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洛就像是一根刺,深一寸疼一分,淺一寸慌一分。
01
沈初雪身體好點了,就回學校上課。
安言南和李秋荷還是擔心,李秋荷讓安言南盯著她每天中午都得喝藥。
沈初雪也嚐夠了中藥的味道,想盡快好起來,很配合。
“安言南,你是不是使壞了?這藥怎麽一天比一天苦?”沈初雪皺著眉頭問。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言南的錯覺,那天晚上之後沈初雪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她時不時就衝自己笑一下,那笑容裏摻雜了很多的東西,再也不像以前一樣單純,笑了僅僅是因為開心。
安言南說:“沒有,是你喝得太多了。你快點,要上課了。”
看著兩個人好像情侶一樣的交流方式,範琦一個頭兩個大。要知道安言南和沈初雪都是學校裏風口浪尖上的人物,安言南是因為能力強和長相好,沈初雪卻不是這樣。沈初雪平時也不愛笑也不愛說話,對待別人都冷冰冰的,外界對沈初雪的風評一向不好。再加上還有安岑西的冷嘲熱諷,更是讓沈初雪在外人麵前沒什麽好印象。雖然沈初雪從來不在乎那些,但是人言可畏啊。
“以前你就夠白的,現在這一病倒是好,變成蒼白了,看著就不健康。”範琦扭著沈初雪的臉左右看了一遍之後,說。
沈初雪有點頭暈,把範琦的手拍下來,翻了個白眼說:“你直接說我像鬼就得了。”
外麵總算是不下雪了,難得地出了太陽,
陽光散落在手上,沈初雪翻開手掌,從指間溢出的光芒打在書上。
林間洛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沈初雪盯著自己的手,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唇角上揚,淺淺地笑著。可能是因為生病了,她的笑容有一種病態的美感,讓林間洛不經意之間就看出神了,直到身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哥們兒,看什麽呢?這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那人的玩笑讓教室裏麵的人都安靜下來。
範琦也看到了林間洛,連忙狠狠拍了沈初雪後背一下,讓正在走神的沈初雪猝不及防,差點掉下凳子。
“你幹什麽啊?”沈初雪扶著桌角才穩住身子,轉頭怒瞪範琦。
範琦有些無辜,瞪著大眼睛,指著門口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你的小祖宗來了。”
看到林間洛,沈初雪的瞳孔微微收縮。咬著下唇好半天,她才總算是擠出來一個笑容。
現在不能爆發,要是讓林間洛知道了,回去一定會跟林景鵬吵架,前功盡棄……
這幾天她病好回來上課,林間洛時不時就來班裏轉一圈,就算是看不見沈初雪也會在這裏等一會兒,要是沈初雪在呢,就陪著沈初雪。連老師都說沈初雪的男朋友太稱職了。隻是沈初雪一直反駁,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林間洛就像是一根刺,深一寸疼一分,淺一寸慌一分。
要和平地跟林間洛相處真的挺困難,如果有可能,沈初雪寧願自己不要這麽靠近林間洛。她是真的不想通過林間洛實行任何報複,這個陽光一樣的男孩沒有一分一毫愧對自己。
“今天看著好多了。前幾天聽說你病了,我想去你家看你,可是連你同學都不知道你住在哪兒,這才沒去。”林間洛說著,從身後的袋子裏拿出奶茶,放在沈初雪的麵前。
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懷,沈初雪特別喜歡喝奶茶,還就喜歡喝草莓這一個味道,別的都很少喝。林間洛想起,沈初雪還在林家的時候,給自己的糖也大多是草莓味的。
S大的操場上,隻要不是特別冷或者下雪下雨的天氣,人都不會太少,來來往往的都是過客。
剛生病的時候,她起不來床,天天看著天花板,或者看著自己奶奶的照片。在安言南的麵前哭了一場兩場之後,她就再也哭不出來。安言南那半個月不怎麽忙學生會的事,一有時間就在沈初雪的房間裏待著,沈初雪那些時候是最想林間洛的。
越是見不到就越是想……
“林間洛,你別這樣行嗎?我會覺得你在贖罪。”
她坐在塑料椅子上,手中是溫暖的奶茶,鼻間是甜膩的香味。
目光越過林間洛的肩膀看向遙遠的天際,她是那樣地討厭鳥兒,卻也那麽羨慕。
“初雪,我真的隻是想對你好,跟所有人都沒有關係,我就是單純的想對你好,你不信我?”林間洛的聲音少見的好聽,那樣溫潤,在沈初雪的耳邊輕輕宣告著對她的認真。
沈初雪有些心驚,卻笑了笑,不再說話。
當風從身後吹來,沈初雪伸手把頭發別到耳後,笑容有一絲飄忽:“我要回去上課了。你也別總是瞎跑,我看你眼睛下麵黑眼圈這麽大,比我還像個病人呢!”
