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間洛有限的生命中,唯獨對沈初雪這一個人毫無保留、沒有原因地深愛。

01

掛斷電話,沈初雪坐在地上瞪了好久眼睛,直到安言南推了推她,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安言南突然就笑了一下,食指撓了撓頭,說:“我還說呢,這安岑西是改了性子嗎,怎麽突然之間對我沒了敵意……原來都是在演戲啊。”

平時安岑西對沈初雪動的手腳不算少,時不時地找麻煩,或者讓沈初雪出點醜。沈初雪總是懶得追究,想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是安家不是沈家,她肯定是要忍耐一下的。實在是無法忍耐的,她也隻是小小地耍一下手段,讓安岑西吃點苦頭就算完了,從未有過傷害她的時候。

“好了,走吧。”

安言南還在想著,沈初雪已經換好了衣服。她的衣服基本上就都是黑白灰三個顏色,今天卻穿了一件紅色的大衣,這恐怕是沈初雪衣櫃裏最符合年紀的衣服了,她好像是精心打扮過,化了淡妝,看上去氣色很好。

低頭看了看鞋跟,沈初雪轉了個圈,問:“好看嗎?”

安言南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什麽,不知道即將麵對林間洛的沈初雪此時究竟是怎麽樣的心態,但就算是強忍的樂觀,他也會配合,於是點點頭說:“嗯,好看。”

這是真話。

這些年,他看著沈初雪一點點長大,一點點蛻變。安岑西的羨慕嫉妒不是沒有道理的。剛進入安家的沈初雪,是個沒長開的孩子,加上照顧沈奶奶辛苦,所以身體不好,麵黃肌瘦的,一看就不健康,也看不出什麽好看的坯子,除了那一雙透著星辰般光芒的眼睛。一晃這麽多年,如今的沈初雪已經出落成一個嫋嫋婷婷的少女了。

“好看就行,至少我在林間洛心裏最後留下的影子,不是黑白的。”

剛才安岑西來了電話,直接就說沈初雪的東西是她拿走的,已經給林間洛看過了。沈初雪的字體林間洛是認得出來的,那信封上一筆一畫寫著他的名字,不可能造假,可是林間洛仍舊不願意相信,張口就說是安岑西誣陷沈初雪。安岑西沒辦法,隻能叫沈初雪去當麵對質。

沈初雪不知道,原來安岑西憎恨自己到這個地步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就算安岑西沒有拿走這個信封,林間洛不知道是沈初雪做的,可歉疚感已經在沈初雪的心裏生根發芽。沈初雪無法心安理得地跟林間洛在一起,每天麵對這麽美好的他,她該是多麽痛苦。

“走吧,上戰場了。”沈初雪拉著安言南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安言南狠狠回握住,算是給她力量。

02

街道上人來人往,都是陌生的麵孔,沈初雪想要深深地記住卻徒勞無功。

她想要將今天所有的一切都牢牢記住,耳邊卻陸續傳來鞭炮的響聲。

馬路這一邊,沈初雪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少年,隔著重重人海和透著霧氣的玻璃,依舊能看清他的眉眼。沈初雪突然就有些退縮了,小小地後退一步,卻被安言南一把拉住。她抬頭,眼裏全是祈求,安言南卻不允許她逃避,抓得沈初雪指尖生疼。她眨幾下眼才穩定住情緒:“求你了,一定要拉住我。”

她怕自己一看見林間洛的臉就忍不住要退縮,就想要逃走,她實在是不想看見林間洛難過失落的神情,她怕午夜夢回時腦海裏全是那樣的神情。

安言南啞著聲音說:“好。”

出現在咖啡廳時,沈初雪和安言南一直都是十指緊扣。安岑西對眼前這副景象愣了好半天。林間洛放下信封,淡淡看了一眼,並沒有站起身,也沒有平日裏見到沈初雪的那種激動,平靜得讓人心驚。

“你們……”安岑西指著兩個人緊緊相握的手,聲音有些顫抖。

林間洛的表情越是沉靜,心就越痛。他盯著那雙緊握的手看了好久,沈初雪也發現了,想要掙脫,卻被安言南攥得更緊,於是她放棄了掙紮。

“你都看到了,怎麽還要我來證明?非要看見這一切才肯死心嗎?你其實早就懷疑了不是嗎?學校裏的人都說了,我和安言南是一對,是你自己不肯相信,可不代表事實不是這樣。”沈初雪很淡然地拉著安言南的手坐到林間洛的對麵。

