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睛,集中全身力量,雙手結成重劍指指向那團已成灰色的紙灰。說實話,那一刻,我真的是全身繃緊,就像看雙色球開獎號碼似的死死盯著那團灰燼。

那幾分鍾,就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我的額頭已見汗,汗珠順著眉毛流入我的眼睛,刺得眼睛生疼,我下意識的一眨眼睛,又趕緊睜開,就在眼皮一合一張的刹那,那團灰燼突然如荷花一樣爆開,在閃爍著星星點點火光的灰堆裏,一隻通體黝黑的小蜘蛛慢慢地爬了出來。

小蜘蛛慵懶地在供桌上停留了一下,似乎在辨別方向,隨後,它悠閑地沿著桌腿爬到地板上,又順著地板縫,爬進了地板下麵。

看著小蜘蛛消失在地板縫裏,我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整個後背已是汗出如漿,襯衣都濕透了。

我渾身酸軟地坐在地上,看看依然如昏睡一般躺在冰塊上的胖子,心裏暗暗祈禱:“黎叔,您老人家堅持住,一會兒您就有救了。”

我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就感覺周圍突然變得冷颼颼的,屋內的光線也變得迷蒙。我本來就出了一身汗,經冷風這麽一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我抱緊肩膀,心說剛入秋咋就這麽涼了啊。

我決定先起來去裏屋翻件絨衣暖和一下,我剛一站起來,就感覺眼前一黑。起初,我還以為是起猛了,大腦缺血所致。可是,我很快就知道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因為,我的身後響起了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你們忙三火四地找本差爺意欲何為啊?”

雖然這正是我期盼的結果,可是,當那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冒出來,我還是忍不住心裏一哆嗦,因為,那個聲音,就是崔執事發出的。

我一臉諂笑地轉過頭,透過濃濃的黑霧,看到那個上次在黃泉路上企圖敲我們竹杠的崔執事正一臉不耐煩地盯著我。

“崔執事……”我口有些幹,用力咽了口吐沫,“那啥,請您上來,是有點事兒想麻煩您。”

“嗯,您先等會兒,我問你,你咋會這黑旗招鬼術的?”崔執事亮出手心裏的黑蜘蛛,疑惑地問我。

“啊,那是我師父教我的。”我回答道。

崔執事仍是一臉的將信將疑:“你師傅為啥不親自去找我,還用蜘蛛傳信兒,這不是吃大醬放屁,閑的嗎?”

“嗨,我之所以找您上來,就是因為我師傅的事兒。”接著,我盡量用簡短的語言,將黎叔與車老道PK並致使魂魄受損、幾欲魂飛魄散的事兒描述了一遍。

“噢,那你找我幹啥啊,你師傅已經是鬼魂了,也用不著我來勾魂啊。”崔執事心不在焉地瞄了瞄胖子的肉身,說道。

“請您來,是想跟您借幾個魂魄上來,給我師傅度點陰氣,這就像輸液一樣,可以盡快修複我師傅的魂魄。”我巴結地仰視崔執事,笑得腮幫子都抽筋了。

“咄,你小子也太狂妄了,啊,那地府的鬼魂此是你等凡人想借就借的嘛,簡直是癡人說夢嘛。”崔執事驢臉一板,打起了官腔。

看著貌似一身正氣、拒腐防變的崔執事,我心裏特別有底兒,為什麽?因為,我看到崔執事有意無意地,又摸出那個精致的小石磨搖上了。

哈哈,老小子,隻要你肯收錢,這事兒就算成了。

這崔執事果然是棺材裏伸手,死要錢的主兒。他這一搖小石磨,我立馬就坡下驢:“那啥,崔爺,我知道你們也不容易,很多事兒您也得求別的鬼,這樣,啊,我可不是逼您犯錯誤,這是給您在下麵辦事兒用的,嗬嗬”

說著話,我趕緊翻騰出紙紮的金銀錁子、燒紙、冥幣,堆在供台前麵。那崔執事偷眼瞧了瞧那堆“真金白銀”,驢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猥瑣詭笑,看來對這個數還很滿意。

我佯裝沒發現,嘴裏仍說著拜年嗑:“崔爺,這些錢您老人家先用著,不夠您說話。”

崔執事看樣子心裏都樂開花了,但嘴上還在裝大尾巴鷹:“哎,我就是心軟,架不住別人兩句好話忽悠,好吧,看在你師傅與我同在地府當差的份兒上,我就勉為其難,幫你們一回,不過,下不為例啊。”

崔執事又美滋滋地瞅了那堆“真金白銀”一眼,這才一搖三扭地慢慢隱入地板裏。

要說這有錢能使鬼推磨一點不假,我把那堆紙錢燒完後,一根煙剛抽了幾口,崔執事就領著四五個臉色青紫、麵相不善的鬼魂冒了出來。

“我說,你們幾個聽好了啊,本差爺是看你們忠厚,才賞給你們這個發財的機會,別他媽給我掉鏈子啊。”崔執事嗬斥那幾個鬼魂,就跟罵兒子似的。

我看了看那幾個或者一臉凶相,或者一臉市儈,或者一臉陰沉的鬼魂,怎麽看怎麽像一群刑事犯,遂湊近崔執事:“嘿嘿,崔爺,那啥,這幾位,看著可不咋著調啊,他們行不行啊?”

