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說無益,要看一下情況。

裴淵明拉著沈騙子和李文花便往出走,過道窄小人群擁擠,好不容易爬到船板上,甲板上一片嘈雜。

船老大正站在高處眺望,一臉迷惑,多年海上經驗告訴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夜班三更到的,隻有船上點著的燈火,岸上漆黑一片長安,隻能朦朦朧朧的看見一個影子。

但是船上的乘客不這麽想,既然已經到了,那就想下船。

最終迫於群眾施壓,船老大還是讓人靠岸下船。

李文花問:“咱們下船嗎?”

裴淵明道:“下。”

沈騙子問:“清音,你下船嗎?”

李文花翻了個白眼,讓人家拿刀子割脖子,脖子上的血都沒凝固,眼下還眼巴巴的關心。色字頭上一把刀,到底懂不懂?

清音斟酌再三,搖了搖頭:“我不能下船,我要去陪著張先生,這是我的任務,隻求沈郎君饒恕我的冒犯之罪,幫我看清楚長安是怎麽回事,救我一命。”

沈騙子:“哎呀,女孩子一哭我心都軟了。”

“我也與你一般。”人群裏,張代擠了過來,整理下衣衫,還是風度翩翩:“清音,去看看罷,給你自己爭一條命。”

清音:“張先生……”

張代:“不必多說,我什麽都明白。”

李文花在旁邊瞅著,輕聲感歎:“這就是老男人的魅力,洞察一切,溫柔體貼。”

裴淵明瞥了她一眼,“跟緊了,這裏人這麽多,被擠下去我都找不著你。”

李文花立馬牽他左手,沈騙子拉他右手。

沈騙子:“張先生,你跟我們一起去長安吧。”

張代笑:“我這樣的身份是回不去長安的,除非哪一日下葬了。”

人群擁擠,擠著便將人擠了下去,碼頭上站滿了人,船上還有一半的人,他們要去別的地方。

船正要重新啟程,忽然間,江水裏伸出來無數雙手,那些手纖細到了變態的地步,像是有人拿著鉗子夾住指尖硬生生拽長五寸的感覺。

纖細的指尖又非常的尖銳,用力的一撓船的底板,發出一陣刺耳的抓黑板動靜,鐵都給撓穿了。

岸上的人聽到動靜,紛紛看去,瞬間尖叫驚呼聲一片。

“水裏麵有水鬼!”

船老大看見了,多年經驗還是讓他臨危不懼,招呼著水手們拿出長長的杆子去戳那些手。

那些手被戳的鮮血淋漓,皮開肉綻,但還是無知無覺的抓著。

無數雙手愣是將船給拆分,船體傾斜滲水,船上的人大呼小叫,眼睜睜的被江水吞沒。

一些會水的船員立刻選擇跳水逃生。

剛一入水,瞬間被無數的手給包圍,一下一下,像是鐵梳子在梳著皮肉,骨頭都薅了出來,慘叫聲不絕於耳。

有一個船員大喊一聲:“隻有手——”

然後眼睛長舌乃至腦髓全都被摳了出來,在水麵飄著。

偌大一個船,傾刻間被拆分入水,張代站在甲板上著急的求救,“裴郎君,救一救我——”

清音著急:“裴郎君呢?”

裴淵明在碼頭上找路燈,用拳頭打斷了碗口粗大小的燈柱,一麵往水那邊拖轉,一麵說:“快來都幫忙,讓人踩著過來,跑快一點。”

他把燈柱搭在船上,兩邊連接。

就那麽一個活命的機會,赤貧的壯漢想要,達官顯貴想要,這個時候可沒有身份之別,就算是富豪喊破喉嚨:“把機會讓給我,我活下去會把錢都分給你們還有你們的家人!”

誰聽得進去呀?

大家都紛紛爭搶,來回推搡,掉進水裏的人很多,爬過來的一個都沒有。

“別爭!”李文花嗓子喊啞了都沒有用,每個人都不想錯過那唯一的機會。

每個人都錯過了。

船沉的太快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歪著斜著沉到了甲板。

張代狼狽不堪,趴在甲板上,放聲大笑:“因想餘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黍熟黃粱,車旋蟻穴,當作如何消受?”

清音淚流滿麵,大喊地喊:“張先生!!”

他這一生,終究是止步長安前,那個它掙紮半生之地,連骨灰都葬不去了。

人們紛紛的掉進水,被那些“手”給一擁而上,已經分不清誰是誰。

管你是誰。

燈已經滅了,黑暗中隻有絡繹不絕的慘叫。

船上的慘劇嚇得岸上的人尖叫哭泣,也有不少人三魂七魄都嚇沒了,嚷嚷著有鬼,直接跑了。

李文花擦著額頭上的冷:“這是怎麽回事?是幻覺嗎?沈騙子!”

沈騙子神色凝重:“不是幻覺,是陣法招來河鬼。”

李文花目瞪口呆,就算她的經曆再奇特,也是下意識的會否決鬼這樣的生物,畢竟建國以後不可成精。

可鬼怪在大批量的殺人,鮮血流進河裏,鼻子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裴淵明問:“有辦法破解嗎?”

沈騙子道:“我手上什麽都沒有,破解不了。”

黑暗裏突然出現了明亮的火光,而且是成排的。

隻見舉著火把的兩排人,一邊是男、一邊是女,大概有十個人。都是臉抹的慘白,塗圓圓胭脂,頭發紮起,身上穿著大紅色衣裳拖著地,鬼氣森森的映照下,不像活人。

有個孩子說:“好像棺材鋪裏紙紮的人。”

孩子他娘趕緊捂住他的嘴。

不少人都看出來了,但是不敢說。

李文花扯著沈騙子袖子,驚恐地問:“這又是什麽?”

沈騙子:“人死後會開桑三天,而且頭七過後還會去墳頭焚燒紙錢、紮彩等告慰亡魂。被燒的紙紮人絕對不能畫眼睛,正所謂畫龍點睛,紙紮人有眼睛會引鬼上身,破解之法,是將紙紮人供奉了三天後和冥錢一同燒了,以此來壓住那些想要留在人間的鬼魂。你看這的紙紮人這麽多,全都畫眼睛了。”

這些紙紮人忽然齊刷刷的一動,男左女右,放出一條路來。

一個女子慢悠悠地走來,說:“諸位,既然已經祭奠過了河神,那就隨我來吧。”

說罷轉身就走,也不管後麵有沒有人跟上來。

李文花:“她居然管那玩意兒叫河神,明顯是個不正常的,要跟嗎?”

裴淵明:“跟。”

他是主心骨,他一走全都走,四個人率先追女人去,從紙紮人中間穿過去。

李文花清晰的感覺到隨著她的走動,紙紮人的眼珠子一下一下的轉,一直在盯著她,她背後已經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