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花笑了,笑得很無奈:“我又沒有參加科舉。”

沈騙子給她分析:“但你和錢氏是好朋友,你不下場,你讓你朋友下場。”

李文花莫名其妙:“人家錢姐姐是憑借本事考上的,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沈騙子:“錢氏的試卷內容是官員才能察覺到的弊端,肯定是懷疑裴淵明給泄露了。”

李文花氣笑了:“我要是有這個心思,還找什麽好朋友,我自個兒上得了。”

沈騙子在那裏拱火:“這就是瞧不起你,覺得就算給你答案你都背不下來。”

李文花不服氣,給答案怎麽可能背不下來?以為自己是傻瓜嗎?

她看了半天,隻覺得腦瓜子疼,屈服道:“那試卷寫的這是什麽呀?”

李文苗解釋:“博糴是一悅,便糴是一悅,直便又是一悅。所謂博糴,最靠近敵國的第一線邊境地區的糧草,每年的輸入必定希望能夠滿足通常應需的數額,所以每年自三司下達計劃數額給有關倉儲機構,都先封存點檢現錢、緊便錢和緊茶鈔,然後召商人入中。所謂便糴,是說第二線邊境地區的糧草,商人先納糧草入中,再到京師結算請領慢便錢、慢茶鈔及雜貨。所謂直便,是說商人就便在沿邊入納現錢,然後到京師請領鈔引及貨物等。”

李文花:“哈?”

李文苗:“姐姐不能光勸我,自己要讀書。”

李文花:“……”文盲竟是我自己,太可悲了,我對不起祖國的義務教育。

沈騙子小聲道:“古霜降一直自詡才女,這次被同為女人的錢氏壓了一通,心裏應該不舒服吧。說起來她也怪倒黴的,前有狼後有虎,走到哪都有人爭,是不是八字不好,我得給她算一卦。”

李文花眯了眯眼睛:“你先別管別人家的事,你看看二甲最後一名,是不是叫李文苗?”

沈騙子定睛一看,還真是那個名字,於是道:“是不是同名同姓呀?”

李文花:“可是籍貫都對得上,苗苗啥水平?”

沈騙子:“她的水平就是出現在榜上,絕對有人放水。”

兩個人齊刷刷的看向李文苗。

李文苗不知所蹤。

李文花額頭上青筋直跳:“看來我得去斥責一下裴大人以權謀私了,當官不是一件小事,手底下管著的是人、是命。”

狀元榜眼探花遊街的時候,男榜眼被夾在中間,場麵有趣,李文花沒心思看,一直等到回家了,拉著裴淵明進屋。

“苗苗怎麽會榜上有名?”

裴淵明倒也坦率,直接道:“是陛下的意思,想讓苗苗給他做起居郎。”

李文花揉了揉太陽穴,“裴、淵、明。”

裴淵明趕緊說:“苗苗想參加科舉,她不是讀書的料子,但是當官的料,你可以看看她寫的東西,雖然稚嫩,但思路清晰。”

“那就讓她自己憑本事考。”

李文花一肚子火,古霜降指責她吹枕邊風,幫助錢氏成為狀元,她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斜,覺得對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在心裏嘲弄古霜降沒本事還多疑。

結果呢?

姐夫小姨子背著自己亂搞一氣,人家古霜降懷疑的有理有據。

裴淵明心驚,沒想到李文花發這麽大火,解釋道:“起居郎隻是記錄陛下,涉及不到百姓,而且我會看著她的,不會讓她走錯路。”

李文花:“如果換一個人不是你小姨子,你會破格錄用再看著嗎?”

裴淵明:“不會,但她就是我的小姨子,封妻蔭子也是慣例,李文花,你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李文花捏著小拳頭砸他:“古霜降指責我吹枕頭風,給錢映姐姐謀取私利,讓她成了狀元。”

裴淵明捏住李文花的手腕,若有所思:“原來又是因為古霜降。”

搞得好像李文花在吃醋作鬧一樣。

“不隻是因為她。”李文花其實是生氣擔憂一半占一半的。李文苗走後門入朝為官,這就相當於一個醫生走後門進醫院給人看病,這得害死多少人。

裴淵明:“用不著你幫錢氏謀取福利,她的祖父是昔日的永安太守,如今的劍城太守,在黑龍郡這一帶門徒遍地,如今國都既然遷移到永安,滿朝文武都要給這個麵子。”

李文花:“……”

裴淵明:“若是往常,前三名都是要在大殿上欽點,如今皇宮尚在修建,這才直接張貼。能在大殿上經由陛下挑選的前二十名,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才學上不分上下,要看的便是長相家世朝堂權衡。古元帥去世多時,古芥不能一手遮天,她認定自己能被欽點狀元實在過於自負。”

李文花的怒氣凶凶被連消帶打,氣息順暢了不少,用手繞著衣帶,“你若肯幫她說一句話,你的麵子要比錢太守。”

裴淵明:“我給她麵子做什麽?強龍不壓地頭蛇,用一個狀元示好錢家,不是虧本的生意。”

李文花覺得好笑,裴大人也做起生意來了。

她說:“我雖然沒幫錢姐姐謀福利,但你幫李文苗走後門是確確實實,到底還是我的枕頭風作用,古霜降說的也不差。”

“進士這麽多,她能中探花,自然也是有風在吹,所以她說的話你不必當回事。”裴淵明蹙眉:“不僅是不要聽她說話,也不要和她接觸,李文花,你一碰見她心就亂了。”

李文花:“都說了不僅因為她,總是我問心有愧。”

裴淵明想了想,說:“你知道季次、原憲二人嗎?”

李文花搖頭。

裴淵明:“他們兩個均為民間百姓,他們一心讀書,獨善其身、不隨波逐流,堅持正義,不與世俗苟合,終生都住在家徒四壁的蓬室之中,這是不是君子?”

李文花:“是。”

裴淵明:“還有很多君子,虞舜曾被困於井底糧倉,伊尹曾背著鼎鍋和砧板當過廚師,傅說也曾隱沒在傅險築牆,呂尚也曾受困於棘津,管仲亦曾遭到囚禁,百裏奚曾經喂過牛,孔子曾在匡地受驚嚇,並遭到陳、蔡兩國發兵圍困而餓得麵帶菜色。像他們那樣的君子都遭遇危機,你我當然也逃不掉,所以在草原上困苦遭罪,你生病連好的醫生都找不到。”

李文花逐漸茫然:“你想說什麽?”

裴淵明垂眸說道:“像伯夷認為侍奉周朝是可恥的,終於餓死在首陽山,可是周文王、周武王的聲譽並沒有因此而降低。莊子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此話一點不假。與其拘泥於教條,死抱著那一點點仁義,長久地在世上孤立,不如接近世俗,與世俗共浮沉。”

李文花聽懂了:“你不想當君子了。”

裴淵明睫毛抖動,顯得有些委屈:“我知道你喜歡我什麽,你喜歡我的清高,我的道德感永遠不會加害於你;不喜歡我以權謀私,這樣的行徑有違君子風範,顯得不擇手段。可我早就不是裴縣令了,我是一國丞相啊。這就是我為什麽不想當皇帝,因為我會改變的更多,變得越多你就越不喜歡我,我也很為難。”

這些話也不知藏在心裏多久了,他說出來的時候很痛快,說完了,心裏就開始忐忑。

他瞅著李文花,想聽她說兩句。吵架的時候隻有一個人說話真的很焦慮,對方遲遲不開口感覺像是在攢大招。

“你說句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