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脫奴

離開繡房,秦燁沒馬上回思琪院,而是到了他爹秦漢揚的院子。

“爹,可好點了?今個做麽生這麽大氣。”看著斜靠在床頭、麵色蒼白的秦漢揚,秦燁的神情很是擔憂。

“不打緊的,緩緩就好了”秦漢揚輕輕擺了下手,一副弱弱的樣子。頓了一下又問:“你大哥快回來了吧?”

“嗯,德妃姑媽華誕前,大哥定能回來。”秦燁答道。

“喔…最近朝裏朝外的局勢都不太平,你大哥又不在,家裏家外的、你多費點心,有什麽事就和你瀚叔商量。”歇了口氣,秦漢揚又啞著聲音囑咐道:”秘庫、你要派人看牢了,一定要保證五天後順利交貨。還有就是跟耀兒的那個丫頭,打發她去花樓。剛出了繡房監守自盜的事,現又有人敢鉤引小主子,叫你瀚叔一定好好立立家裏的規矩。”

……

“二公子…二公子…”思琪院的院門半開著,伸頭看了看、見沒人,白倩不敢貿然進院,隻好拉開嗓門、脆聲聲地喊起來。

剛拐上通思琪院的林茵小道,秦燁就看見白倩在自己的院門處探頭探腦,後又聽到白倩黃鶯般的喊聲,秦燁不僅微笑起來。嗯,這小丫頭怎麽象隻兔子似的。

“二…”

“進去吧。”一聲“二公子”還沒喊完,白倩就被秦燁春水般溫潤的聲音嚇了一跳。白倩心想:這二公子怎麽老喜歡在人家背後出聲的!拍著胸匍轉過身,白倩忙曲膝行禮道“二公子,您要的東西我送來了。”

“嗯”秦燁推開半敞的門走了進去,白倩也就跟在後麵進了思琪院。

“這個拿去。”進屋放下包袱欲走的白倩聽到秦燁的吩咐後,忙走了過去。

“這個…叫我拿去…是嗎?”看到紅木茶幾上就擺著個小瓷瓶,白倩有些遲疑的問。一看那樣式的瓷瓶,白倩就知道裏麵裝的是藥。

靠在藤椅上的秦燁隻懶洋洋的“嗯”了一聲,表示白倩沒會錯意。

“謝二公子。”回了謝、行了禮,白倩剛把瓷瓶揣進懷裏,先前在門外見過的那少年端著個大食盒走進了屋來。

“二公子,午膳到了。”少年一邊向秦燁稟報一邊把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並麻利地取出飯菜、碗筷擺起了桌。

“今天做有栗子雞嗎?”秦燁問少年,仍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嗯,做了,還做了您愛吃的鹵牛肉。”少年笑嘻嘻的答。

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隻腳已跨過門檻的白倩忍不住停了腳,轉過身、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最後又轉回身向外走去。

“站住,你想說什麽?”屋子裏傳出了秦燁的詢問聲。

隻走了幾步的白倩聽到秦燁問話便走回屋門處。又曲膝行了個禮,白倩平靜的說:“二公子,如果您的栗子雞裏用的栗子是板栗的話,那在吃這道菜時最好別同時吃牛肉,否則容易出現嘔吐、身體不適的情況。”

白倩的話讓秦燁感到很意外,想他也是用毒、製毒的好手,怎麽就沒聽知道栗子、牛肉不能同食的說法。

“小丫頭,胡說八道什麽呢!我陪公子學藝十年怎麽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說法?”

