明我爹有文化,她爹沒文化。”
靜遠師太:“凡塵事我不摻合,但這個名字不行。”
爹雖然不靠譜,但難得的是奶奶靠譜了一把。
四少爺委委屈屈:“那叫什麽嘛?”
“台月。”李文花有想法,說:“漢水東流,都洗盡,髭胡膏血。人盡說,君家飛將,舊時英烈。破敵金城雷過耳,談兵玉帳冰生頰。想王郎,結發賦從戎,傳遺業。
腰間劍,聊彈鋏。尊中酒,堪為別。況故人新擁,漢壇旌節。馬革裹屍當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說。但從今,記取楚樓風,裴台月。”
留不了姓,那姓和名總要連接上。
四少爺一聽,說:“那不如叫王裴月。”
李文花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他這麽大度。
他得意一笑,眼神裏寫著:爺要是不大度,能留著你們娘倆嗎?索性再大度一些。
李文花笑笑。
待月子做完,王家三催四催讓他們回家。
胡祝總去給寺廟僧人看病,和人混熟了,走的時候那些僧人過來幫忙搬東西。
破家值萬貫,四少爺這段時間沒少往破廟裏折騰東西,甚至還準備了玩具給李文花玩,雖然她從來不解九連環,解不開,丟人。
“阿彌陀佛。”那些僧人來幫忙搬東西。
李文花看見其中一個僧人,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他是誰?”
“皆善,我救回來那個病人。”胡祝回答:“多虧姨娘他才活下來,就是腦袋有腫塊,連自己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了,總腦袋疼,我開了兩副藥解決了。”
皆善青衣僧袍,眼簾低垂,雙手合十:“多謝施主救命之恩。”
李文花看著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裴淵明,你怎麽禿了?
四少爺招呼:“小文,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