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洛氏和二丫收拾了一頓酒席,於大娘原說讓老頭子在這吃,她還得家去,卻被馮大媽給留了下來,馮大媽嗔道:“咋的,大妹子,嫂子家飯菜入不得口咋的,讓你這麽急火火的往家去,要是這樣,以後你也甭來家裏吃飯了。”
於大娘一聽,忙捂著嘴笑道:“老嫂子這般說,我要是不留下那就顯得我不識抬舉了,本來我想著回家給你那姑爺把飯菜熱了,如今這嶽母發話了,那就讓你那姑爺子挨餓吧。”
兩家既然這事都說開了,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也就能開得了。席間男人一桌,女人一桌,還是分得兩個屋子,這回林妙妙沒與馮老爹湊熱鬧,而是去了女人這邊的桌子,於大娘跟馮家的女人和孩子其樂融融的坐了一桌,三丫和二丫把菜都端上來,於大娘就道:“可不興再弄了,要是再弄就把我和你大叔當外人了,這些都吃不了的吃。”
因為要做親家,洛氏中午也是下了大力氣整治的一桌酒席,就是怕招待不周,畢竟這不像平日裏鄉鄰們在一處吃個便飯,洛氏可不想讓於家人覺得慢怠了,二丫自然與洛氏一樣的心思,隻是自己是出嫁的姐姐不好多發言,可是見嫂子這般用心,二丫也是嘴角一直含著笑,待最後兩樣菜,竟是攆了洛氏從廚房裏出來道:“大嫂快去洗洗手,一身的油煙氣,大嫂酒量好,一會陪著於大娘也喝兩盅。”
洛氏也不扭捏,她心疼小姑子,小姑子也知道疼她,兩好處一好,自然家好人更好。等大家都上了桌,隻見桌上紅燜肉,家雞燒山蘑菇,還有一條羊腿蒸了以後片好的片,絆了料蘸著吃,冬天農家不易見青菜,可是還做了白菜炒木耳,醋溜白菜等幾樣素點的菜。
於大娘叼起一口醋溜白菜道:“這道菜到是爽口,我們家從來都沒做過,雖說咱們農家一年大魚大肉吃不上幾頓,可趕到過年的時候家家都預備一些,可咱這窮人的肚子就是犯賤,你說吃不著魚肉的時候吧,就想的緊,可真吃上了,也就兩頓,就尋思著再燉兩頓白菜土豆子。”
馮大媽一聽也拍著巴掌道:“可不就是這話,這不家裏從打過年頓頓就沒少了肉,可是兩孩子還行,到底小也吃不了多少就飽了,可這大人竟受不住了,這不二丫她們來吃了兩頓就說要吃點白菜啥的。”
說著指著那盤醋溜白菜道:“這菜我們家也才吃不過兩、三回,還是二丫昨天晚上做的,我們吃著都說好,竟是比那平日炒的白菜要開胃,合口一些。”
於大娘笑著道:“我還以為隻有我們家不知道呢,看來這還是二丫帶過來的,如今一看,林家村到是比咱們馮家村這邊會吃的多。”
二丫在那邊接道:“這也不是,雖然不知道別人家怎麽做,這菜還是我們家妙妙發明的呢。”
於大娘一聽來了興致,瞧著在那悶頭吃飯的小丫頭,不過三歲的年紀,竟是一個人有模有樣的拿著筷子一板一眼的吃了起來。
於大娘讚歎道:“喲,瞧這小丫頭,這麽小就能自己吃飯了,還不灑的滿桌都是,這麽懂事的丫頭,跟我回家去得了。”
林妙妙正費力的嚼著口裏的食物,一時沒辦法回答於大娘的話,隻把眼睛調向二丫。二丫笑著道:“大娘可別誇她了,這丫頭也膽子大著呢,別到了您那再惹出禍來。”
於大娘到是不信道:“這麽小的一個丫頭,能有多大的膽子。”
二丫見於大娘不信,想著女兒自打秋收以來做的事,搖著頭歎道:“這丫頭,過了年才三歲,可從打去年秋收開始,我和她爹都忙,回來的就晚,這丫頭就發動她兩個哥哥,還有鄰居家的一個小子,四個人自己在家做飯吃。”
這事馮大媽也是第一次聽說,就連洛氏都覺得有意思的放下了筷子,瞅著二丫。二丫瞧著大夥都有興趣,見林妙妙也沒抬頭分辯,便接著道:“這丫頭到也是個會指揮的,指著她大哥給她燒火,二哥給她擔水,鄰居家的孩子幫著她切菜。”
馮大媽唬了一跳道:“那菜刀可是不輕,切到孩子怎麽辦?”
