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淡煙淡霧籠秦宮

蒙麵女子回眸一笑:“你來此舊地憑吊一下為你死去的人嗎?”

那女子柳葉彎眉,杏眼嫵媚,薄紗覆麵,但看臉型很是秀美,尤其是額心紅痣鮮紅欲滴,更添了幾分妖冶。那女子目光落到秦慕蕭的臉上,毫不驚訝,好似看到熟悉之人,竟緩緩笑了,笑聲如黃鶯出穀,悅耳動聽。她說道:“你終於長大成人了,我很欣慰,我這十八年沒白等,你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秦慕蕭沉聲問道:“你是誰?不要裝神弄鬼!”

“我是誰,你無須知道,我知道你是誰就行了。”女子輕飄飄出了廢墟,來到秦慕蕭麵前,燕洛雪主意到女子水袖寬大,手縮在裏麵,也不知有沒有武器。她眼中流露出促狹之意,說道:“你與他甚象,倒不辜負我苦心將你留在他身邊,他一定很欣慰吧。”

秦慕蕭臉色變得蒼白,顯示出從未有過的緊張和慎重,他對周善文和鳴蟬揮了揮手,那二人立刻走了出去,然後他對那神秘女子拱手說道:“前輩既然知道我是誰,也應知我來意,還望前輩告訴我實情,我究竟是何人所生,我母親究竟是何人?”

“你不問父親,就是知道父親是誰了?”女子笑笑,“為什麽不問父親?”

燕洛雪看秦慕蕭極力忍耐,不禁對這女子生出一股煩厭,她上前說道:“你這樣神神秘秘,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你原本包藏禍心,就想來這裏挑撥離間!”

“閉嘴!”秦慕蕭喝道,“一邊兒去!”

燕洛雪癟癟嘴,扭身站到一邊,女子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一個轉,但沒理她,仍對著秦慕蕭說道:“她說對了,我就是包藏禍心,但是這也是實情所致,他們當年虧欠於我。若他們因此受到折磨,那是他們活該!”

女子突然變臉,眼中目光陰冷無比,她輕聲說:“但凡男子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不認,原因不外有二,一是那人是他極恨之人,二是那人極愛之人,可惜極愛之人卻琵琶別抱!你,懂了嗎?”

那女子說完,又看了看燕洛雪,便輕飄飄越牆而去,那白色輕紗就化成一縷淡煙轉瞬逝去。燕洛雪跺腳罵道:“鬼氣森森,故弄玄虛,和你倒很像!”

她本想說些俏皮話,但秦慕蕭卻死死看著她,神色極嚇人,她下意識退了一步,秦慕蕭仍看她,她勉強抑製住害怕,上前拿手在秦慕蕭麵前晃了晃,秦慕蕭一把捉住,將她抱住,低聲吼了一句:“不會的,不會的,她騙我,她騙我,那不會是真的!”

燕洛雪一頭霧水,也不知什麽真假!隻知道秦慕蕭心慌到了極點,她點頭附和:“她一定別有居心,你千萬不要上當。”

幾人在廢墟處停留了一會兒,秦慕蕭也沒發現什麽,十八年已經過去,能留下什麽線索?秦慕蕭低聲告訴周善文,讓他回去布置人手,調查那個神秘女子,周善文點頭答應。幾人驅車來到一處街區,棄車步行。

周善文離去,鳴蟬和秦慕蕭、燕洛雪一道,幾人在大街小巷穿行,好似走起了迷宮,後來進了一家酒樓。在酒樓的藏酒室裏,有一個地道入口,三人進了地道,矮著身子走了一會兒,又鑽了出來,這一切竟和在東齊國很像,現在他們所在之處也為一家後園,隻不過這後院甚是空曠,似乎是練武場或是農村的打麥場。

燕洛雪正環顧四周,一個久違的聲音傳入耳中:“莊主?”

燕洛雪回身,正對上明嘉詡難以置信的麵容,燕洛雪笑了,向明嘉詡撲了過去,秦慕蕭一把拉住她的後脖領,黑著臉問道:“你想幹嘛?”

燕洛雪嘿嘿笑笑,掙脫開來,對明嘉詡笑道:“師兄,別後安好?”

明嘉詡穿著寬鬆的棉布袍子,頭發也隻用藍布巾裹著一個髻,微黑的臉上有些風霜,他看著一身男裝的燕洛雪,臉上慢慢浮現笑容,他點點頭:“我很好,見到師妹平安我就更好。”

秦慕蕭截斷他與燕洛雪敘舊,說道:“煩請明老板為她安排住處,她要在這裏住些時日。”

她住這兒?這麽說秦慕蕭不會住這兒了?也好,她終於可以喘息一陣了,她急著問明嘉詡有關她爹娘的事,於是也催著明嘉詡快帶她到她房間。秦慕蕭確定她安定下來後,囑咐明嘉詡決不可讓燕洛雪出門,並向明嘉詡描繪今日所見女子,提醒他一定要小心處事,然後就匆匆離去。

燕洛雪知道他一定是調查那神秘女子的話是真是假,心中自然擔憂,但她更想知道她父母的消息。明嘉詡帶她來到書房,遞給她一個包裹,燕洛雪急不可耐,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個精致的檀香木盒子和一個小包裹。洛雪解開那個小包裹,愣住了,那小包裹裏,竟是整整齊齊疊好的豔紅色嫁衣,那紅色錦繡上串著金絲線繡的飛鳳,燕洛雪伸手撫摸,心裏有溫馨,也有莫名恐懼,這嫁衣多像秦珍兒的嫁衣啊!