“為什麽栗子、牛肉不能同食?”沒如少年般直接對白倩的話表示不認可,秦燁隻是涼涼地問。

其實白倩也說不清為什麽栗子、牛肉不能同食,她隻記得前世看的報紙,上麵是這麽說的,而且她也的確親眼見過因吃了栗子燒牛肉而出現嘔吐、頭暈等身體不適的事情。情急之下,白倩隻好扯謊道:“小時候聽奶奶說的。”

”哧…“站在桌邊的少年笑了出來。秦燁聞言也撇了撇嘴。

“下去吧…”秦燁向白倩擺了擺手。

白倩心裏那個憋屈啊!她覺得自己管那閑事幹麽?反正栗子、牛肉就算一起吃了也死不了人,頂多有些身體不適。自己出那風頭為哪般?還討個沒趣。

“放開我…我不走!放開我…我要見三公子…”還沒走出內院,白倩就聽見一個淒厲的女聲由遠及近的向她這邊過了來。

“我不走…我不去…放開我…放開我…”尖利的女聲就象紮進耳膜的細針,值刺得人耳發疼。

武晨!看清被兩個家丁架住胳膊、披頭散發、穿戴零亂的人竟是武晨後,白倩不禁在心中驚呼了起來。

“三公子…三公子…我不去…”家丁架著不停哭叫、掙紮的武晨快速從愣怔著的白倩身邊走了過去。

“肖逍、肖逍,告訴三公子我被賣到惜玉樓了,叫他一定要來救我!…肖逍,聽見了嗎?…去惜玉樓救我啊!…”絕望中的武晨看到了站在路邊的白倩,聲嘶力竭地向白倩叫喊起來。

“肖逍…聽見了嗎?……肖逍……”武晨的哭叫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白倩都沒有回應武晨的呼喚。從剛才武晨的哭喊和今早夢玲聽到的消息,白倩判定:昨晚武晨是和三公子在一起,且是在內院,湊巧昨晚秦府進了賊,這兩人便被搜查賊人的護院家丁們給堵上了。

白倩象被施了咒般,傻傻地望著武晨消失的方向。這就是這個時代作為卑微之奴的境遇麽?主子說打就能打,說賣就能賣。奴人沒有自由、沒有尊嚴、也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刹那間,被人作奴挑選、出秦府被搜身、柳姨娘任意打罵、武晨掙紮哭叫的情景在白倩腦中交替出現,如同一把利刃一下下剝離著她重生後包裹在孤獨怯懦情緒外的樂觀和知足。

夢玲、金花正在吃午飯。見白倩進了屋,夢玲立刻跑上前,“臉都腫了,疼嗎?快用冷水敷敷”說著,就跑去擰了把濕巾子敷到白倩臉上。“先前屋裏人多,我也正忙,沒注意到你的臉,剛聽金花說你的臉被人打了,我還不信,誰打的?”望著夢玲眼中的關切、感受著透皮而來的濕涼,白倩差點落了淚。這個有對翦水雙眸的女孩對她真的很好,如姐姐般關照、提點著她。盡管白倩知道夢玲眼中的她是那個已經魂歸的肖逍,但白倩還是打心底感激夢玲。

“肖逍,先吃飯吧。”金花端來了白倩的午飯。

“嗯”白倩應了一聲。夢玲和金花的反映讓她低落的情緒好了許多。

“我剛回來時看到武晨了,她被兩個家丁架著走的,她叫我告訴三公子去惜玉樓救她。”坐下後,白倩用手捂住臉上的濕巾,慢慢說道。聽了白倩的話,韓、姚兩人都沒吭聲。其實午飯前她倆就知道關於武晨和三公子、武晨被賣進青樓的相關消息了。

