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在村裏向來有潑婦的名號,嗓門又大,雖然林文家住的離村子偏些,可是農忙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也都有不少人,這會聽到動靜,有那好看熱鬧的婆娘就圍了過來,吳氏一瞧更是坐到地上捶胸頓足的唱作起來,林妙妙在屋裏聽得直皺眉,從打她來到這個家,隻怕家裏還是第一次這般熱鬧過,不過這種熱鬧不要也罷。

林武在屋裏聽得麵色也不好,那邊在張氏屋裏玩耍的兄弟倆早就要掙著出來了,張氏一直堵在門口攔著,這會瞧著事情不對,忙打發了兄弟倆趁人不注意去找他們爹去。張氏隨後囑咐霍清和在屋裏別出來,她才出來看看情況。

二丫看著圍觀的人多數是對吳氏指指點點,不過對吳氏提到自家得的那十兩銀子還是目光閃爍了幾下,心理一歎,怕是這事不好好平了,自家也沒什麽消停日子可過吧。

村裏跟吳氏不對付的林亞玲這會也正好在人群裏看熱鬧,她自來跟吳氏就不要好,見麵不刺上兩句心就難受,這會揚聲道:“喲,真是沒見過這堵著人家門撒潑的,平日在村子裏撒潑也就罷了,到底是大家夥的地方,誰也攔不住誰,可這堵到人家大門口可是真有些不地道了,滿村子誰不知道人家林文兩口子日子過得不容易,別說銀子隻怕自家吃飯都是問題吧,當年文子娶媳婦咱們村可是都傳遍了,要是沒有狗子他爹跟他娘,隻怕現在兩兄弟還都相依為命呢,那日子窮的啊,就是這媳婦娶進門,人家這娘家再加上狗子他們家,可真是沒少幫襯,再加上人家這媳婦也是能幹的,進門就給公公守孝,守完了孝就給生了兩小子,這樣的媳婦在咱們村也算是頂尖了吧,誰家要是娶了這樣的媳婦都得豎起大拇指,成天在村子裏走路都是腳下生風的,偏偏人家兩口子是個實在的,從來不在村裏閑言碎語的,吃的苦,受的累,你啥時候聽人兩口子往出說過去,還不都是自己咽下去,要是真像你說的,人家有銀子,那咋還包了那老些荒地,不去買些好田,別以為就你一個尖的,人家都傻的,誰不知道良田好侍弄,人家要是有銀子,早就包那好田去了,咱們村也不是沒有賣良田的。”說著就把眼睛撇向那跟著看熱鬧的林老六家的人。

吳氏一聽罵道:“我告訴你林亞玲,別當我不知道你是什麽貨色,都嫁出去的人了,還好意思總回娘家來呆著,自己回來還不算,連帶著爺們孩子的都來娘家混吃混喝,也就你兄弟脾氣好,兄弟媳婦又是個沒主意的,要是放在我身上,早就把你給打出去了。”

林亞玲到沒生氣,反而有些得意的笑道:“那是,咱們村誰敢跟你比啊,不隻自己是個潑的,就連你那娘家兄弟也是出了名的潑皮無賴,成天勾搭人家大姑娘小媳婦的,喝兩口貓尿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吧,家裏那點銀子都搭到他相好的身上了,怕是你回去要是不從你身上詐出二兩油來,都不能讓你進屋吧。”

林亞玲這話音一落,圍觀的人到是跟著哄笑起來,這吳氏那潑皮兄弟前段時間還因為手頭沒銀子來找吳氏撒潑耍賴的要來著,吳氏硬是不給鬧得滿村子都知道了,連吳氏在家的家底都快掀出來了。後來還是林婆子嫌丟人,才拿了大掃帚把人轟了,不過這也夠村裏人笑話的了。

