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明憋了半天,想說我就是不怕媳婦。但話一出口卻複雜地說:“楊大哥是內行。”
楊林幹笑一聲:“劍城女子,著實凶悍。”
想來也是有那不可言說的難言之隱。
裴淵明覺得這種事情過多討論沒有意義,也就沒繼續說下去。
誰知楊林竟是個八卦的,“我聽說,你同古元帥的女兒兩情相悅,被弟妹棒打鴛鴦?”
裴淵明在腦內搜索了一下古元帥的女兒是誰,腦海浮現畫麵,對上號了。他眉頭一皺:“我竟然已經娶妻生子,又怎麽會同她人兩情相悅。”
楊林含糊道:“男人嘛。容我提醒你一句,古霜降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給你做正室也不算高攀,可不能輕易招惹,畢竟古大元帥還有不少舊部在,也是記掛著情分的。”
裴淵明很多記憶都沒有,隻能聽別人說,隨機應變,有些煩躁,淡淡道:“不說這個,軍營今年的糧食補給……”
接下來就忙正事兒了。
他忙完軍營事物,楊林總黏著他,若有似無的點他,他心煩便離開了,下意識地返回的昔日裴家。
裴家已是斷垣殘壁,滿目瘡痍,劍城重新修建,唯有裴府擱置,是昔日的裴淵明不讓重修,大約是心灰意冷到了極致。
七年的時光被抽走,於他而言,昨日家裏冷,但還沒散,今日家就散了。
夕陽西下,池塘煙波浩渺,滿眼淒迷,院子裏那幾棵殘存的柳樹已失去了往日的風姿,枯枝敗葉在風中蕭索地搖曳,葡萄架子鬆散,被風一吹就劈頭蓋臉的落了下來。
裴淵明閃身躲避,還是被木屑刮傷了側臉,好像隻是個小口子,信手擦了一下,沒當回事。
他來到已經是廢墟的家廟,跪地磕了三個響頭:“有生者,必有死,厚葬無益於死者,隻是讓活著的人安心。裴家人竟隻剩我一個了,我尚安心,家廟就不修了。”
“不對,裴家不止我一個,我娶了娘子,生了兩個孩子,雖然全無印象。”
“沒有什麽要稟報先祖的了,不孝子孫就此告辭。”
他磕完了頭,撣了撣身上的灰,靜靜的站了一會。痛苦和死亡是生活的一部分,早就已經習慣了。
“裴淵明——”沈騙子小跑著衝他來。
李文花手裏提著食盒,不緊不慢地走來了。
裴淵明驚訝:“你們兩個怎麽來這了?”
沈騙子裝模作樣:“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李文花直接說破:“我們倆去軍營給你送糕點,誰知道說你不在,你如今能去哪,肯定是來裴家的舊址。”
裴淵明眺望著被毀掉的家,“這裏能夠感受到時間,國破山河在。”
李文花柔聲細語:“裴大人從未‘忘憂國’,‘山河在’就是你努力的結果。”
月亮已經掛在半空,他們站在柳樹下,枯枝灑漏的月光,淅淅疏疏如同殘雪一般,光映照的女人越發溫柔。
裴淵明不解,她是個十分嫻淑溫良的女子,為何外邊總傳她悍婦之名?
他脫口而出:“為什麽他們都說我懼內?”
“你本來就怕呀,誰不怕……”沈騙子話都沒說完,就讓李文花拿一塊桂花糕把他的嘴給粘上了。
李文花溫溫柔柔地說:“裴大人,之前是這樣的,咱們從突厥返回長安,麵首三千的安樂公主要嫁給你,哀帝下令,讓你我和離,不然就賜毒酒一杯。我寧願飲毒也絕不將妻子的位置讓給安樂公主,所以旁人都說我善妒成性,不容他人。”
沈騙子眯著眼睛,真話假話摻著說,可真是撒謊高手。
裴淵明眉頭緊鎖:“你喝了毒酒?那豈不是與身體有礙?”
李文花垂眸可憐:“也沒什麽大礙,喝的少,就是怕冷畏寒,到了夜裏跟冰一樣,子嗣也艱難了。”
“那……那我給你捂捂手。”裴淵明伸出手掌,掌心有數道疤痕,陳年老繭,但他的指尖仍舊修長美觀。
李文花將手搭進他的手心,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當天晚上,裴淵明便同李文花共寢,雖然什麽都沒發生。
李文花的心裏苦呀,孩子都生倆了,現在玩純情那一套不合適吧?
