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每年都要去避暑,長安的夏天格外的長。
他會帶走半數的妃嬪大臣,前往漯河行宮。
抵達時已經是傍晚,池塘上的月亮從東麵慢慢升起。
一陣陣的晚風送來荷花的香氣,露水從竹葉上滴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裴淵明是重臣,被安置在了景致頗好的地方。
李文花一推開窗戶,綠樹蔥鬱濃陰,樓台的倒影映入了池塘,夏日迎麵而來。她感慨:“這可真是個好地方,難怪人人想當官,當了官兒才能住進好地方。”
“這大明湖的四麵荷花三麵柳樹,分外美麗,好像映著千佛山的一半山色。這麽好的觀看景致,裴淵明,看來你地位很高,要繼續保持哦。”沈騙子愜意地說。
借了裴淵明的光,他們這些人收拾的包裹都跟來了。
李文花是老婆,裴月是女兒,李文苗是妻妹,沈騙子是隨從。
李文苗說:“姐姐,我將來也要當官,想要當大官。”
李文花誇獎道:“不錯,我們苗苗真有誌氣,我相信你一定能當大官。沈騙子,學著點,有點誌氣,哪能光盼著裴大人步步高升,你也爭點氣混個官當當,我看沈夏在宮裏就很威風。”
沈騙子懶洋洋地說:“討飯三年懶做官。”
李文花裝模作樣地說:“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君子說:學習是不可以停止的。
沈騙子:“荀子的勸學,你會接著往下背嗎?”
李文花被難住了,她不會,她就隻會這一句。
她反問:“難道你會背嗎?”
沈騙子:“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複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李文花聽他背的有模有樣,試探性地說:“假的吧。”
李文苗這個小叛徒站到了另一邊:“騙子哥哥背的是對的。”
沈騙子得意道:“小花,你別看我不著調,那也是正兒八經上過學的人,咱們這些人裏沒有上過學的,就隻有你跟月月。”
月月頭也不抬的玩魔方。
李文花哭泣地奔向了身著官服的裴淵明,說:“沈騙子在羞辱我。”
裴淵明拍了拍她的臉蛋,“吃一塹長一智,你一個隻會讀不正經書的人就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李文花恨恨地說:“你竟然不幫著我。”
裴淵明一本正經:“幫理不幫親才是好官。”
李文花在他身上捶了兩下:“誰和你是親了,少來拉拉扯扯的攀關係。”
裴淵明抬步便走:“那我走了。”
李文花攔了一下:“你還真要走?”
裴淵明歎了口氣:“你們能在這消消停停的賞景,是因為我在外麵兢兢業業的工作,你以為來了行宮我就清閑了?不,該我幹的活還有那麽多,你要來幫我嗎?”
李文花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幫不上。”
裴淵明:“你是幫不上我,我也幫不上你。陛下來了,行宮少不了大宴群臣,今兒個宴一場,明兒個宴一場,說不定你比我還忙。”
李文花一拍腦門:“差點忘了,我也是領工錢的,我得去禦膳房看看。”
夫妻倆一前一後就出了門兒,各自去忙了。
沈騙子和李文苗麵麵相覷。
沈騙子笑道:“原來隻有咱們能享受到這種湖光夏日。”
李文苗興奮地說:“我把月月抱上,咱們出去劃船吧。”
行宮的景致也隻有閑人才能夠欣賞。
李文花去禦膳房報道,走到半路就被皇帝叫去了。
皇帝坐在琴案前沉思,過了半天才抬起頭來:“你來了。”
李文花懷疑皇帝得了老年癡呆,低頭老老實實地說:“來了。”
她那個膽量也就隻敢在心裏揭竿起義。
皇帝道:“朕突然看見一把琴,彈了彈覺得孤寂,就想找個人來賞琴。”
他撥動琴弦,七弦琴彈奏的聲音清冽,曲調悠揚起伏,琴聲淒清好似風入鬆林,曲畢,望向李文花。
李文花尷尬了:“卑職不懂琴。”
她都沒來得及說自個什麽都不懂,皇帝就先彈上了,也不能打斷就磨蹭到了後來。
皇帝麵上有些細微的變化:“你不懂琴是怎麽進裴家的門的?”
李文花:“八抬大轎抬進去的。”
皇帝道:“梨花喜歡你嗎?”
李文花:“我婆婆很疼我,就算不疼我也無妨,我同她兒子成親也不同她成親,裴大人喜歡我就夠了。”
皇帝問:“那你在家,裴淵明也沒教過你?”
李文花:“我都沒見他自個兒彈,怎麽會教我?他隻說他會,我其實沒聽過。”
皇帝的眉頭一皺:“朕賞賜了他一把琴,他不彈是對朕有意見?”
李文花想,你聯想力可真豐富,於是辯解叫屈道:“恕卑職直言,是因為沒空,三品大臣如果還有空閑時間撫琴,那他恐怕沒盡心盡力的報效朝廷。”
皇帝想了想:“也有些道理,的確的是閑人撫琴。三省六部九卿誰比較閑?”
李文花:“卑職不知。”
皇帝看了她一眼,隱隱有些怒其不爭,將手上的腕珠退下來,扔在桌上,揉著手腕,說:“你這樣的人是當不了官的。”
李文花一臉莫名其妙:“我本來也不是官呀。”
皇帝愛打機鋒,說起話來半藏半露由著下麵的人揣測,會琢磨陛下心思的人才會步步高升。
偏偏遇上了李文花,一個遇事就喜歡攤開來說,稍微彎彎繞繞就不耐煩的人。
兩個一個彎一個直,完全相處不來。
皇帝頭疼地叫了一聲:“蘇有德。”
蘇有德連忙從外進來:“陛下。”
皇帝說:“三省六部九卿誰比較閑?領來給朕賞琴。”
蘇有德腦袋裏飛速旋轉,陛下肯定不是意圖賞琴,如果那麽簡單就直接說了。
問的是誰比較清閑就把誰找過來,但陛下從不隨機召見人,他是有目的且指定了一個人的。
三省六部九卿都是高官,沒有人是閑著,那陛下說的就是反話,他說閑,那就是忙。
陛下想見,對方又很忙,忙到了讓陛下心懷不滿,陰陽怪氣……那就知道是誰了。
蘇有德:“奴婢這次請相王殿下過來。”
皇帝點了點頭,對李文花說:“你都不如太監。”
李文花莫名其妙:“我和太監比什麽?我是廚子,學有專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