沈初雪的話語和笑容在林間洛的心裏無限放大,他“嗯”了一聲,目送著沈初雪離開。
沈初雪穿不慣高跟鞋,腳有些疼。本來她從不穿高跟鞋,隻是李秋荷說,女孩子年紀大了,總是要穿高跟鞋來配合氣質的,於是就讓沈初雪練著穿。她拗不過李秋荷,就隻能穿著出門,剛開始腳腕疼得要命,現在好了些,已經能正常走路,速度還不慢。
也是因為穿了高跟鞋,沈初雪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麽矮,帶著7厘米的高跟,站在安言南和林間洛的麵前還是要仰著頭看這兩個人。
安言南還說呢,原來你這麽矮……
從那天起,沈初雪一見到安言南就想起這句話,就忍不住對安言南翻白眼。
“你這是在幹什麽呢?想起什麽來了,笑成這樣?”
上著課呢,沈初雪這麽笑是很嚇人的。
沈初雪瞥了範琦一眼,說:“我就是想起昨天林間洛帶我去那邊新開的遊戲廳,還挺好玩的。我一直以為他們宿舍的人不學無術,還帶壞了林間洛……”
還沒等沈初雪說完,範琦就打斷了她:“我說你啊,這林間洛是比你小沒錯,可人家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在追求你啊!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用一種我是長輩的語氣來說話啊!”對此,範琦很糾結。
沈初雪納悶:“長輩?我什麽時候用這種語氣了?我在林間洛的麵前哪點像長輩了?我還不如他高呢!”
範琦合上書,裝模作樣地挺直腰背,學著剛才沈初雪的口吻:“‘他們宿舍的人不學無術,還帶壞了林間洛’,你自己聽聽!這不就是說別人家的孩子帶壞了自己家的孩子嘛!”
沈初雪低下頭嘀嘀咕咕,還真是,她也被自己嚇到了。
“不說這個了。我告訴你,現在林間洛追求你的事已經在動漫係都傳開了!你沒發現最近咱們班附近有許多‘遊客’嗎?好像都是來瞻仰你的!”
瞻仰?
“範琦,你沒文化就不要瞎說好嗎?什麽叫瞻仰!那叫敬仰!”
範琦擺擺手說:“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管他什麽仰,反正就是來看你的。你就一點都沒發現嗎?”
要說,最近在教室附近出現的人是挺多的,沈初雪也有些不明白。平時這課也沒什麽人來上——學中文的,選修課項目很多,她是挑著人少的上,結果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人居然有這麽多!教授還說呢,最近學校給他這課加分了……怎麽會多了這麽多人?
突然,範琦的手捂住了沈初雪的指尖,她愣了一下,抬頭看過去。
“初雪啊,我不知道你眼睛中的難過究竟是因為什麽,你不說我也不問,隻是,我希望你能在有人陪伴的時候開心一點。我也好,林間洛也好,安言南也好,你渴望溫暖,就不要拒人於千裏之外……稍微有人靠近一點,不是更好嗎?”
02
“對不起,借過一下。”
臨近考試,圖書館裏突然就人滿為患了。
沈初雪望著一群人有些迷茫,然後便看見安言南坐在裏麵,旁邊空著一個位置,一定是給自己留的。
沈初雪頭疼得要命,怎麽這麽靠裏啊!這安言南是不是故意的?她怎麽覺得這些人都是在看自己呢?她臉上有字?