林文家和張氏都不是那好湊熱鬧的,再加上那段日子家家地裏的活計都開始歸整了,那竄閑門的也就少了。

吳氏饒是再沒臉沒皮,這當麵讓人揭傷疤的事還是少有的,尤其這揭她傷疤的人還是林亞玲,要說吳氏之所以這麽討厭林亞玲也是有原因的,林亞玲雖然也姓林,可是跟林大郎他們可是出了五福的,一般都說五福以內不通婚,這出了五福的也就不用這般計較了。

不過林家村還有一條規矩就是同姓不通婚,當初林亞玲在家的時候就跟林大郎走的近,兩人要是不差這條規矩束著,隻怕這親事就定下了,後來林大郎先成的親,林亞玲才急著就嫁了,沒想到婆家還是個窮的,男人也不是個壯勞力,婆家兄弟再多,婆婆公公把著家業,不讓分家,這大鍋飯大鍋菜,僧多肉少的,自然就吃不飽,林亞玲在家的時候很是能出力,能頂一個男勞力,兩兄弟也心疼她,就時常接了她家來住些日子,時間長了,也就成了習慣,再加上兄弟媳婦也不是那好挑事的,爹娘自然也樂意姑娘回來改善兩天夥食。

山子和海子跑去找林文的時候,林文正在地裏看那種下去的棉花苗長的怎麽樣,剛走到地頭,兩小子就跑了過來,遠遠的就喊著:“爹,快點家去啊,有人上門來找麻煩了!”

林文一愣,還真沒誰去他們家找麻煩,一是他們家人員好,從不得罪人,再一個也是家裏條件不好,就是那邊都怕他們去打秋風,走到路上恨不得都把臉撇到一邊去。

林文幾步走到山子和海子的跟前,問道:“誰上咱們家找麻煩去了?”

山子和海子都搖了搖頭,道:“不認識,姑姑讓我們來找爹,說是那邊的人,我們也不知道是哪的人。”

林文一聽,心理就奇怪,不年不節的,那邊的人過來幹什麽,再說要是三叔和三嬸的話,隻怕也不能鬧騰,那能鬧騰的就是那邊的大伯娘了,可是平日看著自己都要繞道的,這會怎麽就主動上門了,林文一邊想著,也沒耽誤腳下的步子,突然頓了一下,就想起來他們從嶽家剛回來時,張氏說的話了,難道真是為了那事。

這樣一想林文也不急著回去了,而是轉身對著山子和海子道:“你們倆去大爺爺家找大爺爺和大嬤嬤過來。”

打發了兩個兒子,林文又去了裏正家,這個時候,裏正家應該能有人。吳氏這邊可不知道林文那邊的情形,自己這會有把柄在林亞玲手上,她也知道避其鋒芒,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可不是跟林亞玲拌嘴的,看著站在院子裏的二丫在那看戲也不幫她,一時怒從心起道:“林文家的,沒看你大伯娘在這受人欺負呢,你就好意思在那看笑話?”

二丫搖了搖頭道:“真不好意思,我男人沒在家,這個親我還真不好認,等我男人回來了,我男人要是說認了,我就認。”

慶兒嫂子和旺兒媳婦兩妯娌這會也湊到了人群裏,看著這場麵,兩人對視一眼,慶兒嫂子就朝著二丫道:“你咋還在家呆著,地裏活那麽忙,文子這半晌連飯都沒吃上呢,本來身子就單薄,這要是再餓壞了,拿啥去請郎中去。”