桌子上是檸檬茶,透著讓人清醒的味道,旁邊就是信封,已經被杯壁上滑下的水珠打濕一大片,暈開了林間洛的名字。

窗外忽然照進來一束陽光,打在林間洛的側臉上,那一抹蒼白映在沈初雪的瞳孔裏。

她放在桌子下的手不禁又攥緊了幾分,安言南一聲不吭地忍著。

“是你嗎?初雪,我在等你的否定。”林間洛的聲音有些沙啞,仿佛隱去了許多情緒,連安岑西都聽得心疼了。

沈初雪倒是很灑脫,一甩手說:“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麽會允許你靠近我?學校裏,除了安言南之外,沒有人能靠近我,你覺得你會是例外嗎?你別逗了行嗎?林間洛,自打咱們再次見麵,之後的每一步都是我安排好的,包括你和林景鵬還有安娜鬧翻,你找到的工作,你在我和安娜、林景鵬見麵的時候出現,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經過我算計的。”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繼續說,“你覺得你為什麽這麽快就找到了工作?酒吧的工作是我一開始就和老板談好的,不然你覺得你一個什麽都不會做的大少爺,會有人要你?連小廣告都是我提前貼在那裏的,我知道,你每天都在那裏等車,一定會看到的。”沈初雪忽然開始胃疼了,高度的緊張讓她有些難受。

“為什麽?”林間洛依舊很平靜,語調並沒有多少起伏。

沈初雪突然大笑起來,讓安言南都有些心悸。

“為什麽?林間洛,你也好意思問我為什麽?你自己父母做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嗎?趕我們出門,害死我奶奶,這你不是都知道嗎?還是你想要裝成不知道的樣子,想要撫平我的傷口?林間洛,你太天真了!你就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天真得可笑!”

她不停地在說,安言南卻意外地沉默。

其實不是這樣的。

每一步都是沈初雪引導的,沒錯,可是她都留了後路,每一步都害怕林間洛受到傷害,所有的一切都算好了不會傷到林間洛。

他和那群人打架被記過的確在沈初雪意料之中,畢竟這件事鬧得全校的人都知道了,但是那天沈初雪在林間洛和林景鵬離開之後,去校領導那求了好半天的情,不然為什麽其他人都被記了大過,而林間洛僅僅是警告處分?

就連林間洛的工作情況都是沈初雪發短信告訴安娜的,當時沈初雪心底的仇恨已經開始動搖,她怕在酒吧那種地方工作會毀了林間洛這個人,希望安娜可以攔住林間洛。

沈初雪側頭看了一眼安言南,看到他的表情,她便知道了他是怎麽想的。

沈初雪目光中的堅定讓安言南的心微微一顫——她不許他把這些說出來。

她不想讓林間洛知道這些,就讓林間洛覺得她是一個為了報仇無所不用其極的女生好了,就這樣結束吧。

沈初雪已經把話說完了,不敢多待,便起身要走,慌忙間還撞了下桌子,讓安岑西的檸檬茶灑了好多出來,依舊是落在林間洛的名字上。

看到這個,沈初雪忽然就鼻頭一酸——那是她一筆一畫寫的名字,寫得極為認真。

她想用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寫盡自己和林間洛的一生,隻可惜,可能是用力過深,劃破了紙張,也毀了她和林間洛之間所有的一切。

“林間洛,就這樣吧,以後咱們就不要再見麵了。我很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這麽好,感謝你想要替你父母贖罪,但那是一條人命,你們林家總要還給我點什麽。你父母離婚……說實在的,我還是幫你媽媽認清了她的枕邊人,做了回好人。”沈初雪說得風輕雲淡,但微微低著頭,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紅。她希望林間洛永遠都是一副美好的模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盯著自己的目光中滿是傷痛。

咖啡廳裏的人漸漸多了,有人往這邊看,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服務員來回地走,也留意著,似乎是怕他們會在這裏打起來。

林間洛緩慢地站起身,眼底一片痛苦。

安言南也站起來,把沈初雪護在身後,開口說道:“恩怨都一筆勾銷吧,你們林家有錯,初雪也有錯,就不要再錯上加錯了。林間洛,你要是想報複,對著我來。”

報複?

