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比起那個莫明其妙喜怒無常而且還奇形怪狀的曼陀羅花魔,眼前這位恍若天人的師叔實在是太好太好的選擇了!

雨歇相當沒有心理障礙,湊得他極近,身子向前傾斜,兩人幾乎是貼在了一起,他的衣料柔軟中帶著點涼意,沾染在她的肌膚上感覺很是舒適。雨歇發出一聲長長的喟歎,心道:她這樣子算是把這位天人一般的師叔給……染指了麽?!她真心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那該死的曼陀羅好了!

……

沒有任何僵硬或者猶豫,男人理所當然地伸出手攬住雨歇的後背,將她納入自己的懷中,寬長的雪色衣袖鋪在雨歇的背上,擋住了外泄的風光。他眉眼微蹙,對自己自然無比的行為有些驚詫,卻終究沒有收回手。他略一思索,眉頭很快便又舒展過來,連絲痕跡都尋不見。

雨歇被他明顯包容的動作的驚了一驚,她原本那般行為已經算是唐突高人了,她都想好了理由來應對他的怪罪——自己那是情非得已啊!都是那該死的的曼陀羅逼的有木有!沒想到這高人不但不怪罪,反而比她還順其自然。印象中他們已經熟悉到這種程度了麽?雨歇側目,原來不是所有的高人都有一副怪脾氣的麽?

“怎麽這般慌張,沒穿上衣衫便到處亂跑?”男人的話意味不明,自然而然的像是一位前輩對待晚輩的態度,語氣卻是一貫的清淡。

師傅常常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她,可是感覺卻沒有這麽的……親昵。熟悉之外又帶了點小小的陌生。雨歇渾身一抖,如魔似幻風中淩亂,石化在了原地。她下意識掃了眼自己,上半身已經化作了人形,肌膚白得像她的鱗片,晶瑩剔透。胸前的飽滿此時毫無衣衫阻隔,就這麽大咧咧地暴露在風中……雨歇淚奔,她方才對著這位風化絕代的師叔……裸奔了麽?!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雨歇淌著兩行寬麵淚,緊緊抱著胸。

“……我很抱歉。”

“無事。”

“……我不是有意的,我其實是個很內斂很害羞的姑娘,這是一時情急才會忘記了。平日裏我是不會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的。”

“本座曉得。”

……

現下的情況還真是有夠尷尬,若是被有心人撞見了,她的名節也算是毀了……雖然那玩意對她沒有絲毫作用,但如此一來,她也真夠冤枉的。

她真的是個保守的好姑娘!

隻思索了一瞬,雨歇便做出了最符合心意的舉動,她自然而然地伸出兩隻纖細的胳膊環住自家師叔的細瘦狹長的腰身,將自己的身子連著腦袋緊緊埋入他的衣衫裏……開始裝死。

害羞自然還是有的……這是一個最正常的姑娘最自然不過的反應。當然,在那人妖麵前也就算了,連個折扣都不用打,所有害羞尷尬什麽的都可以直接消掉了。原諒她麵對著那貨實在是害羞不起來。畢竟她有的那人妖都有,她沒有的那人妖也有,而且必定都是隻多不少!

但是眼前的人不是那人妖……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的人,而且雖然平易近人,卻也不可捉摸,無法觸碰……最重要的是,他長得還是極好看的。

雨歇沒法不害羞。

但此時也已經被其他情緒所掩埋。

她沒有忽略自己的下半身,那兩條細白的腿不知何時不見了,竟然又恢複成了晶瑩剔透的蛇身,長長的尾巴拖在身後,若是不看上半身的話,是絕對不知道她竟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人形。

男人對她的投懷送抱發出一聲低低的輕笑,卻很給麵子的沒有推開。雨歇埋臉在他的衣襟之中,雖看不到他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到他並不抵觸她的靠近……她很感激。他若是將她推開了,雨歇也不能說什麽,畢竟他沒有那個義務替自己做這種事情,她也隻能一個人獨自尷尬。背上又是一暖,男人給她披上了一件衣衫。雨歇察覺到了,偷偷地收回一隻環著他瘦腰的手,一聲不吭地將衣衫拉攏到身上,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過頭。

這回倒不是害羞,是真的無言以對了。

總不能說一聲:“謝謝你的衣服吧?”

