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轟動全城的命案在鬧了近半個多月後逐漸安靜了下來,最早我還能看到林洐常常看刑部的消息,幾日之後他就放任那些人查,似乎不管不問了起來,我問起的時候隻得到他自信的一笑。
等真正平息下來以後,我才明白林洐的自信從何而來。
大概跟我的遭遇類似,我是引起了皇族的覬覦,不管是身為林鸞還是李鸞,都有吸引別人追查的地方,林洐一個麵具就將我從那紛爭中摘了出來,陳驍不過是殺了一個街頭的惡霸,就算他的後台是太子,也擋不住這換臉再加上林洐的庇護。
人,說起來要躲起來很容易。
隻要那個陳驍現在沒有昏了頭自己跑到刑部自認罪狀,他都將是安全的。
等到我出府,再也看不到街上盤查的官兵,我心知,這件事算是了了。
不遠處的戲院還關著門,去了這麽多次,還是第一次看到它門前這麽寂寥的場麵,人人都躲著,避著,唯恐裏麵也出來一個人,將不久前的情景再現一次。
惜命,沒什麽可苛責的,我抬腳,走近戲院,門上未貼著封條,大概是查明了凶手跟這裏的人無關,並沒有斷人家的後路,隻是,這裏的人走投無路,隻怕是早晚的事。
那個花旦,可惜了,若是有個好東家,倒也罷了。
正要離去,戲院的門卻開了,走出一個穿著藍衣的男子。
“若是找不到人就算了,現在這個情況,哪裏能占著人家不給人家出路?”門後一個略微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那青年說了聲是,就離去了。
“公子,你是?”
我上前一步,“我是你家的常客,今日來看是否開了張,看來還是沒有。”
門口的那人不就是這戲院的當家,好像是姓鄭,我聽許多人都喊他鄭當家。多日不見,他似乎更蒼老了。
“沒想到公子還願過來,也不枉我在這虛度十載。”鄭當家有些動容,一抹臉,竟是落了淚。
“當家莫哭,今日的境況不是您不善,而實屬意外,莫要責怪自己,還需保重了自己,日後東山再起也並非絕無可能。”
聽我這般勸說,他平複了些,點頭道,“公子所言極是。”
“外麵站著的是誰?”
我聽這聲音,莫名覺得熟悉,側頭看了看,是個不認識的男子,現在鄭當家身後,奇怪的探頭看著我。
“是咱們吉祥戲院的常客,你怎的出來了?”鄭當家似乎有些不悅,“回去呆著,莫要給我添堵了。”
“我怎麽是添堵?這不是看當家你出去這麽久,擔心出來看看。”那男子無所謂道,雖然是在答鄭當家的話,眼神卻不在他身上,若我估計沒錯,他一開始就在看著我。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漂亮的人,雖然這個詞並不適合形容男子,但是此時我的腦子就是這麽告訴我的。林洐雖然五官也無可挑剔,但是看到他不會去形容他的容貌,大概是他的氣場讓人無法忽視。而眼前的這個人,鳳目眯起,嘴角噙著的笑意卻讓我隻能聯想到這個詞,好個美貌的人兒。
“你看夠了嗎?”
“啊……”我反應過來,低下頭,“抱歉,我隻是覺得公子有些眼熟,不自覺多看了幾眼。”
這並非謊言,他的眉目間確實十分的熟悉的味道,在哪裏見過他呢?
“你真是常客?莫不是哄我們當家?”那男子笑意更深,“你連我都認不出,還是莫說這些謊言,讓人給戳穿了去。”
“淩逡,莫要胡說!”鄭當家出來製止。
淩逡?好像也聽過見過一般,有種熟悉感。
“哼!”那男子雖然還想再找我的茬,但還是白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啊!”我指著他,手指抖得不行,口中字不成句,“你……你是。”
他難道就是我喜愛了這麽久的那個花旦!那個敢愛敢恨的戲中女子的扮演者?
我有點不能接受,可是,眼前這個人的眉眼,不就是我最熟悉的模樣?
“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淩逡點點頭,臉色好了不少。
“你不帶妝容,我怎麽看得出來?”我口中不清不楚的說道。
自己還想著請教那場上的步態,現在看來,單是想想眼前這個男子用那麽女氣的步子教導自己,我感覺背後有一陣發涼。
這年頭,誰出來都帶著一張另外的臉嗎?