屋裏的三個女孩都陷入了沉思,不知是在唏噓同伴的遭遇,還是自己的將來。

“你被誰打的?”夢玲先開口打破了屋裏幾人的沉默。

“柳姨娘”白倩答。

“你怎麽惹上她了,聽說那柳姨娘是這府裏最厲害的。”金花歎息道。

“是不是湊夠三倍買我們時的銀兩給主家,我們就可以脫奴了?”沒心思探究柳姨娘怎麽個厲害,白倩問出了她目前最關心的問題。。

“如果是普通奴籍的話,隻要給主家買奴時兩倍的銀兩就行了。可我們是官奴,除了要給主家買奴時三倍的銀兩外,還必須有非奴籍的人同意去官衙替我們做保。”金花先答道。

“關鍵是我們要去哪弄那九十兩銀子?我記得那天秦管家買我們四個時是給了官差一百二十兩銀票的。”夢玲的話讓三人又沉默了起來。

夢玲和金花都曾為官家小姐,白倩又是從現代社會穿來的,她三人對於脫奴的渴求那是要比由於家窮而賣身成奴的人強烈得多的多的。可現實情況是,她們每人每月都隻有二百個銅錢的月銀,一千個銅錢才能換一兩銀子,九十兩銀子,那是要攢上三十七年半才攢得齊的,所以知曉脫奴細則的夢玲和金花都已將脫奴一事看作是水中月、鏡中花了。隻有白倩,在接連受了被柳姨娘掌摑和武晨被賣之事的刺激後,反倒在心裏下了一定要賺錢脫奴的決心。

晚上,獨自一人坐在窗前,望著黑幕中璀燦的星海,白倩想起了前世那段等待心髒供體的日子裏,自己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臥床休息。每當夜深人靜無法入睡時,她也這般坐在窗前仰望夜空。可那時即使天氣晴朗,夜空也是不明媚的,似乎總有層淡淡的朦朧阻擋著天、人之間的對望。

帶著植物氣息的風從窗外吹來,吹動了武晨買回掛在床頭的風鈴,也吹回了白倩飄遠的思緒。究竟怎麽才能賺到九十兩銀子呢?

前世,她要為自己的心髒移植術設法賺錢;今生,為了自由她還得設法賺錢。看來前世今生、她都是個勞祿命。歎了口氣後,白倩把自己會的且能在這裏用的技藝梳理了一便,冥思苦想了很久後,她決定用上等粗絨線鉤露指手套出售。

今天在繡房的倉庫裏,白倩恰巧看到了這裏冬天用來護手的繡品其實就是類似前世四指並攏且不露頭的手套。那樣的手套雖然保暖,但卻不方便寫字、做事。加上白倩還聽廚房的王嬸說過京城的冬天很冷,結冰下雪是常事。既然京城的冬天那麽冷,即使有炭盆、火盆之類的取暖用具也肯定是趕不上現代社會的暖氣、空調的,所以白倩認為有彈性、五指分開且露指頭的漂亮手套肯定會有極好的市場。

白倩就是要賣個新、特、奇,而且每對的利潤不能低於五百銅錢,隻有這樣她才有希望擺脫奴這一卑賤的身份。

白倩計算過,古日朝的一兩銀子等於一千個銅錢。九十兩銀子就需要她賣出一百八十對手套。她估計五天能鉤出一對手套,那麽一百八十對手套就需要她花上三年左右的時間。但現在她每月隻有二百銅錢,其中一百用來日常開銷,隻剩一百能買絨線。這樣算下來,想三年賺到九十兩銀子的計劃就要推遲。不管怎麽說,目標有了,實現目標的步驟和計劃也有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準備和實施了。

第二天,白倩起了個大早。拿著昨晚畫好的樣圖跑到外院的造辦房,她花十個銅錢請房裏的學徒用木頭削了兩根粗細合宜的鉤針,又跑去帳房預支了六十個銅錢,加上原先還剩的二十個銅錢,八十個銅錢共買了四兩上等的粗絨線。

看著擺在桌上打磨光華的鉤針和天藍色的絨線,白倩覺得在胸腔裏歡騰地是滿滿的信心和希望。

接下來的幾天,白倩除了完成對帳的差使外,其餘的空餘時間都用來鉤織手套了。雖然左手手腕有傷,但對她鉤支手套並沒多大影響。

第一對手套白倩是比照自己的手支的,用了不到二兩線、花了四天的時間。根據第一對手套成形後的尺寸和針數,白倩進行了對其增大所需尺寸、花式及針數的計算。在白倩心中,手套最主要的銷售對象是富家大戶裏的老爺、公子,這些人不但有錢,更重要的是他們舍得花錢嚐試新鮮事物,所以手套的花色一定要針對這部分人群的身份和喜好來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