明嘉詡說:“這是師母一針一線為你縫製的,師母說,這件嫁衣你一定要傳給你夫君看。”

燕洛雪臉紅了,這樣不就是告訴秦慕蕭他們答應他了嗎?燕洛雪不想繼續此話題,手伸向了那個盒子,明嘉詡說道:“這盒子是師公給你的賀禮,是他家傳珠寶,他說他無兒無女,你就是她孫女,這些本應是你的。”

燕洛雪打開,見這小盒雖小巧,卻還隔了好多小格,裏麵珠寶精美至極,燕洛雪從未見過,她拿起一枚金鳳釵,那鳳釵鳳頭昂首,鳳眼是紅寶石鑲就,很是漂亮。燕洛雪笑著拿起,說道:“這是我爹給我娘的。”

明嘉詡看她笑容明媚,心裏黯然但又為她高興。他看了一會兒,伸手拿過這枚鳳釵,放回盒裏,燕洛雪奇怪叫道:“師兄?”

“師公說這些珠寶不要輕易現於世人看,除非你已經確定不會有危險。”明嘉詡說,“這也是師父師母千叮嚀萬囑咐的。”

燕洛雪見明嘉詡鄭重,忙點頭答應,正巧有人來拜訪明嘉詡,要與明嘉詡談生意,明嘉詡便借故離開離開了。燕洛雪拿著包裹,回到自己房中,鳴蟬迎上來,服侍燕洛雪梳洗,換裝。明嘉詡又讓人送來了晚餐,燕洛雪胡亂吃了,就倒在床上等著秦慕蕭。

夜色漸深,秦慕蕭依然沒有回來。

此時的秦慕蕭一身黑色隱身衣,正悄悄尾隨在西秦武帝秦柯的護衛隊後,他要造訪西秦武帝秦柯。今日那女人在他心頭撒下懷疑的種子,他不把事情弄清楚,他寢食難安。若這世界上有一人與他相像,就隻有西秦武帝秦柯。

秦柯是他的父親!他六歲時見到秦柯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但是,他卻從此深恨秦柯,因為他明知他是他的兒子,卻不肯認他,不但不認,還把他打發到離京八百裏之遙的順安城。

“秦柯,秦柯,你最恨誰?你最愛誰?我情願是你最恨之人所生!也不要是那個人的孩子!”秦慕蕭內心在嘶喊。

皇上所行之處是皇後居所永福宮。聞聽皇上到來,永福宮大門大開,皇後胡敏精心打扮,梳著繁複高髻,插著鳳凰釵,身著紅色紗衣,雙臂挽著柔金色輕紗,站在宮門前迎候武帝秦柯。

身著黑色滾龍袍的秦柯下輦,走向跪迎在地的皇後,說聲:“免禮平身。”然後靜靜看著皇後,卻並不進殿。

胡皇後不解其意,但也不敢冒然開口相邀。正尷尬間,秦柯開口:“皇後,朕今夜前來是有一事通知你,東齊幽王派來使者為其四子臨淄王齊雋求親,以求和西秦結盟。霜兒身為皇家長公主應為國分憂,朕已決定三月後,送她和親東齊。”

胡皇後聞言,如晴天霹靂,臉色慘白,身子晃了幾晃,終於跪倒在地,說道:“陛下,那臨淄王是個傻子,我們膝下就一個霜兒,陛下怎麽忍心將她遠嫁給一個傻子。”

秦柯不以為然,搖了搖頭,說道:“皇後此言差矣,臨淄王為皇子,霜兒為公主,身份相當;臨淄王雖有些遲鈍,須知他遲鈍乃是最好的保護,霜兒在他那裏無性命之憂;再說世上幾人見過其真容,真傻假傻很難說,宮中伎倆罷了,皇後身處宮中,怎麽還不解其中真味?”

秦柯似話中有話,皇後心中一陣陣悲涼,說道:“陛下,臣妾又做錯了什麽嗎?如果有錯,臣妾……”

“又做錯?”秦柯不解,“皇後何時做錯過事?朕怎麽不知。朕隻知道皇後總領內宮為朕分憂,朕心甚慰。”

皇後抬眸看著秦柯,眼中有恐懼,有哀求,有柔情,有怨恨;而秦柯也望著她,眼神卻晦澀難懂。

秦柯打破沉默,說道:“皇後不必憂心,霜兒嫁過去就是正妃,王府之中她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絕不會委屈著她。女兒遲早要嫁人,你還能留她一輩子嗎?你為她好好準備,五日後朕就要頒下旨意,派周卿前往東齊協商此事。時候不早,朕還有奏章要批,皇後也該安歇,朕就回去了。”說罷,回身登輦,說聲擺駕回大成殿。胡皇後跪地送駕,伏在地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