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頭兒對這裏似乎輕車熟路,領著我和沈涵穿過一條用河邊的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繞到了房子的正麵。

院子裏堆著一堆小山一樣的樺木柈子,幾個由鬆木杆搭成的簡易木架子上,晾曬著一條一條的鮮肉,院子的一角,是一個馬廄,裏麵拴著兩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正低頭嚼著草料。

看著那些仍在滴血的鮮肉,老魏頭兒嘿嘿一笑:“算你們有口福,咱們今晚能吃上鹿肉了。”

說完,老魏頭兒一挑迎麵房門掛著的厚重的門簾子,進入了這間在這一片盡顯頹廢氣息的房屋中間猶如鶴立雞群的老房子裏麵。

房子裏麵的氣氛與外麵農家小院式的恬靜截然不同:一進入房間,我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間寬敞的大廳,裏麵人聲鼎沸,十數個衣著各異、但臉上卻都帶著桀驁不馴的匪氣的漢子正分成四、五夥,各自圍著一張木桌子吆五喝六的賭錢,桌麵上胡亂堆放著成遝的人民幣,還有撲克牌、骰子、麻將等賭博用具。

在有限的空間裏,油煙味兒、酒精味兒、煙草味兒、汗臭味兒混和在一起,使裏麵的空氣要多汙濁有多汙濁。

沈涵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種類似大車店的住宿環境很不滿意,至於我嘛,倒還真沒感覺有什麽不適應,相反,還對這種以前隻在電視屏幕裏看過的、好似進了聚嘯山林的土匪忠義堂的場景頗有幾分好奇與向往。

當然,我們三個人當中,還屬老魏頭兒對這裏最親切,一進門就一掃他臉上那招牌式的陰鷙表情,滿臉堆笑地喊了句:“老夥計們,老魏頭子又來撞山門了,哈哈”

老魏頭兒這一嗓子中氣十足,登時蓋過了那些簡直要將房蓋都掀開的嘈雜聲浪,一下子將那些沉醉於賭博之中的漢子們的凶狠的目光全引到了我們三個身上。

“我操,老魏頭兒來了,有日子沒見了,這是誰褲襠破了,把你給露出來了了。”一個四十多歲、胡子拉碴的漢子一看見老魏頭兒,就語氣親熱地和他開起了粗俗的玩笑,並引起了周圍那些漢子的哄笑,其中還有人不懷好意地朝沈涵吹口哨。

“草,我掐指一算,你抬頭紋都開了,就趕緊過來幫著張羅給你出殯啊。”老魏頭兒一邊笑著回敬那個正樂不可支的漢子,一麵問道:“魏榔頭呢,咋不在這裏看你們耍錢,他去哪兒了。”

“魏老板今天用炸子兒(一種類似地雷的非法狩獵工具)炸死一頭四不像(駝鹿),正在廚房卸肉呢,說是一會兒整個老山參燉鹿肉的硬菜,給兄弟們補補精氣,嗬嗬”那個漢子回答完老魏頭兒的問話,下巴朝我和沈涵一揚,“這兩個人是幹啥的,麵孔生得很啊。”

“我的朋友,進山來辦點貨。”老魏頭兒和那漢子一問一答,眼睛卻是四下打量,就像一隻正在林子裏警惕的覓食的豹子。

“別JB瞅了,這幾天住的都是很托底(可靠)的熟客,絕對安全。”募的,從我們背後傳來一聲蒼老、低沉的說話聲,同時,一把血跡斑斑的攮子(短刀)架在了老魏頭兒的脖子上,。

我一驚,迅速轉身,看到一個身材矮小枯幹的小老頭穿著一件髒的都看不出本色的大褂,正用一雙眯成縫的細長眼睛,冷笑著盯住老魏頭兒的後腦勺。

老魏頭兒猝然遭襲,並沒有急於回頭,而是淡定地站在原地,但臉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以至於將一臉的褶子都擠掉到了地下。

片刻,老魏頭兒慢慢回過身,朝向那個小老頭兒,嘴裏還是語氣淡然地說了句:“你個老燈泡子,活得還挺硬實啊。”

