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想就太悲觀了。”沈騙子安慰道:“萬一你死無全屍,哪還用別人幫忙。”
李文花一言難盡地說:“你能不能說點吉利的。”
沈騙子做出請的手勢:“你說,你來說。”
說就說。李文花情真意切,“我來替你收屍啊呸呸呸。”
這種話題還真是吉利不起來呀。
沈騙子沒心沒肺大笑著。
李文花歎了口氣,在裴淵明的後背上蹭了蹭。
裴淵明一僵,悲憤過後,感覺身後女子柔軟的身子貼著自己,散發出熱量來,十分不適應。
他掙脫著將人推開,掃了李文花一眼,沒多看,隻說:“我不需要人照顧,讓她離開吧。”
李文花遲疑著指向自己:“我離開?”
裴淵明大約是覺得自己才醒就趕人離開不講究,於是補充了一句:“多給點錢。”
這是把她當丫鬟了,裴淵明你真行。李文花被氣笑了:“光給錢還不行,還得給休書。”
沈騙子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十分興奮地說:“這一位是你名門正娶的老婆,拜過天地,有婚書為證。”
裴淵明呆了呆,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驚喜吧?
一覺醒來,人生三件大事,洞房花燭夜已經辦完了。
即使如裴淵明這麽冷靜的人也猝不及防。
他眼底一抹厭惡,“你是陳雅?”
李文花搖頭:“不是,陳雅也死了。”
裴淵明鬆了口氣,雖然未來的自己娶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但幸好這個人不是陳雅。
李文花悵然的想,陳雅到底給裴大人留下了什麽樣的心理陰影,以至於他第一個主動提及的女人就是她。
夫妻兩個各有想法,麵麵相覷。
裴淵明心情複雜地說:“和我說一說這九年來都發生了什麽。”
李文花和沈騙子對視一眼,都很無奈,再次開啟回憶過去模式。兩人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各種補充。
裴淵明感覺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完全沒有觸動,甚至還發現了一個疑惑點:“我的大女兒出生在元鼎二十五年二月十五日,我卻是在元鼎二十五年臘月十一成的親。”
沈騙子聳了聳肩膀:“年輕人動工早,很難理解嗎?”
裴淵明神色一冷:“胡言亂語,我豈是那樣孟浪之人。”
李文花摸了摸鼻尖,我是呀。
但話又說回來,這種事情真的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就算是李文花把裴淵明推倒了,那也是他樂意才行的。
裴淵明眼底都是懷疑的神色,“你們兩個聯合在一起蒙騙我嗎?”
沈騙子很煩:“你不要每次都質疑我,你拋下情緒,仔細想想我騙你有什麽好處。”
裴淵明說道:“可這不合理。”
沈騙子:“我沒扒你褲子,這種事情就不要跟我較真了。”
李文花弱弱地舉手:“我扒你褲子了,這事兒我認,我勾引的你,咱倆好事辦了,預備接下來就成親,都準備上了,結果劍城破了,你我被迫分開,一直到臘月才補上這一個婚禮。”
裴淵明臉青一陣紅一陣,握緊拳頭,問:“你給我下藥了?”
哎呀,這個狗男人真的是提上褲子不認人,往被窩裏鑽的時候幹的起勁,回過頭裝貞潔烈女,連下藥這樣俗套的借口都搬出來了。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
李文花額上青筋直跳,陰陽怪氣地說:“對,我還強迫你,強迫你跟我生了兩個孩子,天天下藥,頓頓下到你飯菜裏,讓你毫無反抗能力。”
裴淵明隻是沒有記憶,但不是傻的,聽出來對方在諷刺自己,抿了抿唇,萎靡不振,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居然違背禮法道德,孩子都快一歲了居然才成親。
沈騙子:“現在不是糾結私事的時候,多考慮接下來麵臨的問題。按照原來的計劃,是回長安,悄悄的治病,不驚動任何人。可照裴淵明現在這種情況看,不能回長安。他的記憶接連退化,前些天還二十三歲,如今就是二十一歲,再往後逐天銳減,要是成了不懂事的奶娃娃,那麻煩可就大了。孔武有力的裴大人沒辦法被殺死,那心智不健全的孩子呢?”
