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如今是大元帥，統領劍城三十五萬大軍，劍城能隻手遮天的不是太守而是大元帥，裴淵明和他硬碰硬無疑是以卵擊石。

這可能就是每個人都要瞞著裴淵明的原因吧。

但他還是來了元帥府，來看這位自幼對他照顧頗多，小時候還將他舉過頭頂摘樹上花的叔叔。

從前他前往元帥府是家，如今為客。

兩個人在廊下小桌邊對坐，古德開門見山：“你在查我？”

裴淵明也很坦然：“是。當年我行軍圖泄露，我想知道是誰害我。”

古德：“是我。是我叫人把你的行軍線路圖泄露給了敵軍，以你為誘餌，引來了突厥的王。所有戰死的士兵不是死於陰謀裏，他們確確實實為大秦換來了三年和平，牛羊馬萬匹。”

裴淵明輕易的得到了追尋已久的答案，無數個日日夜夜輾轉反側終於有了結果，但他整個人卻有些發空，難以凝聚出什麽情緒。

就好像是一場盛大的宴會，結束了就隻剩下人去樓空。環顧四周，什麽都沒剩下。

他好半天才問：“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是為了戰爭我願意以身作餌。”

古德笑了：“我若告訴你，便是戰場上的計謀，抓了突厥的王，你立功一件，當步步高升，而我要把你踢出軍營。”

裴淵明握住了袖下的手，眼眸垂下：“為什麽？”

古德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大秦帝國世代延綿，裴姓世代永守劍城。”

裴淵明：“聽過。”

古德說：“大秦姓趙，延綿二十代；劍城姓裴，延綿二十四代。你在軍營，我何以凝聚軍心？一個軍營隻能有一種聲音。”

裴淵明從未想過竟是因為這個原因，“您是陛下親封的元帥，自然是主心骨，這點毋庸置疑。”

古德擺了擺手：“大家嘴上說著以德服人，誰還不是悄悄磨刀。賢侄，人心沒那麽簡單。劍城已經習慣了姓裴，朝歌死後，所有人都在期待著你長大，軍營內部分裂，聲音越來越凶，而戰場上必須隻有一種聲音。”

裴淵明：“這於我不公平。”

古德道：“是不公平，你可恨我？”

裴淵明：“元帥若與我說清其中利害關係，我當年便可離開戰場，絕不貪戀權勢。如今知道當年的理由，我覺得不公，心有委屈，但我父親陣亡後，是您一手撐起來了劍城大營，我不敢有怨懟，我接受便是了。”

古德看著他，眉頭擰成了一個結，流露出些許情緒：“若你能撐起元帥一職，我拱手相讓又如何？這本就是你裴家的劍城。可你年紀太小了，你撐不起來，那就必須離場。我做的事情我認，你可以恨我，也可以報複……”

裴淵明直接打斷：“我隻有一個問題，元帥，我父親可也是因為這種理由被你害的？”

“這種理由在你父親身上不存在，他是當之無愧的劍城之主。我也沒有害你父親，我怎麽會殺手足。”古德眼底透著悲傷：“敢做的我就敢認，但他的死的確沒有意外，和你裴家曆代先人的死並無兩樣，是死於戰爭。”

古德如今是元帥，隻手遮天，實在沒有撒謊的理由，何況前麵他都認了。

裴淵明：“那我母親為何說他死於非命，是有人害死了他。”

古德：“由愛故生怖，你娘受到打擊一時不能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的。別說是你母親，就是我初聽朝歌死了，還以為他設了什麽計謀，會帶著大獲全勝回來。他死後的一年，我都覺得他在某一天會露麵，同我說笑喝酒。”

裴淵明心緒複雜，草草的說了句告辭便離開了。

古德靜坐片刻，對著親衛說：“再去重新找一下當年驗屍的仵作，確保他絕不會知道他父親是怎麽死的，必要的時候就殺人滅口吧。”

“是。”屬下聽令。

“別再查了，再查你這條命就不能留了。”古德呢喃。

……

裴淵明一回府直奔廚房，半路碰見去廚房給李文苗取吃的的沈騙子。

沈騙子說：“你不用去廚房了，小花不在廚房。”

裴淵明悶悶地應了一聲。

沈騙子看著他那愁眉不展的樣子：“你有事要不要跟我談談？”

裴淵明：“跟你談什麽？”

沈騙子：“你跟小花談什麽就跟我談什麽。”

裴淵明上下打量他一番，挪開了視線。

沈騙子被看到炸毛，這是什麽鄙視的眼神，上前一摟他，兩人貼著，苦口婆心地說：“兄弟，你從前有什麽心事都是跟我講的。”

裴淵明：“你沒義氣，我要是跟你說我得罪了誰，你肯定收拾包袱就跑了。”

沈騙子：“你放屁，我才不是那種人，我肯定是幫你掐指一算……”

“這個仇人能不能搞死，能搞死就搞，搞不死就跑。”裴淵明翻了個白眼：“古大元帥，你說過他壽比聖人，大權在握。”

沈騙子猶猶豫豫：“我突然想起來，我七姨母的女婿的外甥的二姨媽好像病了，我得去探望一下他。”

裴淵明：“你是孤兒，這一點還用我提醒你嗎？”

沈騙子：“你聽錯了，我說的是我妻子的姨母……”

裴淵明：“你是道士，這一點還有我提醒你嗎？”

沈騙子意誌堅定：“我這就去還俗。”

裴淵明一把攥住他的衣領：“你一出去就會興風作浪，老老實實在我家呆著吧。”

沈騙子像小貓一樣嗚咽了一聲。

裴淵明問：“李文花去哪兒了？”

沈騙子道：“領著李文苗出去找先生上學了，我趁她不在廚房偷點肉，最近李文苗略微圓潤了些，她就開始控製妹妹的食量了，妹妹太可憐了，天天晚上餓的嗷嗷叫，不就是胖了十五斤嗎？小孩子在長個，胖了很正常。”

“這個體重一點都不正常，她最近臉圓的跟餅一樣，你都快抱不動了吧，適當節食對身體有好處。”裴淵明說：“把人家的肉放回去，不然我就跟李文花告狀。”

沈騙子冷笑：“你可想好了，是一時一刻討好李文花重要，還是不得罪小姨子重要。”

裴淵明：“我為人正直，豈會被你恐嚇。趕緊滾，就當我今天沒看過你。”

沈騙子大笑一聲，端著肉盤子跑了。

裴淵明左思右想，還是去了廚房，等李文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