“你最好把那副樣子收回去。”淩逡看到我變換不定的臉色,蔑視的看著我,“別說我了,你自己還不是男女不明,帶著副假麵孔。”
我吃驚更甚,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易容張你個無能的,還說自己是專業的,現在被一個陌生人輕易指出來了。
我後退了幾步,左顧右盼考慮自己往那個方向逃跑。
“我說中了?”淩逡大笑,“這麽輕易被炸出來,你也沒什麽能耐,是我,就百般抵賴。”
旁邊的鄭當家被我們兩個這一番話搞得有些不明白,瞪著眼睛看著我,仿佛想要看穿什麽。
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斜過身子,躲避著關鍵部位。
這扮男人其他的倒還好,聲音,步態都好,就是自己的胸前,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是總歸有些不自然。
眼看鄭當家沒有要移開視線的意思,我咳了一聲,鄭當家會意的轉過頭。
“二位,我有事,先走了。以後如果戲院來張,我再來光顧。”言罷,狼狽轉身,匆忙離開。
走出去老遠,我都能感覺到一個注視的目光,緊跟著我。
回到王府的時候,太陽剛剛下山,門房見了我,笑著點了點頭,此前雖然我進出多次,但是這還是第一次被他叫住。
“府內有什麽事嗎?”我問道。
“爺回來了,聽說姑娘你出去了,好像派人出去找了。”門房畢恭畢敬的回道。
之前雖然林洐派了人每日跟著我,但是我自覺自己不會惹禍生非,趁著林洐心情好的時候提了幾回,他耐不住我回回問,也就隨了我。
今日我是午時出的門,確實在外麵呆的時間久了些,林洐著急也並非無端。
“我這就去見王爺,等找我的人回來,告訴他們我已經回來了。”
走到書房的時候,門口站著林朗,我看向他,林朗隻是搖了搖頭,往屋內示意了下。
不會真的氣到遷怒林朗吧?
我屏住呼吸,進門的時候試探的看了看裏麵,沒看到林洐的身影,莫非在內間備好了等著我?
進去內間,果然看到了林洐,他也不看我,隻盯著自己手裏的書,我自覺站在他麵前。林洐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抬眼看了我一眼,視線又放回到自己的書上麵去了。
我看著他,他看著書,呆了近半個時辰,除了他偶爾翻書的聲音,內間一絲聲音也無。
我正跟自己麻木的腿做著鬥爭,林洐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書,我有些不安又有些喜悅的看著林洐,後者還是沒什麽表情的臉。
“我錯了,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會不安。”我開口。
林洐沒什麽反應,盯著我一動也不動。
“這樣行嗎?”我低下頭,快速的在眼前人的臉頰上觸碰了下。
我現在已經能麵不改色的調戲林洐,真該感謝自己這厚重的臉皮。
林洐終於有了反應,隻是,我怎麽從他的笑裏麵看出了點怪異。
“我真的知錯了。”我聲音大了些。
“哪裏錯了?”
林洐此時惜字如金,涼涼的看著我,惹得我無端多了一些罪惡感。
“我不該不跟任何人說就跑出去,更不該待到現在才會府,更更不該色誘你,妄想洗清自己的罪名。”我一字一句數著自己的罪狀,說的多了可能還顧及我自白了,我以後的日子還好過些。
林洐眼睛瞪的大了些,隨即似乎忍不住一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騙我!”我怒道。
“我哪裏騙你了?”林洐還在笑,“你自己心虛吧!”
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吧!我不甘願的沉默了下來。
“不過,”林洐笑夠了,重新回到他充滿算計的狀態,“前兩個倒是真的,隻不過最後一個,還有待定奪。”
“你不生氣了?”
“你做之前怎麽沒想過我會生氣?”林洐道,“我回府後半天找不到你的影子,你倒是比我還要忙,我如何不擔心,不生氣?”
“下次我會告訴旁人,”我想到了什麽,停了下來,“可是我沒有能告訴的人。”
林朗常常不在府內,阿毛也走了,現在連個信也沒有,茗兒雖然在,可是她現在和府上的其他人一般,都不怎麽同我說話,見過幾次都躲過了我的示好親近,連我想要重新跟她熟悉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現在確實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林洐靠了過來,將我攏在懷裏,輕聲道,“莫要擔憂了,明日,我給你個驚喜,你見了一定會歡喜。”
“是易容張嗎?莫不是我可以不帶著麵具了?”我問道。
“不是,是旁的。”林洐聲音又低了些,呼吸打在我的脖頸,癢癢的。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要麵臨的是什麽,不安中閉上了眼睛,口中屬於另一個人的溫熱提醒著我,我們屬於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