二丫兩手一攤,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吳氏,又對著眾人道:“我飯都做好了,就是回來給孩子他爹送去的,可是這位嬸子口口聲聲說是我家男人的大伯娘,大中午的就堵在門口說是老人沒肉吃了,要吃肉讓我們家出銀子,按說這奉養老人是子孫天經地義的事,隻是這奉養也得有個名頭才是,我自打進門,認親茶可就我公公一個人喝了,再就是林大伯跟林大娘一家,大夥也都知道,我們兩家走的勤,我和我男人也是林大伯和林大娘給牽的線,就是那操辦親事的銀子還是人家林大娘一家給湊的,我就不知道了,從始至終我都沒見過的這位嬸子,怎麽上門就跟我要養老銀子,要是不給就是我不孝,正好趁今兒大夥都在,大夥也給我這個外村來的媳婦說道說道,我馮家村雖然不是什麽大地方,我爹娘也不是什麽老爺鄉紳的,可教育子女懂孝道還是知道的,如今這位嬸子這般說,我無論如何是不能認的,我馮家不隻我一個姑娘,再說我也是有兒女的人,這要是做娘的不孝的,以後還怎麽給孩子們說親事,就是那有心上門求親的,隻怕也都退避三舍了。

原本今兒這事我跟這位嬸子也說了,等我男人回來了,咱們再說,畢竟我嫁過來這麽些年,都不知道這裏麵的事,那跟我說我也做不了主,可這位嬸子非要不依不饒的說什麽我家得了什麽十兩銀子的,還說我家這些年都沒給老人盡過孝,非得讓我們拿出十兩銀子來,抵了這些年的孝敬銀子。”

林二郎當家的事,那些老輩的林家人倒是都知道一些,也都對林老爹這般分家持有看法,不過到底是人家的家務事,也就沒人上趕著討沒趣。不過二丫今兒這話說出來,那些年輕的也都知道兩家為什麽不來往了,就這媳婦都嫁進來好幾年了,給公爹守了孝,孩子都生了三了,到現在連大伯娘都不認識,說出來可笑不可笑。

二丫這邊話音才落,那邊林大娘的聲音就響起來了,道:“二丫,我看誰這麽大臉來跑你家門口胡編來了,要什麽孝敬銀子,當初分家的時候可是條條框框寫的清清楚楚的,你公爹可是淨身出戶,以後老人也不用你公爹管的,不過你公爹跟你婆婆都不是那不孝順的人,你婆婆在世的時候,年節也給老人送過東西,後來你婆婆去了,家裏一日不如一日,眼瞅著飯都吃不上了,你公爹才斷了給老宅那邊送的東西,就是這樣,村裏這些老人知道的也得豎大拇指。”

跟著林大娘一塊過來的就有些村裏的老婆子們,都跟著附和著,那與林婆子住的近的,這會看著吳氏,道:“大郎媳婦,你咋就跑到文子家門口鬧上了,當初的事,你婆婆都說了,還是你出的主意,這麽大的事你能不記著,還有,當時也不隻你們家裏的人在場,那林家上了歲數,有名望的不都去了,就連當時裏正都去了。”

這大娘的聲音一落,後邊就響起了一個老頭的聲音,道:“大郎媳婦,你這是來鬧啥,咋了,日子過的太舒坦了,不想好好過了,快點家去,別成天沒事就到處撒潑。”大夥順著聲音回頭一看,可不正是裏正他爹,當年的老裏正嗎,歲數長一些的就叫了聲“三叔。”小一些的就叫著三叔爺。

林文扶著三叔爺一邊走一邊道:“三叔爺,你慢著著,原說讓廣元叔過來一趟就行,哪裏能勞煩您老。”

林三叔眼一瞪,道:“我哪裏老了,臭小子,你三叔爺年輕的時候打獵咱們這村裏就沒有能贏得過我的,當年你不也跟著你三叔爺屁股後麵偷著學了兩招,還當我不知道呢,哼,要不是我有心要教你,還能讓你偷學了去。”

林文一聽,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三叔爺。”

待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吳氏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實在是這位輩份夠高,就是自己的婆婆和公公還得敬著些呢。

吳氏拍了拍身上的灰,叫了聲:“三叔。”

林三叔瞪了吳氏一眼道:“大郎家的,你是不是好日子過多了,成天不鬧騰就嫌難受,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麽鬧騰下去,我就讓林大郎把你休回娘家去,這林家村就不能讓你再踏進一步。”

