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王爺用兵多以沉穩著稱,然而這次卻是最為不同的。他似乎是急於速戰速決,誘敵之計倘若能成功固然可以事半功倍,可卻有極大的風險。萬俟瑜娑有所察覺,平關即刻便會被攻破,到時候海天中原腹地盡在南翼鐵騎之下,後果不堪設想。萬俟瑜娑怕也萬萬想不到翰王會行此險之又險的一計。”

覓塵聽著蕭瀲晨的話,心口劇烈跳動著,眼眶微紅,忙輕輕眨動之下,這才壓下那股熱流。

一陣冷風吹來,蕭瀲晨移步擋在風口:“回去歇息會吧,明天怕是……”

覓塵歎息一聲,望了眼城下,倘若今夜他們沒有攻城,怕是在蓄積力量。明日……恐是誓要破城了。畢竟已經五日,已是完全超出了自己所料。

祁城,傍晚。

城樓上南翼的兵勇們正虎目圓瞪警惕地望著四周。這祁城乃是個重要關隘,陛下攻入潭州,更是派了大將豐將軍親自鎮守,光守軍便有近三萬人。

兵勇們素知豐將軍治軍嚴,又知道這祁城極為重要,故而也提起精神,不敢怠慢。

“咦?”就在此時,卻聽一個士兵驚異出聲。

“我說白二狗,你沒事咦什麽咦,嚇了老子一跳。”

“你們快看,那是不是個人,正往這邊走呢。”白二狗指著前方,兩眼圓瞪。

“二狗,你是不是想媳婦想得眼花了。這附近誰不知祁城駐紮了三萬大軍,哪個敢往這兒撞。”

“呀,好像是個人呢,正往這邊來呢。”又一人揚聲道。

眾人去看,可不就是一個人嘛,而且還是個男人。

隻見那人緩步而來,身影一點點清晰了起來。清風吹動他的青色儒袍,映著天際夕光,那人似從雲邊而來,踏破漫天霞色,從光影迷離中緩緩走來。

他慢慢走進,青色的布衫半舊,在風中飄飄拂拂,那是個極為年輕麵容俊秀的男子,麵色略顯蒼白,眉間鬢角,滿是風塵落拓之色,清瘦的身影,似從千山萬水中跋涉而來。

眾人望著他緩緩走來,竟是半響不及反應。不知是誰最先回過神來,大喝一聲,眾人才紛紛驚醒。

“什麽人?站住!再行便一箭射死你!”

城樓上頓時萬千箭簇對準那男子,而那男子竟麵不改色。

他隻是在遼曠的城樓下淡然站定,對投在他身上的數千道目光恍若未見,深邃的目光直望向城樓上的祁城二字。忽而笑著揚聲道:“在下欲拜見豐穀息將軍,敢請通報一聲。”

“將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見的?滾,這裏不是你個窮書生來的地方,速速離開,不然一箭射死你。”

男子對於城樓上的嘲諷怒罵也不甚在意,緩緩解下身後背負的琴,輕撩袍子席地而坐。

他將琴放在盤起的雙腿上,竟毫不理會城樓上熠熠發光的森寒箭頭,不理會詫異的士兵。兀自輕勾十指,彈奏了起來。

一陣風吹來,將他頭上的絲絛吹得飄飄揚揚,合著那絲絲縷縷的琴音,更是顯得男子出塵脫俗。

可惜那城上的兵勇們一個個都是粗人,哪聽得懂這些?一陣詫異新鮮過後,便紛紛哄罵了起來,有的幹脆彎弓射向男子,爭相取樂。

箭羽紛紛落在不遠處,落在身旁,有的甚至擦身而過,男子麵容卻纖毫未變,無為所動,依舊那般低垂著頭,靜靜地彈奏著。

“住手!別射了!”

城樓上突然響起一聲暴喝,與此同時,一名身著高級將士鎧甲的中年男人急衝衝登上了城樓。

男人正是南翼左黔將軍豐穀息,但見他目光凜然瞪向城樓上孤身而坐的青年男子,目光沉沉浮浮,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城樓下的男子也恰在此時琴聲忽烈,琴音拔高。微微抬頭揚眉望了眼豐穀息,麵上笑容在夕陽映襯下,越發顯得清雋。

豐穀息聽著這熟悉的琴音,身定如鬆,神情似喜似悲,待琴音彌散,他竟雙眸通紅,閉目良久,半響才重新望向城樓之下。

此刻城下男子已是長身玉立,夕陽將他清瘦的身影拉得更加頎長。隻見他微微頷首,目光如一波潭水清清冽冽盯向豐穀息,卻不言語。

良久,豐穀息猛然轉身,向城下而去,回頭吩咐道:“將他帶來見我。”

豐穀息負手而立,神情複雜,方才那首曲子令他想起了太多東西。那些年少輕狂的歲月,師妹明眸善睞,笑靨如花,他舞劍,師妹弄琴,那樣的日子神仙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