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沈初雪總算是懂得了奶奶口中的善良。

林間洛勾了勾唇角,幹涸的唇一下子裂開,有血流出來:“報複?你放心,我舍不得。”

他跌跌撞撞地離開,安岑西緊跟著追出去,仍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林間洛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安岑西站在馬路中間,在震天的車笛聲中眯了眯眼,陽光落在臉上,這一瞬間,她突然就死心了。連受傷了都不允許她靠近,林間洛是真的不喜歡她,也不可能喜歡她……

沈初雪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也強忍著沒有追出去。

她知道安岑西跟過去了,林間洛應該沒事的。

隻是內心受傷而已,很快就可以痊愈的。

對,很快就可以痊愈的。

03

沈初雪和安言南一起回的家,什麽都不說,直接上樓了。還是安言南和李秋荷說的,今天沈初雪心情不好,晚飯就不下來吃了,他會看著沈初雪的。

李秋荷很納悶:今天是怎麽了?三個孩子都不下來吃飯?

安岑西回來得晚,一進來就問沈初雪和安言南回來沒有。

李秋荷指了指樓上,說都沒下來。

“晚飯不吃了。”安岑西說完就上了樓。

站在走廊裏,安岑西還能想起自己在沈初雪的房間裏發現那個信封的時候,心裏的那種雀躍,可現在她後悔了。

當時的她如果知道林間洛看到這些照片後會這麽難過,一定不會這麽做。

她可以討厭沈初雪,對沈初雪做什麽都不覺得過分。可同時,她喜歡林間洛也是真的,她不希望林間洛難過。

她隻是看不過沈初雪這麽做,還把林間洛蒙在鼓裏,想讓林間洛知道沈初雪的真實麵目,並不是想打擊林間洛。

在安家度過了那麽多的深夜,沈初雪覺得都沒有這一夜漫長。

她站在自己的房間裏,拉開窗簾,看著滿天的煙火。

她光著腳站在地上,看了好久。

一束束煙花在半空中綻放,她的眸子裏也映出了光采。手貼在玻璃上感受外麵寒冷的溫度,她試著用手化掉玻璃上所有的霜。

沈初雪一個人站在那裏,背景是一如既往的深夜,音樂是煙花炸裂的聲音。

安言南站在門口,和安岑西站在一起。

安言南是擔心,而安岑西則是好奇被林間洛發現了那些秘密的沈初雪現在怎麽樣,想來看看,卻在門口發現了安言南。

安言南站在那裏看著沈初雪不知道多久了,沒挪動一步。

安岑西靠近:“堂哥,她站了多久了?”

安言南對安岑西這次的行為雖然不滿,但是也無法怪罪,畢竟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沈初雪準備給林間洛的,安岑西的錯隻是沒經過沈初雪的同意擅自拿走了東西。

深吸一口氣,安言南帶上門和安岑西說話:“好像有一個小時了。”

自打外麵的人開始放煙花,沈初雪就起床了。

安言南其實也是那個時候起來的。他本來想喊沈初雪去外麵看看煙花,就算是散心,誰知道一過來,發現門開著,她就站在窗邊,留給所有人一個背影,落寞得仿佛與這個世界隔絕,也聽不見煙花之外的一切聲音。

這還是沈初雪來安家之後第一次這樣敞開著房門。她以前會反鎖門,後來安言南總是要送牛奶,她就留一個縫隙,讓他能推開——這對沈初雪來說已經是極限了,因為這說明她願意讓別人靠近了,盡管隻是對安言南。

相互依偎吧……

“堂哥……”安岑西不知道該說什麽。

安言南看她一眼,說:“沒事,你去睡覺吧,有我呢。”

安岑西想問安言南是不是真的和沈初雪在一起了,但是麵對性子這樣冷淡的安言南,她怎麽都問不出口。

她不知道安言南喜歡上一個人會是什麽樣子的。

“你是真的喜歡沈初雪吧?”安岑西問,她還是沒有忍住。

安岑西以前覺得自己是喜歡堂哥的,可現在突然明白了,她隻是喜歡自己的幻想。

當你想要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身上的一切都會變成你所喜歡的樣子。

“或許吧。”

