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皇帝改姓登基,張代一瞬間就好像成了人生贏家。
他是皇帝的爹了。
但實際上他的日子也沒那麽好,因為他讓安樂公主給休了。
上置駙馬宮妃、下至宮女太監,入宮都會有一份聘書,她們都是嫁入皇宮的。
皇帝一封旨意,讓二人和離,那就是安樂公主休他。
他是皇帝的爹,也是棄夫,在心照不宣下被逐出長安,在外漂泊晃**。索性他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遊山玩水反而快樂。
尤其是能在商船上買下這麽大的房間,是李文花她們的兩倍,可見手上是很寬裕的。
窗戶上開的大,能看見外頭水光微微閃動,滿城處處明豔,迷迷蒙蒙的細雨飄散在城中,千家萬戶不真切,反而是別樣的景致。
宴會就置在窗戶旁邊,酒宴備齊,皆是美味佳肴。
張代行禮:“見過裴郎君。”
裴淵明還了一禮:“張先生客氣了。”
沈騙子三步並作兩步,湊上前去同男神打招呼。
張代同他說了兩句話,看向了李文花,“我房內有些歌舞伎,裴夫人留不留?”
李文花:“當然留,要欣賞一番美人。”
他們四人入席,一起喝了杯酒,裴淵明自稱身體不好,以茶代酒。
張代身旁有一嬌美女子,含笑帶情,先露花瓣般的舌尖,“終於見著裴夫人,請受我一拜,我家鄉原就是黑龍郡的,您的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李文花:“很多人的功勞,我也隻是出了份力,你若實在想報答,不如跳支舞?”
嬌美女子說:“讓夫人見笑了,我擅長歌,舞蹈略一般。”
李文花頗有興致:“唱歌也行,怎樣都好。”
她這幾日太無聊了,在船上看書頭昏腦脹,想同裴淵明親熱解乏,奈何床就是薄薄的隔板,什麽動靜都聽得見,沈騙子就在隔壁。她嘴上能開玩笑,但哪好意思真叫人聽見,於是就生生忍著。
嬌媚女子櫻桃小口微張,流出了婉轉如鶯的清歌,直唱到扇底兒風消歇;舞姬舞姿曼妙,直舞到掛在楊柳樹梢的一輪明月低沉下去。
她們揮舞彩袖,手捧酒杯殷勤勸酒,圍著李文花,半點都不去招惹那裴淵明。
李文花喝酒吃葡萄,心想,看來自己悍婦的名聲已經傳得老遠了。
裴淵明挑了挑眉:“夫人好享受。”
李文花剝了個葡萄塞進他嘴裏,問:“酸不酸?”
裴淵明用舌尖舔了一下她指腹,一本正經地說:“有點酸。”
張代道:“夫妻兩個舉案齊眉,恩愛有加,真是讓人羨慕。”
沈騙子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小本本,用毛筆沾了沾酒,做出一副要記錄的架勢:“張先生能不能說一說你和安樂公主的夫妻感情?”
李文花吐槽:“這你都要問,還要記,太變態了,私生飯都沒你這麽變態。”
張代道:“無妨,陳年舊事。”
他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黃昏時分,夕陽依依,朱簾斜斜垂掛在軟金鉤上,那殘陽斜暉讓心中難掩愁緒,“公主當年想占盡春,把自己山莊的亭台樓閣築得高過城闉,我有一次好奇,想知道山莊前麵的花木還有多少,一直延伸到終南山也不屬於他人。”
安樂公主的霸道,在場眾人都領教過。
裴淵明甚至還和她吵起來過,生生將人氣暈過去。
李文花:“張先生雖然喜好人間好物,但卻從不愛占為己有,人理念不同,實在難走一條路。”
張代端起酒杯向裴淵明敬酒,“陛下性情脾氣更像安樂公主,喜好奢靡,裴郎君教導他辛苦了。”
裴淵明:“為人臣子,自然要盡心。”
張代看著他,突然說:“子猶瓶矣。”
裴淵明問:“什麽?”
張代哀歎:“郎君,你好像陶製的罐子,被拴上繩懸掛在高的地方,懸掛在井口邊,雖處於高處,卻麵臨深水,動一下便有危險。一旦繩子被掛住,被井壁上的磚碰碎,便會被拋到渾濁的泉水中,粉身碎骨。”
裴淵明飲一下杯中茶,灑脫道:“我不是陶瓷,我是金子,怎麽撞都不碎。”
張代笑道:“金子裝涼水有意思,我看得出來,你裝不下酒,裝不下渾濁的東西。”
裴淵明問:“那張先生呢?”
張代摸著自己的肚子,“我肚子裏裝的才是酒,酒囊飯袋呀。”
沈騙子奮筆疾書一麵寫,一麵說:“才不是,張先生若是那些善於投機鑽營、逢迎拍馬、不顧廉恥、黑心腸厚臉皮的人,您今天就不在這船廂裏了。”
張代笑著問:“那我在哪?”
沈騙子認真:“在朝堂,越是渾濁的地方,越能生存,越是爭鬥的地方,越能升官。”
“人皆養了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張代說完之後一拍腦袋,自罰三杯:“我忘了,裴郎君,你官職好大的。”
裴淵明:“我知張先生說的不是我,但張先生卻是忘了,不止公卿,是陛下。”
大家笑著說著談著。
有才華而得不到施展的人,最喜歡在酒桌上抱怨,朝政昏暗,縱觀詩人不抨擊朝堂,都對不起詩人的身份。
雖然張代是皇帝他爹,但仍舊憤憤不平。
李文花聽得津津有味,文人罵人有意思。
歌女陪她喝酒,還送了她沉檀色的紅膏用來塗唇。
一直到深夜這宴會才散去。
沈騙子瘋狂的整理稿子,滿載而歸,非常高興。
他上船的這幾日都心不在焉,飯都吃得少,難得這麽高興。
裴淵明囑咐他內容千萬別外泄,抱著李文花回房了。
李文花迷迷糊糊,“我有點醉了,你醉沒醉?”
裴淵明:“我沒喝酒,醉什麽?”
李文花:“無酒淵明亦獨醒,你這麽清醒,要不要做點什麽?”
裴淵明捂住她的嘴,小聲說:“船艙不隔音。”
李文花:“歌女跟我說,大船後麵都會拴兩個小舟,方便人找歡作樂。”
裴淵明抱著她就走。
船尾果然有一葉小舟,用鐵鏈栓著,舟甚小,隻容下兩人,看得出是做什麽的。
裴淵明將小舟扔了下去,抱著李文花跳下,舟上有篷,兩頭有簾遮掩。
水上空闊,水聲拍打,保準什麽音都傳不出去。
江上舟搖,舟裏人笑。
微風輕拂,吹起簇簇細浪,水麵上的光點被吹散,如同滿河星光。
“裴淵明,底下硌得慌。”
“那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