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打算把我煉藥嗎?”我重申一遍,兩眼瞪著林彥,唯恐錯過一絲表情。
林彥也看著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又或者不知道如何解釋,隻見他兩隻眼睛圓滾滾的,也是一眨不眨,我們四目相對,一時間,賬內安靜的仿佛無人存在般,良久之後,林彥終於移開了視線。
“並沒有你想的這麽嚴重。”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林彥采取了緩解我情緒的招數,隻是,很明顯並沒有效果,因為我仍然氣鼓鼓地看著他,隨即,他又解釋道,“大概隻是取一點血吧!”
“大概?”我重複道,“不知道將軍所說的一點血是多少?能不能讓我死一次。”
“我不敢保證,我也隻是聽過這麽一個方子。”林彥似乎陷入了回想之中,“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母親尚在,她是醫女,好醫書,曾經在一本古方中看到過以人入藥,隻是,母親去世之後不久,那本書也消失匿跡了。”
“所以說你現在不止想要把我入藥,還丟了製作方法?”我不可思議道,“那到最後我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負責嗎?”
“阿鸞姑娘,你先不要這麽激動。”林彥雙手下壓,試圖說服我,“我說了會負責姑娘後半生的衣食住行,自然不會讓姑娘無福消受,如果太醫們的方法會威脅到姑娘你的安全,我自會讓他們停下。我希望姑娘助我,隻是不想生靈塗炭,以及想要緩解我父親的病情,請顧念作為南朝子弟和一位兒子的心意。”
看著麵前真誠說服的林彥,我心思一動,現在是我執行我任務的最佳時機,現在的他肯定對我言聽計從,想要拖延他回京的時間,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我慢悠悠地說,“我也是南朝子民,如果可以安穩生活,誰也不想顛沛流離,能為此出力也是我的幸運。”
“那阿鸞姑娘是答應了?”
“隻是,我不能不考慮我的生命安全。”我話頭一轉,林彥麵色一緊,緊張地看著我,“不知道將軍打算什麽時候啟程回都?”
“如果阿鸞姑娘未出現,我現在已經在回都的路上。”林彥回道,“不瞞你說,我如今仍然在此地已經是在違抗君令。”
“那為何前兩日不跟我說這些話,而非要等到今天?”我還記恨著自己兩天的輾轉反側。
“這個,”林彥似乎被問到痛處,一下子啞在當場。
“不好說?”我追問。
“也並非不好說,”林彥看了看我的臉色,見並無不妥,下定決心般說道,“阿鸞,我確是有事瞞著你。”
“是你派人把我刺傷的?”
“並非如此,我是說,我在這兩日派人去查探你和阿毛的底細,所以才沒有貿然見你。”
“這是人之常情,為何將軍會吞吞吐吐,不敢告知真相呢?”這早就是我和林朗猜到的結果,被林彥這麽吞吐的說出來,我倒有點驚訝。
“你和你的小弟信我至此,前來追隨投奔,我卻懷疑你們的來曆,派人去查探,實在是不好說出口。”林彥低頭看著我,眼中溢出滿滿的愧疚,嘴中也不停地說著道歉的話語,倒顯得不像個將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林彥給我的感覺再一次改變,這次是哭笑不得。現在我有點理解為什麽他要被叫做孝王了,也理解為什麽他離皇位這麽近,卻是爭也不爭,也明白了為什麽太子和皇帝能夠控製他這麽深,原因隻有一個。
林彥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好人。
有這麽一種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對他信一分,得到的是十分,林彥,大概就是這麽一種人。
好人,不適合做髒手的事,他卻做了見慣殺戮的將軍。
大概,他也背負了很多。
皇家,哪有輕易可以過一生的?
相比之下,我背負的隻是我自己的安穩。
真是有點難看!
“阿鸞姑娘,你在想什麽?”林彥見我沉默,出聲提醒。
“沒事,隻是覺得你是一個好人。”我尷尬地笑笑。
林彥呆了一下,複又展開了笑顏,“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是好人,以前大家都誇我是個好將領,好王爺。”
林彥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妹妹,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在幾年前,她就已經遠嫁西域。在一起玩耍的細節也記不太清,隻記得有一個小女娃在自己背後追著喊哥哥,每次帶她去後花園玩一次,都高興的不行,事後總說自己是最好的哥哥,不像大哥三哥四哥,都不帶她玩。
林彥不止一次想大聲告訴所有人,他是他自己,不是太子,也不是自小聰明的三弟,更不是紮進書堆的四弟,他愛騎射,也愛讀書,愛家人,更愛國家。可每當看到母後期盼的目光,他都止住了心中的衝動,最終一步步成為了大家心目中的孝王。
大概是上天憐憫,讓我在這邊遠之地找到這位姑娘,林彥看著我,突然就說了這麽一句,“其實,我並不在意為了你而違抗君令。”
“什麽?”我正在思考怎麽提出延遲回都的事情,也沒聽清,隻知道跟君令有關,這家夥什麽時候口齒不清了?
見林彥無所謂的樣子,我也不再計較,轉而一點點引他進入我的陷阱,“林將軍,我雖然能夠死而複生,但是在完全恢複之前,需要一段時間修養,若將軍真心願意保護阿鸞,可否容我調養幾日再上路?”
“還有何處不適?可需要軍醫診治?”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移開視線,“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複生的原因,總是感到身體無力。”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種欺騙小孩的罪惡感,就連在婺城乞討裝作殘疾欺騙一個娃娃的零用錢的時候,都沒現在罪惡感強烈,我對林彥,產生同情了?不會是任務都到這裏了,我不忍心騙他了吧?
“怪不得阿堅說你一直待在賬中,不怎麽走動,原來是這樣。”林彥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又看著我說道,“阿鸞姑娘,你也知道我有軍令在身,實在不能耽擱太久,最多兩日,我們必須要啟程了。”
兩日,現在是月中,回到定安城至少需要10天以上,這樣算起來距離林洐要求的月末還差幾日,但是看現在的情況我是拖延啟程脫不了太久,不如從途中想辦法拖延,順便脫身,我才不想被研究來研究去。
想到這,我笑著點頭答應。
當晚,我告知阿毛和林朗此事時,心中拋開了白日的愧疚,愉悅的很,被阿毛取笑是得過且過,林朗卻是一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一言不發地到去喂馬去了,留我和阿毛在賬中兩個人開心了許久,順便暢想了一下三年後兩個人會在那裏安身,甚至想到了怎麽替阿毛尋一個媳婦,惹得阿毛臉紅不止。
入夢後,我卻是陷入了噩夢之中,一會兒是自己沒逃出來,在被煉成丹藥的最後一刻,我坦白了自己的目的,林洐也被抓了過來,一會兒是自己成功拖到了月底,林洐卻說話不算數,懷疑我投誠了林彥,要我去投靠他,可是林彥早已看破我的身份,見我送上門,一言不發把我送進了宮,任由太醫們取血割肉。
翌日睡醒,隻覺頭痛欲裂,兩眼昏花,卻是眼底黑了一圈,這該死的愧疚心,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