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棋論

管平能跑,但李紫茵李紫芸卻沒法一走了之,心中雖然暗罵堂堂一位京西圍棋聯盟會長居然這麽會逃避責任,但麵臨的問題總還是需要解決的。

不過現在趙長亭正在一邊捧著酒瓶看得心花怒放,顯然還不是說那些話的時機,一時間幾人無語。

“王大哥,沒想到你象棋也下得這麽好,是不是以前學過?”李紫茵沒話找話開口打破僵局。

“不過是看過幾本棋譜,談不上學過。”王子明淡淡地答道,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什麽?沒學過就能讓趙叔一盤都開不了張,要是學過那還了得!”李紫芸誇張地叫道,重要的是把王子明的心情搞好,這樣一會挨訓的時候也會輕點,現在先拍拍馬屁總沒有壞處的。

“喂,我說小芸,你是不是聽我輸了棋很開心呀?”趙長亭拉長了臉不滿地說道,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更何況他自已就是當事人之一。

“趙叔,小芸不是那個意思,你是知道王大哥象棋也下得那麽好才高興的。”一樣的話換個說詞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同,李紫茵在語言藝術上還是有些造詣的。

“嗯,這還差不多。”按李紫茵的說法,輸棋不是因為自已水平差,而是因為對手水平高,這倒是個可以接受的理由。

“話說回來,小王,你圍棋下得好就不說了,可象棋怎麽也下得這麽好?不是我吹,在石景山論圍棋我連前兩百名也進不去,可要說象棋怎麽著也排得上前五十名,平時也沒看你玩象棋,怎麽會這麽厲害?”想要保位麵子就要把贏了自已的人說得越強越好,趙長亭當然懂得這個道理,更何況王子明的確下得比自已好。

“嗬嗬,圍棋象棋都是智力競技類遊戲,雖然形勢上各有不同,但本質上還是相通的。”對趙長亭的問話王子明很認真地回答。

“相同的是什麽呢?”趙長亭問道,下了這麽多年的棋這方麵的事他還真沒想過。

“究其本質,其實就是一個棋子的效率問題。象棋和圍棋一樣,雙方的棋子都是相同的,所以,在同等條件下誰的棋子效率越高所占得的優勢也就越大,當這種優勢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棋也就結束了。”王子明答道。

“那不同之處又是什麽呢?”趙長亭接著問道。

“不同點就是在象棋中,棋子是可以動的,雖然受規則所限各有不同的範圍,但棋手可以通過棋子的調動來實現最高的效率;而在圍棋中,棋子一旦放在棋盤之上,除非被吃掉,否則便不能移動,因此棋手所要考慮的是怎樣把已經放在棋盤上棋子的效率發揮出來。

此外,象棋棋子是在一開始就被賦予不同的作用,馬走日,象走田,炮打一溜煙,其重要程度先天已被決定,而所有棋子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將帥的安全,將帥的生命是勝負的決定因素,所以也就要有了‘丟車保帥’‘棄卒保車’之類的說法;圍棋則不然,在未落子之前,棋子與棋子之間沒有任何身份,地位,價值上的差別,隻有當它們放在棋盤上之後才會體現出不同的價值。”王子明說道。

“哦,這麽說圍棋比象棋要高級的多了,象棋那麽多的規矩限製,聽起來就頭痛,哪有圍棋那麽簡單明了。”李紫芸恍然道。

“哼,以偏概全,形而上學。”王子明冷哼一聲道。

“幹嘛這麽說我!我哪兒說錯了?”盡管心中發虛,但性格驅使還是讓李紫芸在第一時間反駁著。

“象棋是縮小的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因此象棋的本質是戰爭,是衝突,是以置對方將帥於死地而一爭勝負的戰鬥,而手段就是通過不斷的戰鬥和消耗,直到一方無力抵抗為止。圍棋古時狩獵時的演變,本質是怎樣求得生存,因此建立根據地,比較圍地的大小而確定勝負,雖然在運行過程中也常常出現激烈的戰鬥,但那隻是一種手段而不是目的。對高手來說,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吃棋,而是能不能搶占先機和主動,並在整個博弈過程中保持這種優勢,擴大領地壓縮對手空間,不經過激烈衝突而取得最終的勝利在圍棋中是相當高的境界。所以,圍棋的最高境界不是衝突,而是和諧。