喜歡也有很多種,有一種是永遠不會隨著時間消退的,那就是包含著親情的喜歡。

他和她,是親人吧……

安岑西回了自己房裏睡覺,安言南走進了沈初雪的房間。

屋子裏隨著煙花的閃爍而明滅不定。

沈初雪這一次聽見了門口的動靜,這個時候進來的隻能是安言南……她笑了一下,自己連安言南的手都牽過了。

“以前怎麽就沒發現煙花這麽好看呢?每年你都喊我起來看煙花,我總是很不耐煩。我覺得都是一個樣子嘛!什麽五彩繽紛的,一炸開瞬間就沒了。”

煙花再絢爛,也終究逃不過轉瞬即逝的命運……

對沈初雪來說,沒什麽是永恒的,比如煙花,比如她和林間洛。

“可能是因為你的心境不一樣了。”安言南站在沈初雪的身邊,淡淡地一語道破。

今年的沈初雪心裏總算是沒有仇恨了,眼中也開始接受別的風景。

“原來是這樣……角度不同了啊……”沈初雪喃喃地說。

安言南突然掰轉過沈初雪的身子,她的表情就這樣暴露在安言南的眼前。

“沈初雪,你想哭嗎?”安言南看向她的眼睛裏滿是心疼。

想哭嗎?

反應慢了半拍,她笑著指了指安言南,說:“你現在這麽用力地捏我,是不是在報複我今天白天捏疼你了?抱歉嘛,對不起!”

“沈初雪,我在問你,要不要哭?”安言南一字一頓,說得很慢。

這樣沉重的語氣壓在沈初雪的心上,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雙眸通紅,唇邊卻仍然帶著笑意:“我都道歉了,你還凶我。”沈初雪說得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一滴眼淚就這麽措不及防地滾了下來。

第一顆,第二顆……

這可能是安言南這輩子聽到過的最絕望的哭聲。

沈初雪在安言南的懷裏,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泣不成聲。

她是堅強的,那麽多事情都撐過來了,卻輸給了一個林間洛。

“安言南,我該怎麽辦?”

問著該怎麽辦的沈初雪,是已經喜歡上林間洛的沈初雪,他的猶豫不決斷送了所有機會。

他總琢磨著該怎麽靠近沈初雪,琢磨著自己靠近的距離會不會侵犯到她,琢磨著自己說話的語氣會不會傷害到她……

這一切猶豫都讓他錯失良機。

第一次,他開始羨慕林間洛,羨慕林間洛可以愛一個人愛得這麽幹脆利落。

這一晚,沈初雪在安言南的懷裏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安言南時還愣了一下。

兩個人第一次靠得這麽近。

安言南背靠著床,懷裏抱著她,似乎醒來好久了,也可能……

“你沒睡啊?”沈初雪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安言南想翻個白眼,但是眼睛疼,於是勉強收回已經被壓麻的手臂,說:“是,一個晚上沒睡。某個人哭完之後,眼淚鼻涕都往我身上抹,然後就這麽睡著了。”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

04

本來以為沈初雪見到自己會很生氣或者視而不見,安岑西怎麽也沒想到,早晨見到沈初雪的時候,沈初雪居然是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除了眼睛很紅之外,沒什麽特別。

沈初雪主動和所有人打招呼,包括安岑西和爸爸,語氣也比以前要親熱許多。

“你……沒事了?”安岑西有些不確定地問。

沈初雪從廚房裏把粥端出來,看了安岑西一眼,扯著唇角說:“你別想讓我給你端,自己進去端,順便把你堂哥的也端出去,我還要上去洗漱。”

沈初雪隻是下來打個招呼。

昨天晚上的哭聲也不知道有沒有驚動安偉和李秋荷,照理說,隔得這麽遠,應該是聽不到的,但是安家房子的隔音似乎不是很好,畢竟每次李秋荷和安偉吵架沈初雪都是聽得見的,她還是這兩人吵架的導火索。

現在想想,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安偉和李秋荷吵架了,沈初雪的名字在安偉口中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少。

安岑西低頭看著沈初雪端給自己的碗——沈初雪的手被燙得很紅,安岑西接過來,有些迷茫。

就這樣?

安岑西一宿沒睡,心裏罪惡感十分強烈,半夜聽到沈初雪的哭聲,她坐在**一直反省自己。

“大過年的,你怎麽穿著睡衣就下來了?”安偉問沈初雪。

兩人正好在樓梯上碰麵,本來沈初雪想趕緊回去把衣服換了就是害怕安偉會說自己,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她吐吐舌頭,笑得眼睛都彎了。

“我就是下來盛碗粥晾著,一會兒下來就能喝了。”

安偉說:“就算你不下來,你媽也會幫你盛出來。趕緊回去洗漱,一會兒家裏還要來親戚!”

