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今日外麵豔陽高照,這院中的花草很繁茂,要不要在下陪您出去走走?”慕容淩伸手扶了太後的手,語音輕快。
太後看不到,隻覺得身邊這年輕的男子扶住她,是恭敬而愉悅的,不禁微笑道:“你叫——小木吧?看來,你也很高興他們兩個一起離開,這裏沒有旁人打攪啊。”
她不是猜測,而是肯定了慕容淩此時的心情。
慕容淩也不想隱瞞,雖然太後看不見,他還是笑著點頭:“是啊,他們不在,太後難道不覺得也自在輕鬆許多?”
太後笑意更濃,對這個年輕人便有了好感:“你這孩子說話倒是直爽。哀家現在想去做一件事情,不想旁人知道,隻要你一人陪伴可好?”
“好啊,但不知太後想去哪兒?”慕容淩本想按照計劃將太後引到紫蘇那兒去,但是見太後神情凝重,顯然將要去的這個地方很重要。
而太後看來也是因為要去那處地方將餘靜姝她們打發走,是什麽地方,太後不想讓別人知道,卻相信他一個初次見麵的人呢?
可是,他也覺得太後看起來溫和親切,並不像他以往見過的那些宮中明爭暗鬥的女子一般,而且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和之意在推動他,忍不住想對太後好,就像是站在自己母親麵前一樣。
“你先答應我,等會看見什麽聽到什麽,你就當什麽都沒有見過聽過,永遠的忘記。”太後沒有焦距的眼正對著慕容淩,她不是命令,而是商量。
“好。”慕容淩點頭。
“那麽,你現在帶我去後麵那一排禪房最右邊的屋子。”太後邁動腳步道。
慕容淩按照太後的吩咐,將她帶到那看起來很是蕭條冷清的屋前,太後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小木,你看看這屋子裏外是不是打掃幹淨,有沒有每天都上香,屋裏是不是太冷清啊?”
慕容淩看看,回答道:“外麵還很幹淨,應該是一直在打掃。”
而後他扶著太後走進屋中,找來椅子安頓太後坐下,看見屋子白色的紗簾因為他們進門帶動了微風輕輕起舞,依稀看見正中桌子上供著個牌位。
慕容淩走過去,將紗簾挽到一邊,桌上香爐裏倒是正燃著紅色的香燭,隻是看看裏麵的灰,應該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應該是這寺廟中的僧人偷懶,早就將這裏忘記,隻是聽說今日太後要來,才匆匆忙忙地打掃幹淨,又換上了新的香燭。
他瞥了眼那牌位,上麵寫的是燕惜公主的名字。看來,太後是想獨自來懷念女兒。
“太後,這裏很幹淨,香燭看來也是天天不斷。對了,這麵窗子正對著一大叢菊花,看來還蠻不錯。”慕容淩不忍說破真相。
太後看來很滿意,要慕容淩扶她來到桌子前,伸出手去,慕容淩忙將燕惜公主的牌位拿起放到太後手中。
太後感慨道:“看來是我們燕惜天上有靈,讓哀家遇見你,果然是個細心又善良的孩子。”
慕容淩被太後誇的得意道:“那是,這是在下與太後的緣分。太後,不如讓在下再來猜猜您為什麽會選中我這個陌生人都不要林夫人林公子作陪吧。”
太後看來心情不錯,摩挲著燕惜的牌位,還拿出自己的錦帕來仔細地擦拭著說:“你說來聽聽。”
“想必太後不想被人知道您還在這裏為燕惜公主設置了靈堂,或許是燕惜公主去了多年,別人已經漸漸忘懷,而太後身為母親卻永遠都不能忘掉自己的孩子。所以在別人眼裏,這些都是沒有必要的,太後因為眼睛不方便……”慕容淩打住了話頭。
這真是個聰明又討人喜歡的好孩子,太後已經很久沒有象今天這樣發自肺腑地笑了。
當年燕惜在身邊的時候,太後也總是被她逗笑。隻是,那時候的燕惜是單純天真可愛,而現在這個孩子卻渾身都洋溢著熱情而明朗的感覺。
“你不用那麽忌諱,哀家心裏都明白,這眼睛看不到,又年事漸高,是會招人嫌。”想到剛才她分明是為了王上好,可是不但沒有人聽她的,還巴不得早早將她趕走,太後心中隱隱作痛。
“不是,太後,你雖然看不見,但是心裏明鏡似的,是非曲直自有評判。我娘活著的時候,我也很淘氣,不愛聽她嘮叨。可是現在,就算我想,她也回不來了。”慕容淩扶太後在椅子上坐下,蹲在她麵前,將手覆在太後的手上,有些低沉地說。
“看來我們都是一樣的,隻是我失去的是最喜歡的女兒。燕惜公主啊,至今哀家想起來,總覺得她還活著,一定是在什麽地方貪玩去了,玩夠了就會回來,所以哀家一直等著。不管別人說什麽做什麽,哀家都不能離開。不然,我的燕惜回來,先王已經不在了,再找不到哀家,可怎麽好呢?”