可任由她在他懷裏扭來扭去,他就是沒有下一步動作。
裴淵明甚至認為她因為白日的談話,而焦慮的輾轉反側。他說:“你放心,就算無子我也絕不休妻,是我害了你,我會一生對你、對孩子好的。”
李文花歎了口氣,裴大人是個好人,對一個好人能要求什麽?
她依偎在他懷裏,裝足了小女人的樣子。
兩個人頗有點剛談戀愛時候的情調。
裴淵明略有些害羞,早晨起來,李文花要幫他穿衣服,他還躲,最後一番拉鋸戰,李文花幫他係了腰帶。
餐桌上已經備好了早餐,是李文花大清早起來現做的。
沈騙子毫不客氣地占據了一個位置,拿著筷子問:“你做的是什麽?”
李文花:“蝦餃。我把澄粉燙了,澄粉燙過後,加澱粉,摘蝦線剁成了肉泥和肉粒,蝦肉泥和豬肉末先攪拌,加蔥薑料酒醬油和香油,上好了勁兒加上鹽再把蝦粒放裏麵,接著是和好麵,揪成小餃子一樣的麵劑子,擀成透明的小薄餅,把粉嫩的蝦肉包進去涼水上鍋蒸,熟後是白裏透著粉紅,配著小料,絕了。”
蝦餃皮薄如雪透著餡兒料,十分誘人。
沈騙子張嘴就塞了一個蝦餃,一口一個。
裴淵明不動聲色,出筷子如疾風,碗裏已經放了四五個。
李文花:“別光顧著吃蝦餃,再嚐嚐這小菜,蓑衣黃瓜。”
裴淵明用筷子戳了戳白嫩的豆腐拌皮蛋,說:“你擺的是什麽東西。”
李文花的心都要化了:“這個是熊貓,趴在白嫩的豆腐上是不是憨態可掬?”
裴淵明若有所思:“我好像見過這東西,喜歡吃竹子,你若是喜歡我,回頭抓兩隻給你養。”
李文花臉色比蓑衣黃瓜還要綠:“使不得。”
裴淵明:“不費事。”
裴大人難得主動的要送她東西,她艱難地點頭:“那可太刑了。”
沈騙子不用人照顧,自個就成了一碗黃橙橙飄著米油的小米粥,說:“小花做菜我燒火,你刷碗。”
李文花立刻說:“不用,裴大人公務繁忙,我來刷碗。”
沈騙子驚訝地看著她,神仙來了家裏也得幹活,這不是你定下的規矩嗎?
李文花:特殊事情特殊辦理。
兩人眼神交鋒,一觸即散。
裴淵明若有所思:“你們兩個剛剛是不是背著我說話了?”
沈騙子問:“你聽見動靜了嗎?”
裴淵明搖頭。
沈騙子笑道:“說話怎麽會沒動靜呢,你是不是又腦子不好了?我最近熬了一副藥,治你病的,早一遍晚一遍,吃完飯記著喝了,晚上也要回家來,可別像之前一樣躲在軍營不回家。”
裴淵明“嗯”了一聲,問:“你能治好嗎?”
沈騙子說:“實不相瞞,我行醫到現在,隻治療過一些小病小痛,大的毛病一個都沒治好。但是,你還得讓我治你,咱們馬上就要回長安了,劍城都是你的人,他們不難纏,回到長安就不一樣,無數雙眼睛盯著你,你稍微有不對勁就能被看出來,少了七年的記憶還是太嫩了。”
裴淵明心情複雜,道:“我知道了,我會配合你治療的。”
他吃完飯,便離開了。
沈騙子立馬問:“李文花,原來你真的是賢妻良母?”
李文花高深莫測地說:“當然不是,等我得到了裴淵明的心,就該他刷碗了。”
沈騙子感慨:“女人,你的名字叫欺騙。”
李文花拍了拍他的肩膀,“教你一個道理,女人都是在野黨,上台都一個樣。”
在野黨指政黨政治國家內未執政的政黨,通常會許諾民眾很多利益,往往上台後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