二丫歎道:“可不正說是呢,還好鄰居家那小子是個穩重的,自己拿著刀,這丫頭切蘿卜,使不上力,你們猜怎麽著?”
大夥被二丫說的提心吊膽的,聽二丫這麽一問,三丫先急道:“怎麽了,二姐,你就不能一次性的把話說完,真是把人急死了。”
洛氏在一旁指著三丫笑道:“瞧瞧你這說話跟蹦豆似的,也不怕到了婆家你婆婆嫌你說話快。”
沒等三丫答話呢,於大娘就在一旁接道:“不怕,不怕,我就稀罕三丫這股爽利勁。”
這話一落,就連馮大媽都跟著瞅著三丫笑了起來,連埋頭吃飯的林妙妙也抬起頭,費力的咽了下去叫道:“妙妙也喜歡三姨爽利。”
隨之馮天明、馮天奇、林山子和林海子都跟起哄一般的叫著:“三姨(三姑)最好了!”
三丫被眾人鬧了個大紅臉,還未待做何表示呢,於大娘就從手上擼下一隻戴了有些年頭的銀鐲子拉過三丫的手給套上了,笑著道:“大娘的一點心意,丫頭別嫌棄,這可是家裏祖輩傳下來的,還是我婆婆給我的呢,原本是一對,如今啊,這隻我是給了你嘍。”
於大娘兩個兒子,自然就有兩個兒媳婦,一對的祖傳鐲子,一個兒媳婦一個,誰也挑不出去。
馮大媽知道這是親家給的定禮,也是表示定親的信物,三丫也懂,別沒往下褪,那要是褪下去,不是說不同意嗎。
不過被大夥這般一鬧,三丫這飯也吃不下去了,轉著身跺著腳就往出跑,洛氏還在屋裏來了一句道:“根子兄弟倆中午還沒吃飯呢,大娘既是覺得這白菜做的好,三丫,灶下還有,你用盆端了,用那厚布蓋上,給他們兄弟倆送些去,咱們讓大娘在咱們家好好喝兩盅。”
定禮既然下了,原本是該避嫌的,可是兩家實在太熟了,這些禮節上也就不那麽在意了。再說洛氏也是好心,想著小兩口趁著婚前多相處相處,也多融洽融洽。
於大娘見馮家人沒反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反正再有不到兩月就是自家人了,再說兩孩子秉性在那呢,也做不出什麽亂糟事來。
要說於大娘對自己的兒子實在是太不了解了,就這般急火火的巴望著人家姑娘進門,心理能沒點什麽綺念,那不是玩笑嗎,這一去還不等於羊入虎口啊。
二丫有心想攔,可又被於大娘一句話岔了回來,於大娘接著剛才的話題問道:“你說妙妙後來怎麽了?”
