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夫妻兩個在草原上瞎折騰些什麽?還種上地了,泥腿子的活也要幹嗎?”崔鋒道。

李文花瞅了瞅他,過去了一年,這位崔大人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裴淵明神色淡淡:“杜爾找我領兵,被我拒絕,我沒有收入來源,我們夫妻在草原上總要生活,隻能種種地。”

崔鋒滿頭問號:“為了生活,種了上千畝地?”

裴淵明沉默了片刻,說:“聽起來很多,其實……”

崔鋒直接打斷:“其實也特別多。”

裴淵明慢吞吞地說:“也不光是用來吃,還要賣。”

當初種地的時候,說好了是替杜爾種,報酬豐厚,李文花拿到了十畝地的糧,還有好些的牛羊。

崔鋒問:“賣給突厥王室?”

裴淵明:“大秦律例不禁止商人賣糧食給突厥。”

崔鋒爭辯道:“人家賣的也沒有你這麽多,你直接在他的土地上種糧了。”

裴淵明神色淡定:“不是我賣的,不是我種的,官員不得經商我知曉,所以我娘子一直在辛苦的賺錢養我。”

崔鋒直接問:“你娘子是怎麽做到在突厥的土壤上種出大秦的糧食?”

裴淵明:“我不知道,我在安靜的吃軟飯。”

李文花噗嗤一笑,見崔鋒盯著自己,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沒錯,我煮的飯特別軟。”

崔鋒眉心青筋直跳,他此番來是帶著任務的,隻能按捺著,問:“你是不是心不在大秦了?”

裴淵明想了想,吟了一首詩:“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女貴殉夫,舍生亦如此。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舊世貞烈女,夫死而終生不嫁,夫死而以身相殉。守節以表從一之誌,殉節以明堅貞之心。

他這是以列女自比,對大秦忠貞不二,寧死也隻守大秦。

李文花暗暗覺得好笑,她總喜歡拍著裴大人的屁股,管人家叫貞潔烈女,洗腦多了,裴大人倒也貞潔烈女自居了。

崔鋒的臉色緩和,“你最好如此,畢竟古元帥乞骸骨了,官職不在,都依然在幫你說好話。你若是叛變突厥,那就是狠狠打古元帥的臉,讓他蒙羞。”

裴淵明沉默不語。

李文花雖然早就知道那群吸血鬼的態度,但還是很氣,明明是他們逼迫至此,回過頭來居然還責怪威脅裴淵明。

她說:“裴大人一直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

崔鋒:“那邊不應該在突厥種植糧食,你們這是在幫突厥人吃飽飯,你們對得起死去的士兵們嗎?”

李文花質問:“那難道要餓死嗎?”

崔鋒高高在上,“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對國君忠,要不惜獻出生命,隻是餓兩頓,就要做出傷害國家利益的事情了嗎?”

李文花被氣笑了,感情不是你來獻出生命,說的這麽事不關己。她拉長了動靜,“我懂了,你是來逼死裴大人的。”

崔鋒臉色一變:“胡說。”

李文花:“那你為何要動輒要他死?”

崔鋒道:“我隻是讓他盡忠職守。”

李文花:“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當今皇帝陛下盛德英明,臣子自然忠心耿耿,哪裏還需要崔大人來教?還是崔大人覺得陛下的英名不足以讓臣子鞠躬盡瘁嗎?”

崔鋒趕緊道:“我當然沒這個意思。”

李文花:“既然沒有,那就不要動輒生呀死呀的說著,容易讓人誤會。”

崔鋒生氣道:“男人說話,有你這個女人什麽事兒?”

李文花淡淡一笑:“朝廷沒發俸祿之前,一直是我養著他,沒有我他就要餓死了,我憑什麽不能說話?”

崔鋒怒氣衝衝:“裴淵明,你讓一個女人騎在你頭上!”

裴淵明:“崔大人,我一直都在吃軟飯,硬氣不起來。”

崔鋒半天無言,一甩袖子離去。

李文花想著他那惡劣的態度就生氣,說:“我有時候真的很想在突厥發展。”

裴淵明道:“這不行,家在大秦,大秦壞了咱們從內部修,不能從外邊。”

李文花:“你說的對,但我還有一個困惑。”

裴淵明:“什麽困惑?”

李文花:“你誇獎忠貞的女子在丈夫死後殉情,也希望我這麽做嗎?”

裴淵明一愣,說:“忠貞殉情是美好的品德,但我也隻是說給他聽聽而已,並不準備真的實施。”

他隨便說說而已,聽著好聽罷了,何況是要求別人。

李文花高興的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你從來沒想過讓我給你殉情嗎?”

裴淵明嚴肅地說:“當然沒有,逼人殉情屬於殺人,根據大秦律例,殺人者死,我身為官員豈能知法犯法。”

李文花:“唉呀,不是你逼著我,是你有沒有期待過我主動給你殉情?”

裴淵明撓了撓腦袋,說:“我暫時應該不會死,也不想死,你能別咒我嗎?”

李文花大笑不止,“好吧,好吧。”

裴淵明想了想,說:“我不希望你因為我死了,就也跟著來尋死。人這一輩子不止情愛,還有友情、親情、恩情。對應的是上有父母、下有兒女、中有朋友,哪能因為一種愛情,就不顧其他的情了?”

“那我們白頭到老吧,就不用考慮這種問題了。”

裴淵明:“我盡量。”

李文花用手推他,嬌嗔道:“這種時候說什麽盡量?當然說一定。”

裴淵明一本正經地說:“我裴家的人,少有白頭。”

李文花:“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裴淵明:“但我一定會盡力的活下去,活到白首那一日。”

李文花親著他的唇。

屏風後麵,杜爾繞了出來,“你們兩個恩愛,我實在不忍打擾,但又擔心此刻不出來,你們會做一些讓我更尷尬的事情。”

李文花放開了裴淵明,若無其事地說:“差點忘了可汗還在。”

杜爾不放心裴淵明單獨見大秦使者,特意在屏風後麵偷窺。

他說:“我不明白,我之所以會讓那個使者來見你,就是看見了使者輕蔑的態度。他們這樣對你,你為何還忠貞不二?”

裴淵明:“我們都知道大秦是個好去處,春暖花開,四季如春。”

人很少在挫折後還對別人忠貞不二,人永遠忠於自己最優的選擇。

杜爾歎息,倘若裴淵明談的是忠貞,他自然有話來勸,偏偏裴淵明說的居然是實話,現實總是讓人無從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