“安言南,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她剛剛坐下來,就問安言南。
正在看手裏的資料的安言南聞言抬頭看了沈初雪一眼,隨後搖搖頭說:“沒有。”
這幾天安言南的話倒是少了好多。
周圍人們的竊竊私語讓沈初雪總算是拚湊明白了,她閉了閉眼,果然還是因為自己……
三天前,林間洛突然在午休的時候站在操場上,向沈初雪表白。沈初雪當時正站在安言南的身邊,兩人還在考慮去哪兒吃飯,結果就被林間洛嚇了一跳。安言南看向沈初雪的目光很有深意,沈初雪看著林間洛的目光全是茫然和籌謀。
這三個人是三個心思。
從那一天開始,沈初雪躲在家裏三天,愣是沒敢來學校,倒也不是躲著林間洛,就是躲著那些看戲的人,就比如現在這些人。她放在桌子下麵的手微微一緊,高跟鞋在瓷磚上跺了跺,有些無奈地說:“你早就知道?”
安言南點頭。
“早知道你不跟我說?這怎麽看得下去啊,走吧,不看了。”沈初雪有些生氣。她最煩身邊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尤其是這群人口中的主角還是自己,她可沒有演戲的天分。
“不看了?那回家嗎?”安言南問。
想了一下,估計學校現在任何地方都不安生,於是沈初雪點點頭說:“那行吧,直接回家。你下午沒課了?”
“嗯,沒了。”
那些人還能說些什麽呢?無非就是沈初雪霸占著一個安言南還不夠,居然還讓林間洛跟自己表白。這林間洛的心是所有人都看著的,很透明,就是想要和沈初雪在一起。
那天在操場上,沈初雪沒說話轉身就走,倒是安言南站在原地看了林間洛好久。
她在躲避,也是欲擒故縱。
她到底要不要和林間洛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一輛車停在兩人身旁,安言南和沈初雪的沉默被打斷。
他們都認出來,這是安偉派來接安岑西上下學的車。
本來安偉的意思是既然專門有司機,就幹脆三個人一起回家,但是安言南在學生會的事情比較忙,經常要到晚上才能幹完,而沈初雪總是推脫說要在自習室複習,更多的是等安言南,習慣了兩個人一起回來。安岑西呢,剛大一,本來課時也不多,比這兩個人的時間富裕好多,所以很少能在路上遇到。
沈初雪和安言南相視一眼,安岑西卻開口了:“今天回來得很早啊,要是知道你們能這麽早回家,就一起回來了!初雪姐姐,你最近……很忙啊。”安岑西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沈初雪想起她當時在飯桌上宣布自己喜歡林間洛的樣子,驟然笑了一下,說:“最近學校裏流言太多了,我嫌煩,還不如……不如家裏清淨。西西,你也被煩著了?”
連安言南都能聽出沈初雪語氣中的刻意,安岑西又怎麽會聽不出來?安岑西不說話了。
“小姐,走嗎?”司機問,他回公司還有別的事情呢。
安岑西看了兩個人中間的自行車一眼,說:“那我就先走了,劉叔叔,走吧。”
“好。”
車子呼嘯而去,沈初雪頷首,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你還記得你來安家的第一天,我和你說過什麽嗎?”安言南問。
沈初雪把懷裏的書放在車筐裏,語氣清淡,有著漫不經心的意味:“讓我別玩花樣……你覺得我是衝著安家的什麽來的?錢還是人?如果是李秋荷,你的嬸嬸,還是算了吧,我沒那麽大的閑心。我爸都死了,還能怎麽樣?”現在的沈初雪說起死亡來很輕易。
“我就是知道,有一天你一定會成為安家的眼中釘,不管是我叔叔還是西西,不管你做得好與不好,在這個家裏,你一定會是矛頭。我是在提醒你。”
在這樣的家庭中什麽都不要奢望,何況是個外人……
日落,餘暉落在身上,安言南依舊穿著米白色的大衣,沈初雪是淺灰色的上衣,套了一雙同色係的高跟鞋。
S大距離安家沒有很遠,走著也能回來,也不覺得累。
沈初雪笑了一聲:“安言南哥哥,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本來以為安岑西會狠狠鬧一頓,可意外的是,回到安家,安岑西隻是在沙發上跟李秋荷聊天,說的還都是學校裏好玩的事,對林間洛和沈初雪這件事絕口不提——連安言南都覺得意外。
傍晚,沈初雪胃疼,就沒有下樓吃飯,盤腿坐在地毯上。
“你怎麽胃疼還是坐在地上?我幹脆把床給你搬出去得了!你就睡地毯上吧!”安言南端著一杯熱水進來,便看到沈初雪在地上疼得滿頭大汗。
沈初雪聞言翻了個白眼說:“你想我疼死就直說!這是什麽語氣啊!”