二丫就接道:“這丫頭拿了擀麵仗,一下下的在那刀背上打,兩人就這麽配合著把那蘿卜切了,晚上等我和文哥還有張姐姐回來的時候,隻見兩家的炕都燒好了,鍋裏的蘿卜湯也燉的軟爛入味,竟是比我平日裏做的還要好吃。”
像是為了證明二丫說的是事實一般,林山子和林海子都放下筷子,紛紛舉著手道:“妹妹的手藝比娘好,還有那白菜,也是妹妹那麽做的,比娘做的好吃。”
林妙妙有些悶頭抽了抽小臉,實在是不想讓這兩個哥哥再歌功訟德了,她現在還是個三歲的孩子好不好,要是再做出點什麽大事,可別被人當作怪物才好。
不提林妙妙同學的擔憂,單說於大娘這會心裏可真心的覺得這孩子快趕上神童了,趕明等三丫嫁過來有了身孕,一定得把這孩子抱到家裏跟著她三姨住兩天,沒準趕明自家孩子也能像這丫頭這麽聰明呢,到時候就算個女孩,她也稀罕的緊。
馮大媽一時想著林妙妙從小到大從二丫嘴裏聽來的趣事,竟也拉著於大娘閑話起來。洛氏在一旁不住的給於大娘勸著酒,這邊可真是杯盤交盞,處處歡笑。
三丫從屋裏出來,聽了嫂子的話,本不欲理,可想著那人現在還挨著餓呢,那麽大的個頭,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不知道熱點飯菜吃,一時心理又有些放不下,在外頭站了一會,沒聽到於大娘出聲反對,自己便鼓了鼓勁,去廚房鍋裏見菜還剩下不少,也不隻撿那醋溜白菜,就是別的菜也用盆裝了一兩樣,用厚布包著,自己端著出了院子,好像怕被人看到一般,三丫低著頭一咱急走著,待到了於大娘家的門外,才鬆了口氣,回頭看看道上並沒有人,兩旁的鄰居也沒見在院裏的。
三丫推了推大門,見沒關嚴,自己就從院門進來往屋裏走,還沒到屋裏,就聽到裏麵似乎有說話聲,好像還是什麽女的,三丫腳步一頓,在外麵丫了片刻,聽出是村子裏瘸子叔家的閨女蓮花在屋裏說話。
三丫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了,待要回轉,正好院外衝進來的於大娘的小兒子二槐見了她忙頓住腳步,嬉笑的叫了一聲:“三丫。”然後又瞅見三丫手裏端的東西,問道:“三丫這是拿的啥呀。”
還沒等三丫說話,屋裏的兩個人聽到外麵的動靜,都息了聲音,緊接著就傳來急速的腳步聲,然後屋門大開,竟是根子一臉著急的從屋裏衝了出來,看到三丫還在,像是鬆了口氣一般,臉上堆滿了笑,道:“三丫,你咋來了。”
又看著三丫手裏端著的東西,忙上前去接,剛好就碰到了三丫的手,三丫躲避性的閃了一下,還好根子手快,不然那一盆菜就要掉地上了。
二槐從小就有眼色,不然也不能嘴跟抹了蜜似的甜,這會見二人氣氛不對,而且自來二槐就知道自家哥哥對三丫有意思,她娘今兒不就去三丫家說媒的嗎。
二槐忙瞅著三丫道:“快進屋,這外麵怪冷的。”
三丫本想轉身走,可是二槐堵住了她的去路,隻好跟著進了屋,見屋門口如女主人般立著的蓮花,腳步就頓住了,蓮花挑釁性的看了三丫一眼,本村本屯的住著,誰家有什麽事不出幾天就傳的大家都知道了,蓮花喜歡根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既然喜歡就會留意,既是用心留意了自然就知道根子這兩年目光多數都留漣在三丫身上,而且聽說昨天根子去了三丫家吃飯,蓮花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們家還沒有三丫家過的好,這滿村能數得上的壯小夥,家裏條件還不錯的就是根子了,所以蓮花一直求著她爹去跟於家提提,可她爹在村裏說話從來就沒地位,在加上那於家讓她爹說,她就是有心高攀了,隻怕人家於家壓根就沒看上她。
