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我的命運發生了轉動,我脫離我幽禁憐清宮長達四年的枯燥路途,走向了我歸海莫燼命定的征途!邁出折斷我雙翼的憐清宮,走向蒼涼斑駁卻琉璃異彩的戰場。
尤記得,那日是母親的忌日,像四年前一般下起了很大的雪。
午後我正迎著寒風像往常一般紮馬步,鍛煉腿肌。宮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接著父皇從外麵闖了進來。他喝退了跟隨的侍從,往裏走,腳步似乎有些踉蹌,幾步就跨進了母親昔日的寢殿。
那是四年來父皇第一次跨進這憐清宮,我雖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動作,更不曾上前去請安,依然故我的紮著馬步。可沒一會兒就聽見寢殿之內傳來了父皇壓抑的哭聲,我猶豫再三,終是走了過去。
進入宮殿時,一股酒味撲麵而來,我不覺皺眉。父皇斜侍在**,坐於地上,衣衫淩亂,金冠歪斜,目光混沌。
印象中父皇總是高高在上、威嚴挺立,沒想到四年未見竟已是如此頹廢。說實話那時候我是有些看不起他的,一國之君竟如此不堪一擊。
我冷眼旁觀,並不像四年前那樣上前請安,滿懷期待。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男孩了,不再需要他,而且我也不認為他會想我上前叫他父皇。
“燼兒,哈哈,燼兒你來了。你知道嗎?知道父皇有多愛你母妃嗎?哈哈,朕那麽愛她,她卻以恨待我,還朕一杯毒酒!嗬嗬,她恨我們,恨我們!恨朕,也恨你!也恨你……哈哈,你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骨肉,嗬嗬,她也狠得下心。燼兒,她覺得是我玷汙了她的清白嗎?你告訴我是不是?啊?”
父皇看到我,又是笑又是哭得問著,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歇斯底裏的聲音,那樣子哪裏還有一點君王的姿態?我看他表情癲狂,言語混亂,一會兒我一會兒朕的,並不想再多呆,也沒興趣對著一個純然的酒鬼。正準備回去繼續紮我的馬步,剛一回身父皇的一席話卻令我停下了腳步。
“燼兒,你知道嗎,父皇每次看到你就會想起你母妃。你和她長得那麽像,可她卻痛恨你。父皇每次看見你,想起你母妃的同時,都會想起她對你的厭棄,就因為你是我的孩子,她就如此對你。你是她的親生兒子啊,就因為父皇……哈哈,就因為父皇。她恨我,所以連帶把自己的骨肉也恨上了。父皇想對你好,可每當父皇看見你都承受不住心底的痛!父皇看見你,就想起你母妃的那杯毒酒,想起你母妃的恨!朕是那麽愛她……嗬嗬,所以朕不敢看你,朕避著你,把你禁錮在這宮裏,這樣朕就看不到你了,就看不到了……看不到就好了,朕還有那麽多的宮妃……。”
父皇的聲音越來越低,而我的心也越來越涼,比這寒冷的冬日更透徹寒霜。原來竟是這般,原來竟是這樣……我不免譏笑,這就是愛情嗎?那所謂的愛情,竟讓人軟弱至此?竟讓一國之君不敢麵對自己的兒子?可笑之至!
那一刻乃至以後的許多年,我對愛情是嗤之以鼻的。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多年以後在我的生命中也會出現這樣一個女子,讓我因她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而欣喜若狂,讓我因她的一個神態一個念想而悵然若失,讓我隻要關乎她就方寸大亂。讓我隻要看到她,縱使她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隻那麽靜靜地呆著就感覺擁有了全部。她,成了我生命中的最重要,成為我生命中最重的一抹顏色,失去這般顏色我的生命將蒼白地如龜裂的土地再無意義。
聽了父皇那話,我一夜未眠。反反複複地想著那話,既然父皇隻是不願意見到我,這才將我禁足憐清宮,那麽我在不在宮中對於父皇來說該是不重要的。這對於我來說真是個最好不過的事情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的決定,我要離開,離開這個禁錮了我雙臂的宮廷,我要到外麵去自由自在地翱翔天地間。
第二日一早我就抗旨出啦憐清宮,我賭父皇不會殺我,他不會殺母親的孩子。我沒有找父皇,而是直接去了父皇處理朝政的正清殿,脊背挺直地跪在殿前。我知道我要跟父皇打一仗,而這是我和他的第一仗,我不想自己輸也不能輸!
不記得自己跪了多久,也不記得守在正清殿的太監勸了多久,父皇到的時候我身上已經落滿了厚厚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