林亞玲在旁邊聽著跟著叫好道:“三叔,這樣的人,早就應該休回娘家去了,成天在咱們村瞎攪和,東家長西家短的,就沒有她不傳的閑話。

林三叔沒搭理林亞玲,而是朝著圍觀的人道:“行了,都散了吧,家裏地裏都忙的時候,哪來的閑心跑這湊熱鬧來,文小子家的事,這麽些年,明裏暗裏隻怕村子裏就沒有不知道的,都別跟著好奇了,林二郎走的時候就留了遺言了,以後林文和林武無論是出息與否,都與林家老屋那邊沒有關係。”

回身又對著吳氏道:“大郎媳婦,我不管是誰攛掇你來的,還是你自己來的,回去跟你公公和婆婆也說一聲,以後林文這邊的事與你們那邊,就從二郎沒了起,就沒有關係了,別成天想著打這個主意,打那個主意的,二郎活著的時候,你那弟妹身子不好,小產了幾個孩子,咋沒見你上門來送兩個雞蛋。”

吳氏一聽,狡辯道:“那時候不是家裏窮嗎,再說了,農家的婦人哪裏有那麽矯情的,誰還不是生了孩子就下地幹活的,也沒見誰像她是的,掉了個孩子敢要了她命了。”

這話說的就有些缺德了,那生了孩子下地就幹活的也不是自己願意的,還不都是看著婆婆、妯娌的臉色過日子的,有那在家受著委屈的就有些忿忿的看著吳氏。

就連慶兒嫂子的臉色也不大好,她倒有心想辯一辯,可要是讓她婆婆知道了,隻怕她回家也沒好日子過,自己男人又不是向著自己的。

林三叔一聽,拄著拐杖的手往地上一杵,道:“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們家啥日子,你婆婆成天嚷嚷著那雞下的蛋不知道被哪個黑心的偷了吃去了,你說說,那些雞蛋是不是都跑到你肚子裏去了。”

林三叔話音一落,吳氏就要否認,這可不能承認,她那婆婆那些蛋原都是攢著給閨女出門子做嫁妝的,要是承認了,回去她婆婆還不得罵她是個嘴讒的。

林三叔不給她反駁的機會,道:“你也別否認,那可是你廣元兄弟親眼看見的,本來要跟你婆婆說的,後來想著不過幾個雞蛋,也沒多大的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那剛才說話,與林婆子家住的近的老太太卻是不幹了,揚著聲音道:“他三叔,這事咋能不說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林婆子成天站在當街,張桑罵槐的罵,總以為那雞蛋是咱們左鄰右舍的偷的呢,為了這事,這麽些年,出門碰見都沒個好臉色,我們也跟著林婆子這些年沒了往來,以往年輕的時候可是在一處處的不錯的,再說這饞嘴的媳婦哪裏能不讓她婆婆知道,這人啊,今兒能偷雞蛋,明兒就能偷別的東西,雖然林婆子那人小氣了些,可過日子卻還是行的,我可不能讓她省吃儉用一輩子,到老了再被兒媳婦給糊弄了去,我得去告訴她一聲去。”老太太說著就往坡下的路去走。

吳氏站在後麵有人群圍著,再加上這會老裏正在前,她也不敢真的衝撞了,便衝著那老太太的背景喊道:“吳婆子,我告訴你,你可別多管閑事,回頭我婆婆要是聽了小人言,可別怪我去你家扯皮。”

那吳婆子一邊走一邊氣的罵道:“他三叔,我個孤老婆子,跟她扯什麽皮,我這是一片好心,怎麽就讓她這麽說我,我都這麽大歲數了,他三叔,都說你林家村風氣好,尊老敬賢,我一個孤老婆子,孩子早早的就死了,才到了咱們村裏住下,這些年大家夥也沒少幫襯我,這般被人指著鼻子罵可是頭一回,我孤老婆子沒啥本事,可真要逼急了,也不是那任一個小輩就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