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真正愛了,有了愛到骨血的人,才知道倘若不能再相守,倘若沒有了執念,便真是萬念俱灰,一日也活不下去。想到大哥似是被抽空靈魂的樣子,渾身不由顫抖了一下。

感受到覓塵發抖,歸海莫燼忙將她從腿上拉起緊緊抱住。卻聽她低低念著什麽,仔細聽卻是。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他沒有聽懂,正低頭間,卻聽覓塵又道。

“哥哥,以後該怎麽辦……倘是女子尚可以悲戚落淚,他那般……不哭,是不是以後便也再不會笑了。”

歸海莫燼輕聲一歎,低聲安慰:“別瞎想了,你哥哥性情剛強,性格堅毅,定能熬過去的。何況他還有小女兒要撫養,總是心中有個寄托,會好過來的。”

“會嗎?這個世界為什麽這麽殘酷,那麽多事,在你不懂珍惜前便成了舊事。還有些人,在你還來不及用心前已成了舊人……現在想想,雲諾帶給我好多快樂,可我卻……我好像從沒有為她做過什麽。這裏,好痛……”

覓塵喃喃說著,右手使勁揪著心窩處的衣衫,眼前閃現著往日時光。神女宮郊外,雲諾將自己送上馬車,自己卻深陷重圍的樣子清晰如昨。娶親那日,她拉著她的衣袖,嬌羞著輕道緊張,一切仿若眼前。可如今,卻已是天人永隔。

歸海莫燼默默聽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卻聽覓塵又道。

“相守在一起的人不一定相愛,她和大哥相愛相守,又有了寶寶,那般幸福……是不是人太幸福便會遭天嫉,我們呢,倘若我不見了,你……”

“塵兒!”歸海莫燼猛然打斷覓塵的話,手臂一緊將她狠狠擠入懷中。

“你不會,不會不見!沒有那個倘若,我不會允許那個倘若!”

覓塵回抱著歸海莫燼,感受到他的輕顫,輕輕道:“我要好好珍惜你,你也莫要傷我。”

歸海莫燼微微一咽撫摸著覓塵的發:“我不會,永遠不會傷你。”

覓塵聽著他堅定的話語又淌落一行清淚。

“王爺。”

門外傳來清淺的喚聲,歸海莫燼側目擰眉。

覓塵忙從他懷中掙出,胡亂抹掉淚水:“你去吧,我沒事。哥哥這一不理事,別生出亂子來。”

歸海莫燼見她這般,滿是心疼地撫上她的頭,點頭轉身。

“對了,我想看看泗州在案的河工筆錄。”覓塵突然起身道。

歸海莫燼回頭,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我知道了。”

見他出去覓塵起身洗了下臉,取過被歸海莫燼放在一旁的麵具,坐在梳妝鏡前,抹上藥水戴在臉上。隻是額頭處被剪刀劃破,微微翻起,天暗時還不明顯,如今天光大亮極為顯眼。

她微微蹙眉,將頭上布巾扯掉,取過梳篦細細梳好頭發,分出一縷在額前,找了剪刀沒幾下便將那一縷頭發剪成了斜斜的劉海。望著散落在梳妝台上的斷發,隻覺心頭一陣煩亂,看著看著便楞起神來。

歸海莫燼出的房,程淵便迎了上來:“王爺,那些鬧事的百姓臣已經一一審訊過來,並沒有什麽異常,都是附近村落的普通老百姓。”

歸海莫燼點頭:“是誰散播的流言,可查到了?”

“沒有,那些百姓均說消息是兗城來的富商帶來的。卑職查了今日進城的所有人,並沒有他們所說的富商。”程淵蹙眉道。

歸海莫燼點頭冷笑:“他們既然放火燒糧,又放出消息,意在將事情鬧大,最好激起民變。定然是在這泗州城中潛伏蓄謀,全城秘密搜查,本王就不信找不到蛛絲馬跡。”

程淵應是,歸海莫燼又道:“籌糧的事怎麽樣了?”

“前不久剛剛讓那些富商捐過糧食,卑職軟硬兼施,竟是無法從他們口中抽到再多的糧食,施粥隻夠半天。”

歸海莫燼沉吟片刻:“這樣吧,你以巡撫的名義給他們寫保證,這糧食算借的,待朝廷的賑災糧一到如數歸還,並且來年的稅免他們兩分。”

“王爺,這稅法令有明文規定,隻聖上可減免,這……”

“你隻管去辦,別的不必多慮。”

“是。隻是泗州城怕也籌不到多少糧食了,卑職私下查過,這泗州的大小糧商手頭都已沒多少糧了。這麽難民,怕是全集在一處,也就三兩天的光景。”程淵麵有憂慮。

歸海莫燼蹙眉:“眼下隻有先穩定住局勢再圖它法了,倘若再無粥可施,百姓激變,到時候鬧出反叛,便不是幾顆糧食能解決了的。如今北邊正和北紇開戰,南麵和南翼關係越發緊張,這泗州可不能亂啊。你先去籌糧,盡早布施。”

“曹村埽那邊王爺可要去看看?”程淵點頭,請示道。

“本王稍後便去。另外你將在案的河工筆錄送來,沒別的事就下去吧。”歸海莫燼蹙眉揮手。

程淵施禮退下,歸海莫燼卻沒有立刻回屋,反而向東麵院腳走去。一個身影同時閃出,正是他的暗衛蒼亦。

“說。”

“回王爺,蕭姑娘一夜未曾離開房間半步。”

歸海莫燼眉頭微皺:“在鳴鷹回來前盯緊她,你先下去吧。”

“屬下不明白,王爺何以懷疑蕭姑娘。”

“她出現的著實太過湊巧,許是本王多想了。不過,待染舞樓送來消息便知究竟,你下去吧,那蕭憶武功不低,小心些。”

蒼亦單膝跪地行禮應是,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院中。歸海莫燼轉身,大步跨入屋中,看到覓塵卻是一愣,眉頭緊蹙。隨即想起覓塵說過的,在她來的那個世界女子很多短發,他眉頭微展,眸中卻滿是不讚同,輕聲一歎。

“我得去忙了,你好好休息,別太擔心你哥哥,他會沒事的。河工筆錄一會兒便有人送過來,你等等。”

覓塵起身點頭,將歸海莫燼送出房,見他身影消失才回到房中。果然,沒一會兒便有小吏送來了河工筆錄,整整一箱子。覓塵去看了看孩子,見她睡得香甜,便又回到了歸海莫燼的房間。將那些筆錄一本本翻出來細看,許是這兩日哭得太多,眼睛生疼,她看一會便需閉目歇上一會,待大致翻了要找的記錄已是正午時分。

嫣如送來膳食,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去看過戴郇翔,卻見門口放上了新的膳食。覓塵猶豫了半晌,隔著門喚了一聲,屋中靜悄悄沒有一絲回應。

覓塵心中實在擔憂,伸手便想推門,卻聽戴郇翔嘶啞的聲音傳來。

“我沒事。”

覓塵歎了口氣,思忖片刻。大步便向府門走,喚來小兵牽了馬,問清曹村埽的位置便策馬衝出了城,直奔曹村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