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天門道人發怒,玉璣子更是洋洋得意,不屑地掃了他一眼,譏諷道:“你嘴上說得好聽,心中卻就是放不下掌門人的名位!”
天門道人怒道:“你真道我是如此私心?”一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柄黑黝黝的鐵鑄短劍,大聲道:“從此刻起,我這掌門人是不做了。你要做,你去做去!”
眾人見這柄短劍貌不驚人,但五嶽劍派中年紀較長的,都知是泰山派創派祖師東靈道人的遺物,近三百年來代代相傳,已成為泰山派掌門人的信物。
玉璣子退了一步,冷笑道:“你倒舍得?”
天門道人怒道:“為甚麽舍不得?”
玉璣子道:“既是如此,那就給我!”右手疾探,已抓住了天門道人的手中鐵劍。
天門道人全沒料到他竟會真的取劍,一怔之下,鐵劍已被玉璣子奪了過去。他不及細想,刷的一聲,抽出了腰間長劍。
哎,林寒歎息一聲,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管怎麽說,玉璣子都是你天門道人的師叔,即便他再有不對,甚至是你再怎麽想要清理門戶,也應該在私下裏進行,而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長輩行此大逆不道之舉。
天門哪裏知道,玉璣子早有準備,還不待他靠近,玉璣子已是飛身退開。
當下裏,兩條青影晃處,兩名老道仗劍齊上,攔在天門道人麵前,齊聲喝道:“天門,你以下犯上,忘了本門的戒條麽?”
天門道人看這二人時,卻是玉磬子、玉音子兩個師叔。
他氣得全身發抖,叫道:“二位師叔,你們親眼瞧見了,玉璣……玉璣師叔剛才幹甚麽來!”
玉音子道:“我們確是親眼瞧見了。你已把本派掌門人之位,傳給了玉璣師兄,退位讓賢,那也好得很啊。”
玉磬子道:“玉璣師兄既是你師叔,眼下又是本派掌門人,你仗劍行凶,對他無禮,這是欺師滅祖、犯上作亂的大罪。”
天門道人眼見兩個師叔無理偏袒,反而指責自己的不是,怒不可遏,大聲道:“我隻是一時的氣話,本派掌門人之位,豈能如此草草……草草傳授,就算要讓人,他……他……他媽的,我也決不能傳給玉璣。”
急怒之餘,天門道人竟忍不住口出穢語。
玉音子喝道:“你說這種話,配不配當掌門人?”
泰山派人群中一名中年道人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本派掌門向來是俺師父,你們幾位師叔祖在搗甚麽鬼?”
這中年道人法名建除,是天門道人的第二弟子。
跟著又有一人站起來喝道:“天門師兄將掌門人之位交給了俺師父,這裏嵩山絕頂數千對眼睛都見到了,數千對耳朵都聽到了,難道是假的?天門師兄剛才說道:‘從此刻起,我這掌門人是不做了,你要做,你去做去!’你沒聽見嗎?”
說這話的是玉璣子的弟子。
泰山派中一百幾十人齊叫:“舊掌門退位,新掌門接位!舊掌門退位,新掌門接位!”
天門道人是泰山派的長門弟子,他這一門聲勢本來最盛,但他五六個師叔暗中聯手,突然同時跟他作對,泰山派來到嵩山的二百來人中,倒有一百六十餘人和他敵對。
玉璣子高高舉起鐵劍,說道:“這是東靈祖師爺的神兵。祖師爺遺言:‘見此鐵劍,如見東靈’,咱們該不該聽祖師爺的遺訓?”
一百多名道人大聲呼道:“掌門人說得對!”
又有人叫道:“逆徒天門犯上作亂,不守門規,該當擒下發落。”
玉璣子左手揮了幾下,泰山派的一百六十餘名道人突然散開,拔出長劍,將其餘五十多名道人圍在垓心,被圍的自然都是天門座下的徒眾了。
天門道人怒吼:“你們真要打?那就來拚個你死我活。”
玉璣子朗聲道:“天門聽著:泰山派掌門有令,叫你棄劍降服,你服不服東靈祖師爺的鐵劍遺訓?”
天門怒道:“呸,誰說你是本派的掌門人了?”
玉璣子叫道:“天門座下諸弟子,此事與你們無幹,大家拋下兵刃,過來歸順,那便概不追究,否則嚴懲不貸。”
建除道人大聲道:“你若能對祖師爺的鐵劍立下重誓,決不讓祖師爺當年辛苦締造的泰山派在江湖中除名,那麽大家擁你為本派掌門,原也不妨。但若你一當掌門,立即將本派出賣給嵩山派,那可是本派的千古罪人,你就死了,也無麵目去見祖師爺。”
玉音子道:“你後生小子,憑甚麽跟我們‘玉’字輩的前人說話?五派合並,嵩山派還不是一樣的除名?五嶽派這‘五嶽’二字,就包括泰山在內,又有甚麽不好了?”
