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塵不免一陣難過,這一別又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相聚,想起醫聖子講述的池陽血戰,心中怎麽也揮不去一抹陰雲,麵色也微微蒼白了起來。
“我的戰馬係在赤橋下,你繞道從承陽門出城趕往琅山,應該來得及送他一程。”
耳邊響起溫朗之聲,覓塵茫然抬頭,正迎上歸海莫湛溫炯如玉的眼眸。覓塵不察跌入其中,竟有些不知所在,他的眼眸此刻溫柔如海,無半點雜意。
片刻覓塵粲然一笑,點頭便向城樓下奔去,身影不覺間已是多了幾分輕盈和輕快。她沒有看到,亦沒有心思回頭,可倘若她回頭便一定能看到剛剛那雙溫暖洋溢的眼眸是如何在瞬間被哀傷苦澀席卷蔓延的。
歸海莫湛望著覓塵輕快的身影消失在麵前,低頭苦澀一笑,身影說不出的沒落。許久才輕聲一歎,暗道,罷了。既然愛了,便用心去懂她,既然愛了,必是要時時牽掛著她體貼著她的。
想起覓塵剛剛炫了眼眸的笑靨,歸海莫湛心中又湧起一陣欣慰來,混著酸澀不辨其味。又是一聲輕歎:“如這般唯恐你委屈了半分,才算知心吧……”
秋風蕭殺,齊河四季涇水湧動,潺潺生輝。時值初秋,琅山左右山壁上依舊鬆鶴卓拔,隻是那經霜的秋草已見枯萎。沿著琅山,大軍穿山而過逐漸離開了雒陽城的範圍。
歸海莫燼一馬當先,抬眸望了眼湛藍如洗的天幕,微微眯眼。
這次出征選的時機選擇的並不好,如今已是秋日,臨到他們到達邊關,冬季到來,光是漠北的寒霜就夠海天軍士受的了。
大雪茫茫,怕是到來年春季才能展開大規模的戰爭。這次北紇人圍困鹹陽讓海清帝帝王威儀盡失,竟不顧一切誓師出征,這一個冬季不知要白白耗費多少軍備呢。
突然目光捕捉到山間的一角黃頂,是鳴音寺。歸海莫燼想起多年前他就是在那鳴音寺中初次見到塵兒的,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卻已出落的美麗異常。
聰穎,淡定讓他不知不覺中已在期待她成長。歸海莫燼輕輕搖頭,卻搖不去唇角那抹柔和的弧度。
突然耳際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笛音,歸海莫燼刹時從震驚中回醒。身下的馳焰也似是感受到了什麽,黑色的眸子閃閃發亮,嘶鳴一聲,亢奮地揚起了前蹄。
“四哥,去吧。”歸海莫淩也聽到了那隱隱的笛聲,策馬急馳而來,勒馬軍前笑道。
歸海莫燼望了他一眼,眸中閃過笑意,揚鞭縱馬,馳焰四蹄離地,呼呼生風地便衝進了不遠處的羊腸小道向山上疾馳而去。
那笛聲越來越近,繞過山道,歸海莫燼猝然勒馬。不遠處的一處平台上覓塵一身男裝,手執挽歌,麵朝崖下流淌的齊河,吹奏著悠揚的音聲。
聽見馬蹄聲在自己不遠處靜止,覓塵輕輕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玉笛轉過身來,歸海莫燼便在不遠處望著她。
昂然馬上,朗目含星,一身叫人仰視的俊冷瀟灑,麵容此刻更添了幾分難得一見的柔情,眸光定定竟似有些失神。
他定定看著覓塵回身,她唇邊的笑拂過心頭,隻覺縱已看過千回萬回,仍醉在那一瞬的回眸中,竟無法回神。
覓塵莞爾一笑,緩步向歸海莫燼走去。來到馬前,抬頭仰望著歸海莫燼,四目相接,歸海莫燼薄唇上噙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劍。”
覓塵輕笑,指向歸海莫燼腰際掛著的冥峰劍。歸海莫燼微微挑眉,卻毫不遲疑地伸手取下佩劍,望向覓塵。
覓塵再笑,纖長玉手抬起探進懷中不時掏出一個鵝黃的絲帕,將它打開,其上一個紅色絲線編織而成的中國結劍穗靜靜躺著,異常美麗。
將劍穗取出,揚眉看向歸海莫燼。歸海莫燼唇角一揚,手腕翻轉那劍柄便已靜靜揚在覓塵麵前。
覓塵輕笑,抬手便將那編織了半個月,來回試驗了不下百次編織方法的中國結劍穗係在了劍柄之端。長長的紅瑛蘇隨風輕揚,剛烈與柔美混在一起,令心為之一漾。
“很別致。”歸海莫燼輕輕撫摸著心形的紅扣柔聲道。
“我會等你回來的。快去吧,大軍還在等你。”覓塵輕柔一笑,回退了一步看向歸海莫燼。
歸海莫燼深深凝視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風揚起她耳際的碎發若斯柔美,他的雙手緊緊拉著韁繩,竟如何也做不到揮韁一下。
覓塵見他這般,心間一陣難受,知道他定是不放心自己。這次不比前幾次分別,前幾次總是知道相見之日,有盼頭。而這次出征,海天是誓要掃平北紇的。這場戰爭會打到何時,怕是他亦不知歸期。
覓塵望著歸海莫燼挺拔的身姿,暗歎,他該是個英雄,威風凜凜統領千軍萬馬,一手便能撐下江山的絕世英雄。他或許有時會溫柔和藹,或許有時也會兒女情長,他可能會是所有樣子,可就是不該如此優柔寡斷。
輕聲一歎,決絕地又回退了幾步:“走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等你凱旋!”
歸海莫燼見她這般,狠狠握了下韁繩,深深望了覓塵一眼:“多則兩年,我定歸!”
說罷,劍眉一鎖,狠狠勒韁,馳焰一聲鳴嘶掉轉馬頭向山下衝去。
長風吹拂麵頰,歸海莫燼眸中閃過堅定,心中卻暗自歎息,今生他要錯過塵兒的及笄禮了。他多想在她及笄那日親手為她梳理長發,結絲挽髻啊……
覓塵望著漸漸遠離的身影亦是一陣恍惚,兩年,該是多漫長的一段時光。
隻是此時的他們尚不知,半年之後南翼的一紙國書會改變既定的一切,讓歸海莫燼再顧上不什麽北紇匆匆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