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紮人最終沒有任何行為,就好像是被定住一樣。

就隻是分成兩排,手舉火把,默默佇立。

碼頭上還有好些人,都已經被嚇得腿軟,甚至於尿褲子。

這些人中分成兩撥,一波是覺得那女人不懷好意,分明是去接人上黃泉路的,不肯跟著,想等天亮再說。

一波是覺得河神太危險,不想在水邊待的,而且有人開頭不如跟著。

於是就分開了。

剩下的人席地而坐,相互依靠,想挨到天亮,他們唯一的火就是紙紮人手裏拿著的火把。

他們的眼底除了驚恐還有火光。

紙紮人一直站在那。

天,終於亮了。四周一片平靜,這和往日的港口沒區別,大家剛要鬆一口氣,忽然見那些佇立了一個晚上的紙紮人們熄滅了火把,露出怒容。

……

燈籠高高掛,全是白燈籠,陰森森的光線下,還是能看見這座院落裝飾絢麗精致、雍容典雅,廊上的鬥拱、額枋、雀替等處的木刻,柱礎石、牆基石等,院內房間的匾額不一。

女人帶著他們進府,饒有興致的向他們介紹著房間的名稱。

“落頭民。”

“螭魅。”

“獏?。”

“九尾。”

“產鬼。”

“豬豚蛇。”

“人蛇。”

“……”

這些房間的名稱,令人毛骨悚然。

在外邊看不見房內的景象,但總覺得房屋裏關著怪物。

女人介紹完了房間,說:“你們要自己選住所了,一人一間房。”

裴淵明問:“兩人一間會怎麽樣?”

即使有膽子跟著女人來,也都嚇得不敢吭聲。

隻要他在冷靜的詢問。

女人看著他,微笑道:“會吃得更飽。”

這句話讓在場眾人堪稱絕望,有一個婦人直接嚎啕大哭起來,“我不想選,我不想進去喂怪物——”

女人笑得越發詭異:“不住房間,住庭院也行。”

不少人商量著就在庭院裏蹲一晚上,不住房間。

清音顫抖著聲音問:“咱們要在院落裏待嗎?”

沈騙子否決:“肯定不,你看到女人的表情,庭院絕對更可怕。”

李文花揉著發脹的腦袋:“裴大人,咱們選哪個房間?”

裴淵明腦回路清奇:“人蛇吧,有一半是人說不定能交流。”

沈騙子再次否決:“不行,你可真會選,一選就選最凶的。人蛇,長七尺,色如墨。蛇頭、蛇尾、蛇身,尾長尺許,而人手人足,長三尺。直立行走,成群出沒,遇見人則嬉笑,笑一會兒就開始吃人,聽到笑聲就趕緊跑還來得及,不然就晚了。”

李文花試探性說:“那九尾呢?毛茸茸的挺可愛。”

沈騙子:“不堪是夫妻,選的一樣凶,妖狐吃人,聲如嬰兒。”

三人齊刷刷的看著他。

沈騙子:“落頭民吧。”

清音道:“一聽就好嚇人,落頭落頭,怕是沒有頭要搶別人頭的人。”

沈騙子:“落頭民算是一種妖怪,但很好殺,用銅盤蓋住他的脖子,讓頭接不回去,他們就死了。”

他是這方麵的專家,自然聽他的。

推門的時候大家都屏住呼吸,擔心突然衝出來一個怪物。

如果裏麵隻有灰塵罷了。

外頭裝修的很豪華,屋裏頭卻很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個桌子,一把椅子,一扇窗戶。

兩個女人睡在**,兩個男人在地上打地鋪。

沈騙子和裴淵明輪流守夜。可以不知怎麽著,眼皮子重如千金,困的厲害,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夜黑風高,沒有房屋的遮擋風猛烈的吹著。

隱隱約約有些笑聲,越來越近,隱隱有些哭聲,貼人後背。

大老爺們哆哆嗦嗦,“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聲?”

另一人嗬斥:“大家本就擔驚受怕,你別再自己嚇唬自己。”

他剛說完,感覺有涼風在耳後吹,膽戰心驚地回頭,瞬間骨寒毛豎,魂飛魄散。

……

天亮的時候,一聲慘叫:“啊——”所有人瞬間驚醒。

昨天選房間時,隻有一小半的人進房間,大多數都留在室外。

今天早上一開門,滿院血腥,殘肢淩亂,而且不全,那腦袋隻剩一半,眼睛和半張臉分明是被怪物給啃走了。

最先開門的是個小姑娘,也就十三四的年紀,被嚇得直接背過氣兒去。

其他人陸續推開門出來看,看到這個場景紛紛嘔吐,鼻涕眼淚流到一塊,宛若驚弓之鳥,驚恐萬狀。

“我要離開這,這裏是地獄,這裏是地獄!”一個男人被嚇得亂轉,最後看著那高高的柱子,眼神有些呆滯,忽然淚如雨下,狠狠地撞了過去,撞的腦汁橫飛,撒的滿地都是。

其他人色若死灰,嚎啕大哭。

人是很難接受同類的慘死的。

很容易就聯想到自己身上。

就算是身經百戰的裴淵明也忍不住皺眉,回身捂住了李文花的眼睛。

李文花感受著他指尖的溫柔,千瘡百孔的心好像被縫補好了。她問:“裴大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大概就是長安出的事。”裴淵明看向沈騙子,說:“你可以說說了嗎?”

沈騙子苦笑:“王曉給我寫了一封信,說,崔宰想要殺人,殺整個長安的人,我以為他要謀反。我從未想過是用這種辦法,他開啟了邪陣,就像是你排兵布陣的陣法一樣,都是用來殺人的,而且不分敵我,隻要入陣就會迷失。”

清音喃喃:“就是說,我的同伴回長安都撞進了這個陣裏,那她還活著嗎?”

眾人沉默。

“早上好,看來大家都起來了,那就該用餐了,請隨我來吧。”女人若無其事地踩著,庭院上的屍體踩得很響。

但眾人不願意走入碎屍堆當中,不願意兩腳沾地黏膩膩。

女人就像是看著任性的孩子們,說:“好吧好吧,我讓人來收拾一下。”

二十多個紙紮人湧進來,手裏拿著鐵鍬掃把,把裝點庭院的樹木四周泥土挖開,將大批的碎肉掃進去。

女人說:“今年的樹,肯定會長的更好。”

庭院很快被清理幹淨,但他們看著那參天的樹木,就會想起樹下有人,好多人。

他們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被帶到了正廳,紙紮人們忙忙碌碌。

李文花:“你們覺不覺得有幾個紙人看著好眼熟?”

裴淵明悲憫地說:“是那些選擇留在碼頭上的人,我記得那個孩子。”

小紙人正在端盤子。

他們不是紙人,是剝下的人皮,被扯開,重新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