“是!”沈初雪敬了個禮,趕緊側身跑上去。

以前沒覺得沈初雪這個孩子還有這麽俏皮的一麵啊?

安偉依舊站在樓梯口,看著走廊盡頭沈初雪和安言南說話。

連自己生性淡漠的侄子都是一臉笑意,眼底是藏不住的歡喜……

新年裏,安家總是要來客人的,不管是安家的親戚還是生意夥伴。

以往每年沈初雪和安言南都是藏在樓上,誰都不下來,但是今年安偉說什麽也不讓這兩人上去,說沈初雪怎麽也要見見人的,又不是長得不能見人。

“這是誇獎嗎?”喝完碗裏的粥,沈初雪調侃道。

安偉懶得理她,轉移了話題:“言南,你也是,這麽大人了,以後別老跟著初雪瞎鬧,多陪著我交際,我們安家以後還要靠你的……”

安言南很淡然地說:“嗯,我會讓客人們記住我的。”

這和樂融融的一幕落在李秋荷的眼裏,才算是定了她的心。這些年,李秋荷一直都在想辦法讓安偉能接受自己的女兒。其實李秋荷知道,問題出在沈初雪的身上,可是她心中總有什麽放不下。

今年卻不一樣了。

最先上門的人是安偉多年的好友,帶著自己的孫子孫女一起來的。那些人都是見過安岑西的,沈初雪和安言南卻是第一次見。

那老人很睿智,看見這兩人就笑著說:“怎麽著,大偉,多了一個閨女、一個兒子?”

安偉看了兩個人一眼:“是是是,比不上您子孫滿堂,這不是得抓緊努力嘛!”

這話惹得李秋荷滿臉羞澀笑意,而客廳裏全是笑聲。

安言南在廚房裏切水果,沈初雪就在一旁陪著,順手抓了個蘋果吃。

“要是早點放下仇恨,你很早就能感受到溫暖了。”安言南對沈初雪說。

她咬了一口蘋果,點頭道:“是啊,可是這人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我把我的南牆撞碎了,人也嚇跑了,才迎來我的溫暖……沒辦法,我生來就是這麽死心眼的人。”

人不都是這樣嗎?

05

寒假很快就結束了。

上學的第一天,安岑西依舊是坐司機的車走。

沈初雪跳上安言南的後車座,有些硌得慌,就說:“你怎麽就不記得給我帶個墊子呢?”

“我是你上學的主要勞動力,你還要埋怨我不動腦子?”

沈初雪一下子笑了,伸手抱住安言南的腰,說:“我這是在鍛煉你——叔叔希望你接班呢。”

有說有笑地到了學校,沈初雪剛一下車,範琦便一下子撲過來:“沈初雪,你的手機是擺設嗎?我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發了那麽多微信,你就沒有一條回我的!”

沈初雪躲過去,摸摸手機說:“就是擺設啊,是模型。”

天氣漸暖,沈初雪穿了林間洛給她買的裙子,隻穿了一件很薄的外套,戴上了頭飾,渾身散發著濃濃的青春氣息。

兩人跟安言南道別後朝教室走去,卻在轉角處看到了林間洛。

“我以為你躲著我,連學校都不來了。”林間洛走過來說。

還沒做好見林間洛的心理準備,沈初雪笑得很僵硬,點點頭又搖頭說:“怎麽會……我交了學費,肯定是要來的……”

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林間洛……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回到學校後,沈初雪總是能不停地“偶遇”林間洛。隻是,他不看向沈初雪,也不和她主動說話,隻是不遠不近地站著,等沈初雪離開,他也離開。這樣的林間洛讓沈初雪很心酸。

於是她隻能有事沒事就去學生會。在學姐的鼓動下,沈初雪還是加入了學生會,居然被分到了策劃部。沈初雪也不知道自己能策劃什麽,但是學生會的“納新”她還是要參加的。

一群人在小亭子裏鬥地主,沈初雪坐在椅子上看得很無聊。來策劃部填表格的人太少了,她都有些犯困。

迷迷糊糊的,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大學校園裏見到林間洛的場景。

他揚聲喊她的名字,拉著她的手腕,生怕她溜走……

撐著下巴,沈初雪看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

“小學妹,今天的晚會你記得來啊。我跟你家安言南主席說了,讓他給你準備服裝,你自己準備節目!”生活部部長過來,拍了拍沈初雪的肩膀,把海報丟在桌子上讓她自己看。

“活動?安言南沒跟我說要準備節目啊!”