蓮花不服氣,想著今兒來跟根子哥好好說說,她進門一定能孝順老人,待根子哥好,可是自己說了半天,根子哥都是油鹽不進的,要不是院門沒栓嚴,隻怕也不能讓她進來。這會見三丫端著東西上門,立時不樂意道:“都這麽大的姑娘了,你娘也沒教你不能隨便上人家去,也不知道顧著點廉恥。”
三丫一聽就不樂意了,根子一直小心看著三丫的臉色,生怕她誤會,這會聽著蓮花說的不中聽,三丫的臉色也不好,忙對著蓮花道:“蓮花,你也說了,家裏我娘也沒在家,你找她還是明兒再來吧,這會也沒人招待你。”
蓮花本欲想趕三丫走,哪成想讓根子哥接過話去,一臉不情原的用那能膩死人的聲音道:“根子哥,人家不打大娘,人家找你,剛才人家跟你說的事。”一邊說著還一邊朝著根子直拋媚眼。
還沒等蓮花說完,三丫便轉身道:“大叔和大娘中午在我家吃了,怕你們兄弟挨餓,讓我送些菜來,一會你們兄弟熱熱吃吧,我回了。”說著轉身就要走。
二槐一見情形不對,瞪了蓮花一眼,平時他就瞧不上這惺惺作態的假像,沒想到還上自家來使了,緊忙又攔著三丫道:“三丫,我和大哥都不會這灶上的活,既然我娘讓你來的,麻煩你給我們倆熱熱唄。”根子在那邊感激的看了二槐一眼,他實在是有些怵,這情況他也不知道怎麽辦了,蓮花再不濟也是個女孩子,他也不好給她弄的太沒臉,不然剛才他就把她關門外了,就是怕吵嚷的聲大了,對女兒家名聲不好。
三丫抬頭瞪了二槐一眼,二槐比三丫大點,因著哥哥沒成親,他的親事也耽誤了,這邊於大娘著急定根子的親事,然後就是二槐了,再說這小子也有相中的人了,不然哪能這般急著催他大哥,這眼瞅都上門的大嫂可不能再出意外跑了,不然他哪輩子能娶上媳婦啊,可憐可憐他這孤獨寂寞的人吧。
二槐舔著臉指著灶間道:“三丫,我和大哥都餓半天了,你要再不來,我都要去找我娘了。”
蓮花在那一聽,忙挽了袖子就道:“根子哥,我在家也幫我娘做飯,我給你們做吧。”
根子在那邊皺著眉道:“蓮花,你快回去吧,你看我們家就我和二槐兩個大男人,你在這實在不方便。”
蓮花一聽不樂意的指著三丫道:“那她還是個女的呢,她在這算怎麽回事?”
根子一哽,媒婆還沒上門,他總不好說這是他媳婦吧,二槐在那邊瞅的著急,三丫撣了撣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道:“我家裏還有事,你們兄弟自己熱吧。”
根子在那邊一急,這要是走了,誤會可就大了,情急之下就去拉了二丫一下,剛好拉到了剛剛於大娘給戴上鐲子的那隻手,那隻老舊的鐲子就露了出來,二槐機靈,一瞅就是自家娘的東西,這會戴在三丫的手上,那結果不言而喻,也顧不得別的,忙指著三丫的手腕,對蓮花道:“她是我未來的三嫂,自然就是我們家的人,在我們家有什麽。”
蓮花也看到了三丫手腕上的鐲子,她因為喜歡根子哥也常來於家,自然認得於大娘手腕上的這副鐲子,而且她還聽於大娘說過,這是她婆婆留給她的,將來是要傳給兒媳婦的,於大娘那個時候還笑著說,她這輩子兩個兒子,這鐲子就得一人一隻嘍。回頭讓他們男人給她們掙那另一隻去。
蓮花原來還祈盼過這鐲子有一天能戴到她手上,可如今一看,蓮花再高的爭的心都歇下了,人家這禮都下了,就像二槐說的,早晚是人家的人,這會有什麽相幹,蓮花一口心氣咽不下,跺著腳哭著跑出去了。
二槐在後麵恨恨的來了一句:“平日就慣會假模假勢的,這會指不定還是假哭呢。”
三丫皺著眉頭沒說話,不過心理卻是真不舒服,看著灶台上放的菜盤,還是蹲身引了火,給兄弟兩個熱了菜。
二槐也不放桌子,三丫就把熱好的菜放到了灶台上,一邊收拾著自己家的盆,然後回身道:“你們吃完了自己放到鍋裏就成,我回去了,家裏還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