——這多尷尬。

她還是很愛麵子的好不好!

身後傳來腳步聲,已經熟悉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雨歇一頓,知道那曼陀羅花魔這是跟出來了。正想著要不要躲一躲,她家師叔便善解人意將她撥到身側,長長的雪袂衣袖垂下,蓋住了她的大半身子。

雨歇簡直是感激涕零,暗暗想著,師叔你是好人!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保準早晚三支香絕不落下!

“金蟬子,她是我的人,你不要多管閑事。”曼陀羅停下腳步,雌性難辨的聲音低沉下來,眼睛直直地盯著環著金蟬子腰身的雨歇,說出的話直接得不能再直接……再直接那就不是商量,是威脅!隻是這番話說出時氣勢終歸有些收斂,帶著點隱隱的忌憚。

而金蟬子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所說的話,隻道:“百魔君,別來無恙。”

曼陀羅於是炸毛,一張俊臉陰沉下來,難看得無以複加:“我複姓百花,不是百!”聽著有那麽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雨歇咋舌不已,偷偷從那氣味清新的袖子底下探出一雙眼,瞧著那貨果真是一副氣得不輕臉色發黑的模樣……

複姓百花啊~

雨歇默默地吐槽,好**的姓,真不愧是曼陀羅花修成的魔!這回倒也是名副其實了。

“喔……”金蟬子從善如流,語氣依舊疏淡無比,麵上更是無波無瀾瞧不出表情,“原來是本座記錯了。”一句話便輕飄飄地將先前的隨便帶過,那是一點點的誠意都沒有。“本座還有事,魔君自便吧。”這會是直接將姓都摘掉了。

雨歇低著頭一個勁地悶笑。

曼陀羅的一雙秀眉忍不住抽了抽,你那東道主的模樣是擺給誰看啊誰看啊!居然那麽理直氣壯都讓他幾乎產生了其實是他走錯了地方的錯覺!

這裏顯然不是紫竹林,他也顯然沒有走錯地方。於是便再叫住他:“尊上有事自然是可以的,隻是可否將本魔君的女人留下?”

雨歇終於忍不住探出腦袋冷冷吐槽:“魔君請自重!你是魔,我是妖,我跟你一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今日是我家師傅的生辰,煩勞魔君留點口德,不要再說這些引人誤會的話,汙了我的名譽。”

曼陀羅顯然沒想到雨歇會說這般絕情的話,畢竟也是一場恩愛……雖然沒有恩愛完,但也不能這麽翻臉不認人吧!他頓時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瞧著她,泫淚欲泣,那副表情真真是委屈之極,揪心也至極。這倒是讓雨歇記憶錯亂了一把,產生了自己是否是真的做錯了事說錯了話的錯覺。她默默檢討了一番,憶起自始至終她都是被迫著過來的,分明無辜受害者是她自己,而他則是那禽獸不如的……那這貨擺這個銷魂的表情是作何?

“方才的事情想必尊上看清楚了吧?若是她與我真的毫無關係,這般親密無間又是作何?”

雨歇目瞪口呆,這貨竟然還玩倒打一耙了!

金蟬子不緊不慢,側頭看向雨歇,唇上勾著一抹笑意,慢悠悠地開口道:“雨歇怎麽說?”

