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明嘴上說撂挑子不幹了,但還是花兩天的時間做出安排,裝模作樣的給自己寫了份奏折,再自己批閱。

小皇帝就站在他桌案前,快哭出來了:“你不能走,你走了,崔宰就會殺了朕,讓趙易登基當皇帝。”

裴淵明:“崔宰沒有公然弑君的膽量,隻要看好禦膳房別被下毒即刻,剩下的交給趙履石,他會打點好一切的,不讓朝堂混亂。”

小皇帝:“趙履石沒有兵。”

裴淵明:“除了我以外,誰都沒有兵,文人造反,三年不成,你隻要不昏庸,他們就沒理由換了你,好好讀書,順便督促一下李文苗讀書。”

小皇帝:“可是……”

裴淵明臉色刷的一沉:“陛下,你不經我同意把我娘子送走了。”

小皇帝立馬說:“裴相,此番前去黑龍郡,請多保重,朕就不遠送了。”

這就是理虧心虛。

小皇帝沒抵住李文花軟磨硬泡,給了去黑龍郡的手諭,由於怕驚動裴淵明,就抽調了十名護衛。

裴淵明擔心的快要炸了。

而另一邊,李文花和沈騙子一路快馬加鞭,抵達黑龍郡境地,城門口早有人迎接。

“在下工部司田,裴夫人,久仰大名,裴相藏的太深了,我們想見都見不著,就隻能看看你畫的圖紙。”工部司田熱情洋溢地打招呼。

為了出來方便,兩人都穿的男裝。

沈騙子長著柳葉眉杏核眼,目光靈動,一眼就被認成了女子。

工部司田對他噓寒問暖,保持著距離,抬手拍了拍李文花的肩膀,說了聲:“辛苦了。”

李文花無奈:“在下李文花,裴淵明之妻。”

工部司田左手打右手,哎呦了一聲,“夫人,我糊塗了,請你勿怪。”

沈騙子大笑:“不怪不怪,誰叫我生的太美,惹人誤會。”

李文花翻了個白眼。

工部司田問:“這位是裴夫人,那這位公公怎麽稱呼?”

侍衛們都落後一步,唯有沈騙子和李文花並肩,所以另一個猜測萌生——他是宮裏的太監?

李文花瞬間大笑:“您好眼光。”

沈騙子好氣呀。

工部置工部尚書一人,工部侍郎一人,佐領部事,下轄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

李佳奇擔任工部司田一職,本來是掌屯田之政令,具體事務交少府監、將作監、都水監及地方府州辦理。但這一次事情嚴重,大家都被驚動了。

“不寒暄了,請帶我過去看看吧。”

“好。”

他們坐著四匹馬拉的高大的車子出了城,旗幟在前開道,又有騎兵衛隊擁著。

百姓聞訊而來,擠在一起肩並肩腳挨腳的,低頭彎腰,跪在車輪輾起的灰塵和馬蹄子中間,向貴人們請安。

工部司田隻叫村長跟著,其他人忙活種地去。

烈日炎炎,天久不雨,土地堅硬,牛拉著沉重的犁耙,喘著粗氣一步一步地爬行著,牛蹄碰擊著堅硬的土塊,發出“趵趵”的聲音。

駕牛的農民嫌牛走得太慢,不斷地揮動著鞭子,發出“吒吒”的聲音,驅使著,吆喝著。

“三十畝農田種糧食、輪耕,二十畝桑田種桑麻、薪炭。本來牛耕一般是1~4公頃,但裴夫人的十五腳耬一上來,一切都不一樣了。”工部司田眼睛亮晶晶的,明顯是李文花的崇拜者。

沈騙子問:“那農民怎麽不用?”

工部司田:“哎,還不是年頭不好鬧的,地裏的農作物不長,民眾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較弱,都鬧著說是十五腳耬傷地,惹怒了土地公公,於是誰都不敢用了。”

李文花:“這可不行,不種百頃地,難打萬石糧。”

工部司田:“我們都知道,現在的糧食不長和十五腳耬半點關係都沒有。其實經常有荒年,糧食生產受降雨影響比較大,七豐七歉,單產很不穩定,豐收一個養十個八個不成問題,歉收養活自己都困難,所以你也別怪他們,都是害怕餓死。”

村長連連附和點頭。

李文花挽著袖子,下地檢查土壤。

沈騙子問:“找到緣由了嗎?”

李文花說:“哪那麽快,不過一般到種子不愛長就那麽幾個緣由。稻種在秋初收藏時,在正午的烈日高溫下暴曬,稻穀內有火氣,急忙封閉於倉庫中,會使穀中黏帶著熱氣,一般的農民勤勞,更受此害。第二年播種後,田裏有糞肥的話會使土壤的溫度上升,再遇上東南風帶來的暖熱之氣,會使稻子‘發燒’,苗穗受到損壞。”

工部司田誇讚道:“您果然是行家。”

他們忙了一下午,晚上幹脆在村裏睡下。

李文花因為是女子得到了單獨的房間,還有人給她端來了水,讓她擦拭。腳上都是泡,兩腿內側都是繭子,整個人黑了一分,瘦了一寸。

沈騙子敲門進來,見她在油燈下還在研究土,說:“裴淵明見著你這樣,還不得心疼死。”

李文花抬頭一笑:“沒事,回去之前再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

沈騙子把藥放在桌子上,“暑氣太大了,吃點預防一下。”

李文花:“好。”

沈騙子放完了藥就退了出去,他住在隔壁,院子裏睡著護衛,大夏天的也不冷。

半夜的時候,院子裏忽然有一陣雞鳴狗吠之聲。

大家紛紛探頭來看。

隻見護衛壓住了一個臉上宛若深溝一般多皺紋的男人。

領頭的護衛者是薛太妃的侄子,在禁衛軍為胄曹參軍,此番主動請纓來保護李文花,主要是為了還裴淵明的恩情。

他道:“這個男人半夜偷偷摸摸想要進夫人的房間,手上還有磨亮的刀子。”

李文花打著哈欠,問那男人:“為什麽想殺我?我是來幫你們解決種地問題的。”

男人大吼,方言讓人聽不懂,隻有一兩句話,依稀是“是你製作的東西惹怒了土地公——”

工部司田匆匆趕到,直接下令,將人處死以儆效尤。

村長和村民們都不敢求情。

“不必了,正是耕種的時候,不可少勞動力。”李文花讓護衛將男人丟出去。

工部司田:“您不知,生民活在水深火熱裏,渾渾噩噩,不講道理,不通禮數,您若不震懾,恐他們得寸進尺。”

李文花環視四周,無數個隱匿在黑暗裏的窮苦百姓在悄悄的望著她,那些人的恨也藏在了黑暗裏。

他們不覺得李文花在幫忙,隻想殺了李文花向神明謝罪。

李文花:“生民之本,要當稼稽而食,桑麻以衣。他沒了立身之本,發瘋不奇怪,我會盡快解決的,都回去睡覺吧。”

工部司田:“可是……”

李文花一字一句地說:“我既然敢來,就不怕誰來殺我。而我冒著風險來這,就是為了救他這樣的人。那我為何要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