天門道人道:“你們暗中搗鬼,都給左冷禪收買了。哼,哼!要殺我可以,要我答應歸降嵩山,那是萬萬不能。”
玉璣子道:“你們不服掌門人的鐵劍號令,小心頃刻間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天門道人道:“忠於泰山派的弟子們,今日咱們死戰到底,血濺嵩山。”
站在他身周的群弟子齊聲呼道:“死戰到底,決不投降。”
他們人數雖少,但個個臉上現出堅毅之色。
玉璣子倘若揮眾圍攻,一時之間未必能將他們盡數殺了。
封禪台旁聚集了數千位英雄好漢,少林派方證大師、武當派衝虛道人這些前輩高人,也決不能讓他們以眾欺寡,幹這屠殺同門的慘事。
玉璣子、玉磬子、玉音子等數人麵麵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
忽聽得左側遠處有人懶洋洋的道:“老子走遍天下,英雄好漢見得多了,然而說過了話立刻就賴的狗熊,倒是少見。”
眾人一齊向聲音來處瞧去,隻見一個麻衣漢子斜倚在一塊大石旁,左手拿著一頂範陽鬥笠,當扇子般在麵前搧風。這人身材瘦長,眯著一雙細眼,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氣。
眾人都不知他的來曆,也不知道他這幾句話是在罵誰。
隻聽他又道:“你明明已把掌門讓了給人家,難道說過的話便是放屁?天門道人,你名字中這個‘天’字,隻怕得改一改,改個‘屁’字,那才相稱。”
玉璣子等才知他是在相助己方,都笑了起來。
天門怒道:“是我泰山派自己的事,用不著旁人多管閑事。”
那麻衣漢子仍懶洋洋的道:“老子見到不順眼之事,那閑事便不得不管。今日是五嶽劍派並派為一的好日子,你這牛鼻子卻在這裏拔劍使刀,大呼小叫,敗人清興,當真是放屁之至。”
突然間眾人眼一花,隻見這麻衣漢子陡然躍起身來,迅捷無比的衝進了玉璣子等人的圈子,左手鬥笠一起,便向天門道人頭頂劈落。
天門道人竟不招架,挺劍往他胸口刺去。
那人倏地一撲,從天門道人的**鑽過,右手據地,身子倒了轉來,呼的一聲,足跟重重的踢中了天門道人背心。
這幾下招數怪異之極,峰上群英聚集,各負絕藝,但這漢子所使的招數,眾人卻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天門猝不及防,登時給他賜中了穴道。天門身側的幾名弟子各挺長劍向那漢子刺去。
那漢子哈哈一笑,抓住天門後心,擋向長劍,眾弟子縮劍不迭。
那漢子喝道:“再不拋劍,我把這牛鼻子的腦袋給扭了下來。”說著右手揪住了天門頭頂的道髻。
天門空負一身武功,給他製住之後,竟全然動彈不得,一張紅臉已變得鐵青。
瞧這情勢,那漢子隻消雙手用力一扭,天門的頸骨立時會給他扭斷了。
建除道:“閣下忽施偷襲,不是英雄好漢之所為。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左手一揚,拍的一聲,打了天門道人一個耳光,懶洋洋的道:“誰對我無禮,老子便打他師父。”
天門道人的眾弟子見師尊受辱,無不又驚又怒,各人挺著長劍,隻消同時攢刺,這麻衣漢子當場便得變成一隻刺蝟,但天門道人為他所製,投鼠忌器,誰也不敢妄動。
突然之間,天門道人哇的一聲大叫,腦袋一轉,和那麻衣漢子麵對著麵,口中一股鮮血直噴了出來。
那漢子吃了一驚,待要放手,已然不及。霎時之間,那漢子滿頭滿臉都給噴滿了鮮血,便在同時,天門道人雙手環轉,抱住了他頭頸,但聽得喀的一聲,那人頸骨竟被硬生生的折斷。
道人右手一抬,那人直飛了出去,拍的一聲響,跌在數丈之外,扭曲得幾下,便已死去。
天門道人身材本就十分魁梧,這時更是神威凜凜,滿臉都是鮮血,令人見之生怖。
過了一會,天門猛喝一聲,身子一側,倒在地下。
原來他被這漢子出其不意的突施怪招製住,又當眾連遭侮辱,氣憤難當之際,竟甘舍己命,運內力衝斷經脈,由此而解開被封的穴道,奮力一擊,殺斃敵人,但自己經脈俱斷,也活不成了。
天門座下眾弟子齊叫“師父”,搶去相扶,見他已然氣絕,登時大哭起來。
人叢中忽然有人說道:“左掌門,你派了‘青海一身’這等人物來對付天門道長,未免太過分了罷?”
眾人向說話之人瞧去,見是個形貌猥瑣的老者,有人認得他名叫何三七,常自挑了副餛飩擔,出沒三湘五澤市井之間。
被天門道人擊斃的那漢子到底是何來曆,誰也不知,聽何三七說叫做“青海一梟”。“青海一梟”是何來頭,知道的人卻也不多。
左冷禪道:“這可是笑話奇談了,這位季兄,和在下今天是初次見麵,怎能說是在下所派?”
何三七道:“左掌門和‘青海一梟’或許相識不久,但和這人的師父‘白板煞星’,交情定然大非尋常。”
這“白板煞星”四字一出口,人叢中登時轟的一聲。
哼......
人群中一聲冷哼炸響,尾音綿長,猶如天空中的晴天霹靂一般。眾人齊齊望去,見到正是不久前站在左冷禪等人身後的嵩山弟子林寒。
林寒不屑地笑笑,嗬斥道:“江湖中行走,誰沒有幾個亦正亦邪的朋友,若是事事都上綱上線,豈非天下烏鴉一般黑?”
“更何況,這位前輩也不過是基於義憤,才嬉鬧於泰山派,想不到竟然被天門道長下如此狠手,倒是我們嵩山派對不住他。”
林寒越說越激動,忍不住對著泰山弟子嗬罵道:“就算玉璣子前輩真的行事過於激進,其本意也是為了泰山派的諸位著想,身為後輩晚進,天門道長竟公然拔劍相向,難道,這就是你們泰山派的優良傳統不成?欺師滅祖,真是丟盡了我們五嶽劍派的臉,敢問他天門道長又有何德何能再任泰山掌門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