凡能流傳百年以上的棋類都有著不同的起源和文化,它們之間是不能簡單武斷地說誰高誰低。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象你這樣一張口就下結論的作法是夜郎自大,坐井觀天有什麽區別?”王子明說道。

“好,算你說得有理行了吧。”無法反駁的李紫芸悻悻地說道,她對象棋的了解僅限於知道規則,上升到理論高度就隻能閉口藏拙了。

“唉,小芸,今天怎麽這麽老實?人家把你當作青蛙你居然都沒反應?”趙長亭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小姑娘。

“青蛙?”李紫芸不解地反問道。

“哈哈,坐井觀天不就說的是蛤蟆在井裏看天嗎?”趙長亭笑著說道,可算還是了剛才被譏笑之仇。

“趙叔!”現在不敢跟王子明發脾氣,李紫芸隻能對著趙長亭運氣。

“小芸,別叫了,趙叔那是故意氣你呢。王大哥沒那個意思。是不是?”李紫茵轉頭向王子明求援似地說道。

“嗯。我的意思是說中國象棋也同樣是博大精深,其中值得學習研究的地方有很多,尤其在思維模式,計算方法,勝負意識和理論基礎上都有可以借鑒的地方。”王子明剛才的話裏確沒有趙長亭所說的意思,看到李紫茵求助的眼神也就實話實說了。

“小王,你剛才說你看過幾本棋譜,都有哪些呢?”已經達到目的的趙長亭故事不看氣得鼓鼓的小姑娘向王子明問道。

“有《桔中密》,《梅花譜》,《中國象棋大全》幾本吧。”王子明答道。

“怪不得剛才你玩屏風馬那麽順手,原來是研究過《梅花譜》呀!看來是我選錯了布局了。”趙長亭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

“怎麽了趙叔?《梅花譜》很厲害嗎?”李紫茵同樣對象棋沒什麽了解,對象棋專著當然也是一無所知。

“《梅花譜》是清代王再越所著,在當時當頭炮布局是先行一方最為有力的武器,象棋和圍棋不同,先手一方占據的優勢相當大,當頭炮主攻,很容易就能在中路取得突破。後手一方往往反架中炮用列手炮或順手炮對攻,但因為落後一步總有被動之嫌。所以,王再越在《梅花譜》中自擬八局屏風馬用以對抗當頭炮,並提出屏風馬破當頭炮的布局理念,雖然有失偏頗,但也不無道理,可以說在現代象棋布局中當頭炮對屏風馬已經一大布局體係,而其基礎就是王再越的八局屏風馬。”看到趙長亭苦笑著不想說話的樣子,解釋的任務就交到了王子明身上了。

“‘論形勢,兩相當。分彼此,各參商。頃刻間化出百計千方,得誌縱橫任衝擊,未雨綢繆且預防。看世情,爭先好勝似棋忙。

整軍隊,排雁行。運帷幄,算周詳。一霎時便見楚弱秦強,九宮謀士侍左右,五營貔貅戍邊荒。歎英雄,勤勳立業類枰場。’

這就是王再越用以記錄棋譜的歌訣,每一個字都代表棋盤上的一個位置。從中可以看出王再越的文學造詣極高,而且見慣了世情榮辱,看透了紅塵凡世,稱得起是位隱世高人。”王子明感歎道,清代不僅是中國古代圍棋的最高峰,出現了黃龍士,範西屏,施襄夏那樣的絕代高手,而且也同樣出現了象王再越這樣一代象棋宗師,逝者已去,現今在職業棋壇上各領**三五年的各國高手在二三百年之後還會有幾個人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唉,到底是文化人,看什麽都跟搞學問似的,我在你這個年紀要有你一半的刻苦精神現在也不會老讓黃三那幫人笑話了。”趙長亭也有他自已的感慨,他就是理論基礎太差,所以在圍棋這種很講境界的遊戲怎麽也達不到高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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