雨歇本就是要替自己辯解的,自然毫不猶豫地道:“魔君真是說笑了!我區區小妖,怎敢與魔君大人親密無間呢!還是說魔君大人的品位已經到了這種……鬼斧神工的地步?這種話便是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的吧。”

曼陀羅氣得一張沉沙白的麵孔都開始隱隱發紅,總算是有了些血色。

金蟬子摸了摸她的發頂,眼底浸著笑意,用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鬼斧神工?嗯?”尾音微微挑起。

雨歇一赧,摸了摸鼻子,“說笑,說笑而已。”

金蟬子直起腰身,臉上笑意稍稍收斂:“魔君地位崇高,想要高攀的小妖恐怕不計其數。既然她都這般說了,那便是真的毫無關係。”

曼陀羅先是聽雨歇說出這般毫不留情到幾乎是惡意中傷的話來,再見兩人這般親密無間……如今又被金蟬子這麽一嗆,臉紅得快要滴血,怒目相視。

雨歇毫不示弱,有高人師叔罩著,她的勇氣值上升了不止一個百分點,當即也怒目回視,用眼神剮他。

金蟬子對兩人之間近乎幼稚的互動如若未見,隻道:“本座的師侄一向規矩守禮,潔身自愛……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這不是諷刺是什麽?不規矩不守禮不潔身不自愛的究竟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中間即便是有誤會,肯定跟那潔身自愛的沒關係。他頓了頓,又慢悠悠地道:“本座一向疼愛自家師侄,若是有什麽人讓她受了委屈,本座也是不會姑息。無論付出什麽代價,自會替她討回公道。”這話說得隨便,壓在別人身上卻是重如泰山。

曼陀羅的臉上血色收起,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威脅啊!

他一個堂堂魔君難道要接受這種慘無人道的威脅麽?!

——當然不!

話都擺在明麵上了,幹脆就挑開來說也無所謂。曼陀羅一昂頭,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本魔君難道會付不起這代價?上君未免小瞧了本魔君!”

金蟬子臉上一點點的表情變化起伏都沒有,不管是嘲諷也好威脅也罷,都是這麽笑著,似乎根本沒有血肉一般。麵對如此挑釁,他依舊笑得清清淡淡,好似一習再溫柔不過的春風:“魔君何等身份,本座許的代價自然不會針對魔君……何況,這中間究竟有無誤會,還是未知,魔君何必這麽快便下了定論。”

曼陀羅:“……!!”他突然轉眸,露齒一笑,極為燦爛:“瀟若,你來得正好。”

雨歇回頭,便見她家師傅踩著腳下的幽徑,從一片繁華斑斕之中緩緩踱來。

“師傅……”雨歇低低地叫了一聲,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陌上人如玉,公子本無雙。

師傅依舊是一身青色衣衫,卻不是平日穿的那一件式樣。許是恰逢生辰喜慶之日,這身青衫明顯精致了許多。袖子衣襟上藏著的古紋愈發繁複精巧。那身後的鬱蔥與他交相映襯,顯得他身上的衣衫愈發濃翠深沉,身材愈發頎長,麵色如玉,風姿綽約。

雨歇一時有些看呆,平日裏他家師傅總是冷肅著一張臉,即便對她很是關心,但言辭之間卻總是沒有太多的體現。她對他是又敬又愛,自動將自己定位在晚輩的位置上,待他如同長輩一般。而如今從這樣的角度看去,才發覺自己平日裏是有多重視他的威嚴,就有多忽視他的容貌。

他家師傅生得委實不差!

雨歇開始猶豫,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過去?總覺得這個時候過去不太好,且不說有那麽些說不出的突兀感,而且好像很有種過河拆橋的感覺?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的師叔顯然並沒有放開她的意思。雨歇一時弄不明白師叔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他。

金蟬子的表情依舊清淡,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有些恍惚,愈發不像是俗塵中的人。雨歇也不確定方才那一番周旋有沒有磨去他的耐心?她對這位名義上的師叔知之甚少,完全不清楚他究竟是個什麽性子的人,一時也拿捏不了。

見她詢問的目光瞟過來,金蟬子便回以安慰的一笑,低低道:“莫要擔心,你家師傅會處理好。”