“你不也一樣還沒死嘛,別著急,等我死時一定帶上你,好和地下的戰友們聚到一起,再作個天翻地覆。”那個小老頭兒語氣似乎也不夾雜感情,就好像在和空氣自言自語一樣。

說完這兩句莫名其妙、多少有些不吉利的話,兩個老頭兒就緊緊地抱在了一起,那一瞬間,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落寞、感傷,還有點劫後餘生的慶幸。

當他們鬆開彼此以後,臉上又恢複了固有的、程式化的陰冷、默然的表情。

那個老頭兒一歪脖子:“走,到我房間裏說話。”

老魏頭兒點點頭兒,又一指我和沈涵:“榔頭,這兩位是我的衣食父母,得一塊兒去。”

那個被老魏頭兒叫做榔頭的小老頭微微頜首,意思是可以,隨即扭頭朝那些又開始專心致誌的賭博的漢子們嚷了一句:“兔崽子們,願賭服輸,誰要是耍錢輸激眼了敢在這裏扯事兒(鬧事),就給我卷鋪蓋滾蛋,否則可別怪魏榔頭兒翻臉不認人。”

聽到這個小老頭兒報號,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看著跟工地做飯的大師傅似的小老頭就是老魏頭兒一直推崇備至、還用來嚇唬那兩個醉漢的大名鼎鼎的魏榔頭啊。

“放心吧,有您做大當家的,借個膽兒我們也不敢在這裏起屁啊,哈哈”那些漢子似乎對魏榔頭極為敬畏,七嘴八舌地爭相做著保證。

魏榔頭不再理他們,領著我們仨人直接拐進了那間後建的偏岔子,看來這裏就是魏榔頭的老板辦公室兼臥室了。

這間偏岔子近20多平米,裏麵除了一張供著關二爺神像的供台和一張可供人睡覺的木板床以外,幾乎可以算是家徒四壁,然而,西麵牆上釘著的一張完整的熊皮,以及熊皮下麵掛著的一杆半自動步槍,以及一把閃著寒光的三棱軍刺,卻將主人的彪悍與尚武彰顯的淋漓盡致,不言自明。

進屋落座之後,魏榔頭從床下掏出一個大玻璃瓶子,三個粗瓷杯子,給我們每人倒了杯淡黃色的**,老魏頭兒一飲而盡,似乎還不盡興,又挺不見外的起身自己去再倒了一杯細細品嚐。

沈涵出於一名優秀護士的職業本能,壓根碰都沒有碰那個看起來衛生狀況十分可疑的粗瓷杯子。

我倒不像沈涵那樣有潔癖,而且對杯子裏散發著淡淡酒香的琥珀色**極為好奇,遂淺淺地呷了一口:那**入口綿軟,既帶有多年陳釀的綿軟清冽的口感,又有著一股子甜絲絲很爽口的味道,真是好喝至極。

“這是啥玩意兒啊,真好喝。”我看看喝得直吧唧嘴、裝得跟個品酒師似的老魏頭兒,忍不住問道。

“這是用咱自己種的高粱米釀的純糧小燒,再泡上黃芪和黑斑蛇,泡足了49天以後的大補藥,小子,你有口福啦。”老魏頭兒說著,還特意從床底下掏出那個大玻璃瓶子給我看。

我一看,當時胃裏就開始翻騰起來,他大爺的,在那些淡黃色的燒酒裏麵,赫然泡著數十條如筷子粗細的黑斑蛇,而且,其中數條黑斑蛇還在溶液裏拚命地扭動著身體,顯見是剛被泡進去不久。

“廁、廁所在哪兒。”我用手捂住嘴巴,急三火四地問魏榔頭……

當我在室外廁所裏吐了個精光、一身虛汗地回到便岔子後,老魏頭兒手裏的第二杯大補藥酒剛好喝完。

見我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倒黴德行,老魏頭兒不禁呲之以鼻:“草,完犢子玩意兒,這麽好的東西,真是讓你喝瞎了。”

“看這二位,不像是吃咱們這碗飯的,你們這次進山,到底是幹啥來了。”魏榔頭衝老魏頭兒問話,狐疑的目光卻在我和沈涵的身上掃來掃去。

“嗬嗬,這二位是花錢雇我當向導,要找啥北元洞,正好我還要問你呢,你聽過這個地方沒。”老魏頭兒就著魏榔頭的話茬兒打聽北元洞的確切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