李文花:“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騙子:“我提議暫時留在劍城,直到解決了他退化的毛病。畢竟劍城是大本營,人員地形都熟悉。”
李文花很憂慮:“可他不能無緣無故在劍城耽擱,一樣會被人察覺到出了問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最終他們敲定邀請突厥使臣商討邊關貿易的事情,以此來拖延時間。
裴淵明反倒插不上話,隻靜靜聽著,沉著一張臉,顯得憂鬱又煩躁。
他盡量背下這九年間發生的事情,以正常的裴淵明模樣出麵,平息對他身體的猜忌。
鑒於先前有他不露麵,設局殺人的事情,倒沒誰妄動,甚至懷疑這是他設下的另一個局。
敵人糊弄過去,熟人這邊也需要一個解釋。
李文花對外的解釋是:“是我不好。”
“我不該因為他外邊有人,藏在錢太守府上,就與他發脾氣,不給他吃飯,還動手打他。”
“裴大人餓著肚子去軍營,在聽同僚調笑,聯想到自個身上,悲憤之下竟氣得暈了過去。”
“我覺得,妻子還是要體察丈夫的心情,保證下次再也不動手打裴大人了。”
圍觀眾人恍然大悟,原來裴淵明是氣暈過去的。
有好信兒的人就問了一句:“你體諒他,是否讓他納妾?”
李文花微笑回答:“納妾不行,他死都不行。”
公然詛咒丈夫,裴夫人彪悍名不虛傳。
男人總是同情男人,看向裴淵明的眼神就帶著憐憫,身居高位又如何,還不是處處受一女子限製。
楊林在軍營碰見裴淵明,便趕緊來寬慰:“裴弟,我之前都開導你了,凡事要想得開,古往今來怕老婆的也不止你一個人。那刺客厲害吧,專諸與人鬥,有萬夫莫當之氣,聞妻一呼,即還。”
裴淵明:“……”
楊林又說:“咱遠的不說,說近的。就說我爹,當初他因為家庭瑣事躲避我娘,都藏在了櫃子底下。我娘讓他出來,他說:‘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出來就不出來。’直到裴大元帥來找他,才把他解救了,他自以為硬氣地說:‘有裴大元帥給我做主,難道我還怕你不成。’後來我娘就當著裴大元帥的麵把我爹揍了一頓,裴大元帥也沒管,你知道這說明什麽嗎?”
裴淵明:“什麽?”
楊林歎息:“清官不管家務事,男人挨女人的揍,沒人救。”
裴淵明打量著他:“像你這樣感慨頗深,搜尋古今例子開解自己,想必平日裏也沒少挨揍。”
楊林深悔:“我吸取我娘的例子,一定要娶書香門第的女子,我娘子小腰一尺八,拎不起刀劍,但握得起菜刀,隻要我出去喝花酒,她晚上就在我床前磨刀,我睡個覺都心驚膽戰,還不如她直接揍我。”
裴淵明:“你還怪可憐的。”
楊林道:“咱們彼此彼此。”
裴淵明心裏哼一聲,誰跟你彼此彼此,我才不怕老婆,那隻是放出去的流言而已。
直到他回到家,看見李文花坐在院子裏磨刀,將刀鋒以十五度角度按在磨刀石上,從右到左進行打磨,手法熟練,完全沒有上下刨的動作,那樣很容易卷刀,而且打磨不均勻。
一把菜刀在她手裏刀磨得鋥亮,寒光凜冽,她仔細觀察刀刃每一段是否鋒利,用拇指沿刀刃的垂直方向輕刮感受觸感。似乎是覺得不夠鋒利,又麵無表情地磨一遍刀刃。
裴淵明聽著那磨刀聲,隻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不怕李文花,就是覺得夫妻間鬧到要磨刀的地步不好看。於是上前說:“先前我懷疑你給我下藥這事,是我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