崔執事眼睛一橫:“嘿,要飯你還嫌餿是吧?用不用,不用拉到。”

一看崔執事要撒潑,我也沒了底氣,畢竟現在是有求於人家,我哪兒敢挑肥揀瘦,趕緊說好話:“嗬嗬,不是,您說行就行,我就是隨便說說。”

崔執事慍怒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招呼那幾個鬼魂飄到胖子的肉身跟前,將胖子團團圍住。

說實在的,我光在《陰符藏經》上看到過所謂的魂魄修補之術,但實際怎麽操作還真就不知道,所以,出於好奇,我也跟了過去,想長長見識。

要說那幾個鬼魂還真就挺像樣,按著崔執事的指揮,就跟一群孝子賢孫哭靈似的,圍著胖子的肉身“噢噢”的開始幹嘔。把我都造愣了,心說你們什麽意思啊,嫌我師兄模樣長得象大海,讓你們有暈船的感覺啊?我靠,就你們那副貼在門上辟邪、掛在床上避孕的鬼樣子,還有資格擠兌別人?

可再一看,我才知道是誤會人家了,就見那幾個鬼魂一陣幹嘔之後,每個鬼魂的嘴裏都吐出了一個類似膠狀物製成的白色人偶,那人偶雖然沒有五官四肢,卻又明明是活的,浮在空氣中不斷地扭動身體,似乎在舒展筋骨。

那些鬼魂吐出人偶後,偷眼看了看在一旁監督的崔執事,見崔執事瞪著兩隻像鬼火一樣的綠豆眼正怒視他們,麻溜垂下腦袋,老大不情願地將一伸舌頭,哎呦我去,他們那舌頭就跟橡皮筋似的,一伸老長,舌尖都夠到胖子的身體了,而後,那些人偶就跟滑滑梯似的,順著舌頭就滑到了胖子的肉身上。

那些人偶一接觸到胖子的肉身後,就像落地的人參果一樣,開始融化,並很快就全部滲進了胖子的身體裏,看的我是瞠目結舌,簡直要抓狂了,這是腫麽個情況啊?

此時,隨著那些人偶的出現、消失,屋內的氣溫愈發的寒冷潮濕,空氣也變得陰霾,那種感覺,就仿佛置身於冬日的大霧中,冷得徹骨。

我被凍得上下牙齒“咯咯”打顫,而此時的那些鬼魂似乎也變得萎靡不振,一個個有氣無力、歪歪斜斜地浮在空氣裏,好像快要虛脫了的樣子。

隻有崔執事,依然鬼采奕奕地在那左顧右盼,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看來,今天斬獲頗豐的他心情真的是爽歪歪啊。

過了大概有兩根煙的工夫,那個一臉市儈氣的老鬼發出了類似氣管漏氣的嘶嘶生:“崔執事,差不多了吧,再熬下去,我們非得散了魄不可啊。”與此同時,那幾個鬼魂也近乎哀求地看著崔執事,看來他們似乎都感覺很痛苦。

“操,這才多大一會兒,就他媽拉拉胯(東北方言:認慫、頂不住的意思)了,以後還想不想跟我混了,啊?”崔執事對他們似乎苦大仇深,非但沒有憐憫,反倒劈頭一頓暴罵。

這時,胖子一個中氣十足的“阿嚏”,嚇了我們一跳,就見胖子揉揉鼻子,很是不滿的一邊嘟囔,一邊坐了起來:“凱子,你他媽要瘋是吧,咋還開窗戶睡覺,凍死我了。哎呀我操,啥玩意?崔、崔執事?不是,我死了?是嗎,我真死了,不能啊,凱子,凱子……”

這死胖子,一睜開眼睛就語無倫次地鬼叫起來,我立即穿過濃霧,靠了過去,剛想和他解釋這是怎麽回事,胖子一把抓住了我:“凱子,你咋也死了,我記得咱們不是要就黎叔嗎?咋那咱倆還給整沒了呢?”

“哥,冷靜,你聽我說…..”我剛要和胖子解釋,卻一下子愣住了,隨後一把抱住胖子,都樂瘋了:“胖子,咱們成功了。”

怎麽回事?原來,就在胖子坐起來的時候,在他原來躺著的在布滿冰塊的水印八卦圖上,顯現出了半截清晰的人影,正苦著臉罵閑街:“哎呀,你們都他媽趕緊滾犢子,哪兒有你們這麽整的,禍害人嘛。”

那水蛇腰的身段,那曾誌偉的嗓音,那罵街都不用回家現取去的無賴相,正是已經恢複了精神頭的黎叔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