太後幽幽地將燕惜公主自出生就為華岩帶來了好運,從小乖巧懂事聽話,承歡膝下,為他們帶來了無數的快樂和幸福的事情娓娓道來。
慕容淩一點都不嫌煩地聽太後說,眼前浮現出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子身影,她明眸善睞,臉上光潔無瑕,美好的就像是三月綻放的鮮花,含羞帶笑轉身而去,卻又忽然止住腳步,回首悄悄地看他一眼,輕啐一口,臉上飛起紅霞急急跑走……
那是天真無邪的燕惜公主,可是為什麽她卻長著和紫蘇一樣的臉?
慕容淩拍拍腦袋,定定神,正聽到太後說燕惜將一顆癡心全都托付在林懷恩身上,隻是可惜,福淺命薄,就在六年前他們即將完婚前夕,就是在這寺廟後麵的竹海中,燕惜公主因為貪玩不慎墜落山崖……
“太後,燕惜公主在下是沒有見過,可是依剛才太後所說,她應該是個有分寸知進退的人,年少貪玩跑去竹海倒也不難理解,隻是懸崖邊有什麽好玩的?難道她就不知道危險,並且這裏侍衛再多也是宮外,她一個人就不怕出什麽危險?比如野獸,還有些居心叵測的人……怎麽會一個人深入竹海,還獨自跑到懸崖邊。這事情難道太後就沒有覺得蹊蹺?”
慕容淩一點點向太後分析,注意她的表情從愕然到震驚,顯然這之前沒有人對她這麽說過,也沒有人懷疑過燕惜公主的死。
“你,你是說燕惜不是出了意外?你是誰?你想告訴哀家什麽?”太後摸索著抓住慕容淩的手,渾身冰冷打著顫。
“太後,在下想帶你去見一個人,您想知道的,她都清楚。”慕容淩扶太後站起來。
“她是誰?”太後急急邁步,想到慕容淩肯定不願在這裏說,又道:“好,你帶哀家去見她。如果你敢騙哀家,別有用心,哀家不會放過你的。”
“我以燕惜公主之名發誓,太後,你絕對不會失望。”慕容淩扶著太後從院子裏偷偷溜了出去。
他帶著太後來到後院僻靜的角落裏,那裏一個長發垂腰,一身淺綠色衣衫清雅沉靜的女子聽到身後的動靜,急急一個轉身,便怔在了那裏。
多少次午夜夢回中,在紫蘇的夢裏,太後還是當年的模樣,烏鬢雲髻,高貴威儀,看向她時又是溫柔慈愛。
不想如今再見,太後鬢發斑白,急切的神情隻是一個帶著些哀傷的婦人,她匆匆的腳步顯得有些踉蹌,無神的眼中充滿了惶恐期待和不確定。
“蘇蘇,對不起,因為有點事情耽擱了一下,我們來晚了。太後,這是紫蘇,你有什麽疑問就問她,我去外麵幫你們看著。”慕容淩說著,將太後的手交到紫蘇的手裏,點點頭,便大步走了出去。
其實,老馬他們早就在附近保護,恐怕沐鳳華的人馬也在不遠處,根本不需要慕容淩出去看著,不過是找個由頭讓這兩個女子單獨相處罷了。
太後與紫蘇的手相觸,兩人都是一抖。
紫蘇的淚頓時就下來了,腿不由得一軟就跪了下去:“太後……”哽咽難語。
太後仔細聆聽,這聲音是陌生的,疑惑這個女子為何如此激動。
“姑娘,你……知道燕惜公主?是你約哀家來的嗎?”她摸索著觸到紫蘇滿臉淚痕,用手輕輕抹了抹:“是哀家嚇著你了?”
“不是,”紫蘇拚命忍住淚,抹去臉上的淚水:“對不起太後,民女失態了。隻是,看到太後如此的和藹親切,便想到了民女的娘,一時間心緒難平,所以……還請太後不要怪罪。”
她不敢認太後,這種魂魄附在別人身上的事情,說出去她自己都不相信,而且太後看起來蒼老憔悴了許多,萬一嚇著她怎麽好?
太後扶起紫蘇:“看來你也是個孝順孩子,哀家怎麽會怪罪於你?快,你知道燕惜什麽事情,快說給哀家聽。”
紫蘇多想撲進太後懷裏,告訴她自己就是燕惜!
燕惜已經離去那麽多年,太後為她在寺廟裏設靈堂,一聽說關於燕惜的消息就那麽地激動,可見太後一直都沒有放下燕惜。
可是不能,對於太後來說,紫蘇隻是初次見麵的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