學生會的晚會安言南是跟她說了,她沒有禮服穿,安言南還說要帶她去買,隻是沈初雪犯懶,準備從安岑西那借件衣服來……但是她怎麽不知道還要上節目?

生活部部長一翻白眼,起身抄起海報就走,一邊走一邊說:“和你說上節目,你還會來嗎!”

這麽多年部長不是白當的,這些年晚會上一小部分節目都是這麽被逼著上台的。沈初雪太天真,以為自己在學生會就是看著安言南的麵子來玩的,結果一上來就要表演節目了?

這幕後主使一定是安言南!

他知道沈初雪的嗓子好,唱歌好聽,聽沈初雪唱過一次昆曲就忘不了了,所以就在討論時力薦,結果那部長就直接把沈初雪的名字寫上去了。

“安言南!我和你勢不兩立!”

窩在休息室,晚會的組織者專門給這幫需要準備節目但是完全沒時間準備的人留了一間屋子。

這都是被學長學姐坑了的人啊!

沈初雪一看有這麽多人,內心一下子就平衡了,原來自己不是最傻的!

這些人都是有能力的,有一技之長才會被各自的部長推出來,連安岑西都在。

本來以為林間洛不會參加學生會,誰知道在觀眾席上,沈初雪看見了林間洛和他的室友。

從休息室到化妝室隻有短短的距離,沈初雪卻故意走得很慢,這個位置她能看見林間洛,林間洛卻看不到她,而她想知道林間洛好不好……

少年唇角微微上揚,低著頭和身邊的人說些什麽,突然抬頭看向了沈初雪所在的方向。

雖然知道林間洛根本就看不見自己,可沈初雪的心髒還是忍不住加速跳動起來。

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你尋找她所在的位置就是本能。林間洛就有這種本能,哪怕他根本看不到沈初雪的影子,也知道她就在那裏。

他就是知道沈初雪進了學生會,自己才加入的,而且他也是經曆了重重篩選,還小小地走了一下自己班同學的後門,才能這麽快加入學生會。

“所以……我到底唱什麽?”沈初雪看著自己的部長很糾結。

部長也是美男子一個,追求者眾多,但是人家眼高於頂,誰都看不上,愣是在大學三年期間一個女朋友都沒找。

宣傳部部長周清正好走進來,剛要說話,就被部長一把拉住:“你和周清一起唱歌吧!對唱!”

沈初雪和周清同時呆住了。

選歌又選了十多分鍾。沈初雪手機裏的歌曲有限,周清是英文係的,他聽的歌自己都不會唱。周清急得抓耳撓腮,搶過沈初雪的手機翻來覆去地看,總算是找到一首兩人都會唱的歌——《油畫姑娘》。

這很多年前的歌了,沈初雪是偶然聽到的,覺得挺好聽。

這首歌啊……沈初雪其實不怎麽會唱,但是周清會就行了,她拿回手機重新聽聽,找找調子。

在林間洛的生命裏,這是他第一次聽沈初雪唱歌,卻也是最後一次。

第一次上台唱歌,沈初雪內心難免有些害怕。

安言南從遠處走過來,本來在低頭看手機,都要撞到沈初雪了才抬頭,看她有些緊張,就問道:“害怕了?”

沈初雪點頭,拿著話筒的手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總算知道為什麽林間洛每次拉自己的手都會出汗了,原來是緊張……

安言南伸手朝觀眾席的一側指了指,接著說:“林間洛就在那裏,要是怕了,就往那邊看。”

無論何時,提及林間洛總能帶給沈初雪心靈的撼動。沈初雪始終都不知道愛一個人應該是什麽模樣的,隻是,她的目光掃向林間洛的時候,他的眼神裏總是透著深情,那種深情隻為她……

她淡淡地笑了,一擺手:“我能克服。”

“醉了滄桑,沉了風霜。

舊了衣裳,變了模樣。

別了夕陽,濕了眼眶。

那天為你曬了紅妝,好像瘋狂一樣,念念不忘……”

