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的廚子回來了,李文花要返回陳家。

裴淵明希望她能三思:“離陳家遠都會受到傷害,何況是離陳家近。”

李文花堅持回去,畢竟遇見事幹等著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她安慰道:“漩渦中心才是最安全的,大人放心,我肯定不送人頭。”

裴淵明疑惑:“送人頭,是什麽意思?”

李文花抓了抓鼻尖,開始胡編亂編:“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意思就是我不送他蓮花……蓮花、蓮花代表著……”

裴淵明沉默片刻,伸手在她頭上比劃了一下,連根發絲都沒碰上,說:“這詩的意思是:秋天的南塘裏她摘著蓮子,蓮花長得高過了人頭。你近來的確長高了,快到我肩膀了。”

李文花仰頭看他:“我爭取十八歲之前再竄一竄。”

裴淵明低著頭。

李文花要是再高一點就能親上了。

但有些人這輩子都不能親。

兩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在前,一為雲泥之別,二為自知之明。

她有自己的堅持,最終還是回到陳家,檢查了池塘裏的矽藻,與溺死的樊於期肺裏的是一致的。

這是一項證據,要保留。

沒人知道,陳府裏有一個廚師在默默的查證據。

作為一個廚師,其實很少有火能燒到她這,她需要的隻是做菜而已。

她起先進府不起眼,後來得到太守夫人的看重,旁人也不來招惹她,她的打工生涯過得還挺順遂,如果不是陳列遜藏汙納垢,這還真是一個好職場。

“你們都聽著,太守府要辦宴會,就在明日,邀請來的都是達官顯貴,廚房的菜色絕不能有差池,抬進來的這批肉是給客人吃的,你們私下一口都不許碰,要是被捉住了就趕出府去。”

春秀在前頭訓話,一幫人拉下來了好些豬肉,抬進了廚房裏。

李文花一看那豬肉就覺得不對勁,好好的豬肉為什麽會發黑,黑中透紫,她立刻向春秀反映了這個問題,“春秀姐姐,這肉有些問題……”

“閉嘴。”春秀沒讓她把話說完,直接打斷,說:“不關你的事,少打聽,做好你自個兒的本分。”

李文花覺得有問題,還要試探:“那這些肉給孕婦吃嗎?”

春秀警告道:“不是說了嗎?這是用在宴會上的肉,隻用在宴會上,用錯了地方,仔細你的命。”

李文花趕緊唯唯諾諾稱是。

其他人一看這架勢也都不敢再說什麽,照著她的話辦。

廚師們很快就商議出了宴會上的菜色,提交給了夫人,夫人同意後,明天就做這些菜。

今天都是一些簡單的準備工作,大家早早的都休息了。

李文花卻在廚房裏沒走。

有個廚師問:“你怎麽還不走?”

“那孕婦最近胃口不好,我再想想有沒有別的菜能給她吃。”李文花:“你們去休息吧,我自個在廚房就行,弄完了我會收拾幹淨的。”

“好。”

偌大的廚房很快空無一人,李文花立刻找到了角落一個小黑洞,那是老鼠窩,她用笤帚把往裏戳了兩下,碰到了東西,勾出來了一個死老鼠。

“這肉有毒。”她低聲呢喃。

春秀的態度一看就有問題,保險起見,李文花偷偷的切了小塊肉扔到了老鼠洞裏,果然,老鼠死了,不是老鼠藥,勝似老鼠藥。

電光火石間,她想起風雲給自個提供的信息。

陳列遜要殺人,但不知道他要殺誰,本來以為是指裴大人。

現在知道了。

所有人。

他要殺所有人。

這場宴會就是一把屠刀,叫人有來無回。

李文花像是木頭一樣佇立了半炷香的時間,思考一個問題,有毒的肉該怎麽處理才不會毒死任何人?

毒肉絕對不能吃,必須要李代桃僵。

她想到了用麵筋來代替肉,這個時代沒有麵筋粉,需要從麵粉裏麵提取。

櫃子裏的麵還有大半袋,想做出以假亂真的肉,至少要十幾斤,用量太大,容易被發現,

靈光一閃,突然間想到了明天宴席上吃饅頭。

她迅速的打開了大鍋,果然要醒發的麵放在了這裏,整整有一大瓦盆,放在有溫水的鍋裏。

她扯了一塊麵看看是否發酵,好在麵肥的效果不快,上個廚師偷懶了,直接把麵肥懟在裏麵沒搓揉。

麵肥就是發酵的麵留下來的,不搓揉到麵裏不會有好效果的。

不過如此也算歪打正著,她拿來用正好。

醒發好的麵延展性不錯,她一塊一塊的揪出來獨留下沾了麵肥的麵,接著一個個放在瓦盆裏,添上了水開始洗麵。

這麵最初洗的時候就看水裏慢慢的變白,接著特別渾濁的白,手裏的麵似乎也洗不淨了。

這個時候需要再換水,一塊塊麵肉,一盆盆清水,洗下去很快得到了嫩黃的麵筋,樣子和肉還是有差距。

眼下需要先塑形蒸上,所以把鍋裏的瓦盆拿出來,蒸上麵筋,等著蒸好了,把麵筋拿出來,最頂上的一層抹上醬油,掌握好滲透量的時候,再用紅曲粉填補,整個過程她做的細致,天微微亮的時候總算完成。

在昏暗的光線下,這些素肉幾乎以假亂真。

她欣賞著自己的作品:“我根本就不是廚師,我是藝術家。”

做好這一切,乏累的她還不能休息,要把剩下的麵漿添上麵粉,再和些蒸饅頭的麵,連麵肥一起和,放在溫熱的鍋裏明早會發的宣軟。

至於那些有毒的肉,她摸黑找了些石塊塞進了肉裏,用繩子綁了幾道,然後拖著扔進了池塘裏。

天亮以後能不能蒙混過關就看命了。

第二天一早廚房就開始張羅起了飯菜。

廚師們分發到肉的時候紛紛察覺到了不對勁,畢竟素肉和真肉的觸感還是不一樣的。

“這肉好像有問題。”

“我摸著也是,不太像肉。”

“我昨天就發現了。”李文花搶著說:“我跟春秀姑娘說的,春秀姑娘把我罵了一頓,讓我不該管的少管。你們說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昨個李文花挨罵大家可都瞧見了,春秀姑娘少見的疾言厲色,連“仔細你的命”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一個廚師擰著眉頭,嚴肅道:“都別討論,不該管的就該少管!”

李文花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嘟囔著:“高門顯貴,處處都是秘密,遮遮掩掩的。”

廚房裏的這些廚師在陳府也幹了好些年了,多多少少聽過些風聲,生怕惹麻煩上身,縱使看見了問題也當自己沒眼睛,裝聾作啞。

李文花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