雨歇本來就沒有擔心,聽他這麽一說,更加不擔心了。兩手抓著金蟬子的衣衫,一雙眼睛從那麵目可憎的曼陀羅花身上帶過,瞟向師傅的方向——瀟若向金蟬子頷首,很客氣有禮。眼神從雨歇身上掃過,直視金蟬子,道:“叨擾尊上了。”

讓師傅替她賠罪,雨歇很不安,傻傻地站在原地,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道待會兒會麵對什麽。

金蟬子的手掌不著痕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很輕,但是很有安全感。“雨歇也是要喚本座一聲師叔的,本座不過是舉手之勞。”

瀟若不再多言,隻看住雨歇說道:“雨歇,你先回去。這裏的事情由為師處理。”

求之不得!她脆弱的小心髒是該好好調整調整,省得提早衰竭了!

隻是雨歇還沒有來得及應聲,曼陀羅便走上兩步靠近瀟若,茫茫阻攔道:“別急著走啊!瀟若,你家徒兒可是有趣得緊,我甚是喜歡。不若便送與我吧?我定會好好待她。”

雨歇瞬間雙目充血!這家夥還敢再不要臉一點麽?!她真是恨不得一爪子撓死眼前這不識相的!什麽叫“送與”他?!這貨當她是什麽了?!

“魔君說笑了。”瀟若麵目疏淡,不置可否。

“魔君?”曼陀羅很詫異,絲毫不懂瞧人家的臉色,自顧自道:“你我平日裏都這等交情,你怎突然叫我魔君這般生分?”

雨歇黑線……她都看出如此清淡的師傅今日個不高興了!你丫的還能再不長眼一點麽?!

瀟若沒有回應,雨歇沒立場也沒心情插話,金蟬子則是純粹看戲,勾著嘴唇好整以暇站在一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曼陀羅很明顯在嫌自己還不夠討嫌,又道:“將這小蛇妖給了我如何?我定會好好調教她的。”

瀟若沉聲道:“雨歇是我的徒兒。”什麽都沒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時候隻要還有點眼色的人都知道該怎麽做了。

偏偏曼陀羅就是沒眼色的,興奮地道:“我知道她是你的徒兒,不過那樣不是正好?我的徒兒一直由你照管著,算我欠了你一份人情。如今我將你的徒兒帶去魔界,定會竭力照管她。如此一來,不就扯平了?你覺得我說的可好?”

好……好你妹啊!

雨歇惡狠狠地瞪著他,眼睛瞪得太大,有些酸澀,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脫落出來。

曼陀羅花這一番話說出來,她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麽?!這家夥!這該死的欺負她的家夥原來竟是西風那沒毛雞的師傅!那個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把徒弟扔在別人家裏一去許多年不管不顧的,毫無責任感的師傅!阿玥說他叫什麽來著?

對了!百花錦!他叫百花錦!

阿玥告訴她這家夥是個魔,還是個法力頗高地位也頗高的魔……更重要的是,這魔頭脾氣古怪得很,這些年來也就隻收了西風一個弟子。

可是阿玥沒有告訴她,這隻魔不僅僅是古怪,而且還是變態啊!還是隻男女通吃的變態!

雨歇恨得咬牙切齒,差點噴出一口黑狗血來。她果然跟那沒毛雞命中犯衝!連帶著隻要跟他扯上一點點關係的人都跟她犯衝!她忍不住惡意揣測,這魔頭不是男女通吃麽?硬件條件也那麽齊全,搞不好跟西風那隻沒毛雞有過一腿也說不準吧!搞不好種子已經播過了,連孩子都已經有了!隻是這孩子是從誰肚子裏下下來的倒是個未知數啊!

……

等這件破事解決掉之後,她是不是該折幾根柳枝回去好好抽一抽去去晦氣?順便再喝點符水衝衝黴運?最好能改改命格,把沒毛雞這貨從她命裏徹底剔除出去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