06

晚會結束已經是十點多了,一群人還要鬧著出去吃飯。

周清說:“帶著林間洛吧。”

林間洛進的正是宣傳部。其實他應該是去生活部的,還是周清主動要的人。安言南的事情周清都知道,也決定要好好照顧這個少年。

沈初雪正整理衣袖,聽到這句話愣了愣,隨即看向安言南。

安言南沒什麽表情地說:“隨便。”

林間洛一定是願意去的,隻要是有沈初雪的場合,他都會願意。

還記得林間洛喝多的那一天,在沈初雪的懷裏哭,而她卻隻能在安言南的懷裏哭。

晚會之後的慶功宴,沈初雪喝多了,站在洗手間裏一直掉眼淚。

其實她不知道,林間洛一直都在洗手間外麵,聽著裏麵的哭聲,心都要碎了。

沈初雪曾說:“林間洛,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我見到你,就會想起我奶奶,就想起她曾經對你們那麽好,你們卻逼死了她……林間洛,你知不知道,你這張臉……和小時候長得還真是像,依舊是唇紅齒白的。我奶奶說,這模樣的少年啊,多溫柔多可愛!我奶奶那麽疼愛你……”

這張臉帶給沈初雪的都是痛苦。

所以,就算是再想念沈初雪,他也不能靠近。他不想給沈初雪帶來痛苦,哪怕此刻的他是多麽想把她擁入懷裏。

“阿洛,走不走?”身後,室友的聲音傳來。

林間洛回身,與沈初雪背對著背:“走。”

安言南來找沈初雪的時候,她正坐在洗手間外麵的沙發上,出神地看著牆壁上的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她抬起頭,一眼就對上了安言南焦急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出來洗洗臉,剛剛喝得有點多了。”

他點頭,把自己的衣服披在沈初雪的身上,說:“嗯,他們都要回去了,咱們也走吧……林間洛剛才已經回家了。”

知道她擔心林間洛,安言南就主動說明,因為沈初雪已經沒有了詢問林間洛情況的立場。

“好。”

兩個人回到安家後,輕手輕腳地上了樓,但還是在路過李秋荷和安偉房間的時候被李秋荷抓住了。知道他們去參加聚會,李秋荷也沒說什麽,隻是看沈初雪喝醉了有點擔心,從安言南的手裏接過沈初雪,帶著她回了房間。

“怎麽喝了這麽多啊?酒傷腦子的!你大學還沒畢業呢,少喝酒,知道嗎?”李秋荷念念叨叨地說。

以前總是煩李秋荷在耳邊說什麽大道理,可是對現在的沈初雪來說,這些絮叨是一種溫暖,因為,那個會時常溫暖自己的人已經離開她了。

“媽,你很愛安叔叔嗎?”這是沈初雪第一次問及李秋荷的感情問題。

李秋荷和安偉的感情,以前的沈初雪是不怎麽關心的,盡管她心裏很想問:當初媽媽你為什麽不喜歡爸爸了?為什麽就這麽拋下一切離開了?嫁個有錢人就真的比什麽都重要嗎?

聽到沈初雪的問題,李秋荷給她擦臉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後,李秋荷就笑了,笑容裏全是幸福。

原來女兒也到了這樣的年紀啊……

“愛啊,我很愛他。當你愛一個人時,你的行為舉止都會出賣你的。你隻要看見他,就會不自覺地笑,你和他兩個人就算這麽麵對麵地站著、坐著,什麽也不做,心裏都會覺得很滿足。初雪,你也遇到這樣的人了嗎?”李秋荷什麽都不知道,有些欣喜地問。

遇到了,不僅遇到了,還錯過了……

沈初雪躺在**,突然伸手抱了抱李秋荷。這樣親昵的動作,在成年之後,沈初雪就再也沒有對李秋荷做過了。

這一刻,她仿佛還是繈褓中的孩子,需要李秋荷的懷抱來溫暖。

“媽……”

沈初雪在李秋荷的懷抱中睡著了,像是回歸了母體一般。

看著熟睡的女兒,李秋荷再一次哭了。她真心希望女兒一定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轍,隻要幸福就好。

“初雪啊,你一定會幸福的。”

可李秋荷不知道的是,她女兒的幸福正在一點一點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