“奚落你的語氣。”
沈初雪實在沒有力氣跟安言南瞎鬧。
喝了大半杯熱水才緩和一點,她長呼一口氣,擦擦額頭上的汗,被安言南扶起來坐在床沿上。
這屋子居然是安言南來的頻率比較高。安偉一次都沒進來過,安岑西沒事就不會來,李秋荷倒是經常來,可不如安言南來的次數多。這樣算下來,整個安家竟然是他們倆的關係好一些。
沈初雪把這一切歸結於自己和安言南都是外來人。
“林間洛來了。”
沈初雪是真的沒想到林間洛會來安家,也多虧安言南警告了林間洛不能敲門,不然會鬧出事的——安岑西對林間洛的感情不知是真是假。
沈初雪瞪了安言南一眼,沉默了好久之後說:“安言南,你是故意的嗎?”
“也不是,你記得你病重的時候嗎?你喊了林間洛的名字,我以為你想見他。”
自己病重的時候說了什麽肯定是記不住的,沈初雪揉揉額頭,感覺不那麽疼了,就走出房間。
多虧了其他人都已經回房間……
“這麽晚,你怎麽來了?等你一會兒回宿舍不就被鎖在外麵了嗎?”沈初雪披上大衣出門,看到林間洛的第一眼就開始數落。
倒是林間洛說:“這幾天我爸出差了,我媽每天都把我接回家住。沒事,我就來看看你。”
看她?看她什麽呢?
她回過頭看了看安家的外牆,從這裏能看到的窗戶,沒有一扇能打開她的心房。沈初雪說:“沒什麽可看的,這裏是別人的家。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天冷。”
對待林間洛,沈初雪始終都是莫名的心動又疏離。
盯著看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聲音乍然出現在耳邊:“其實你對林間洛好一點,他或許能帶你離開這裏,就算是逃離,你也總要選擇一個人和你一起遠行。”
安言南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沈初雪身後,門開著一條縫隙,是從屋子裏傳出來的溫暖,卻絲毫沒有讓沈初雪的冰雪有一絲融化。
“逃離?還是算了吧,我這樣挺好的。”
03
玻璃杯裏的檸檬水還加了冰塊,透明的杯壁上有水珠滑落,對麵坐著的人穿了一件粉色的長大衣,長發梳成馬尾,隨著她的搖頭晃腦一個勁兒地搖擺,看得沈初雪有些困倦,不經意地打了個哈欠。
“初雪姐姐,我以為你不會和我搶什麽的。”這話中的敵意讓沈初雪精神了一些,她抬手揉揉眼睛,強逼著自己打起精神來。
“搶?”
這事情很簡單,林間洛追求沈初雪的行動這麽迅速,幾乎全學校的人都知道了,連老師看向沈初雪的目光都帶著戲謔,還會有誰不知道呢?
安岑西知道是必然的,隻是沒親眼看見,也不覺得林間洛會真的喜歡沈初雪這麽冷冰冰且沒什麽人情味的人。
中午安岑西路過餐廳,正好看見林間洛和沈初雪坐在一起,還有說有笑的,沈初雪在安家可從來沒這麽笑過。
“初雪姐姐,我能和你談談嗎?”她不顧身邊人的阻攔,直接站在林間洛和沈初雪的麵前說了這句話。沈初雪原本在喝奶茶,還被嗆了一下,林間洛正在給她順後背,就看見安岑西站在眼前。
沈初雪很清楚是為了什麽事情。
“好。”
於是就有了咖啡廳裏的這個場景。
沈初雪麵前依舊是奶茶,她推過去,對安岑西說:“喝我這個吧,大冬天的,還放冰塊,回去你要是肚子疼了,你媽會擔心的。”
安岑西低頭看著沈初雪的動作。
“我喊你一聲姐姐,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安家的人了?不過你既然拿我當妹妹,我還是和你好好地說吧。你把林間洛讓給我,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我一定要林間洛和我在一起。”
安岑西的話中全是命令,讓沈初雪略微有些不滿,可還是耐著性子解釋:“林間洛不是物品,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轉讓的。西西你有這個心思就不對,你想要他,大大方方地說,我不會擋著你的。”
沈初雪神情淡然,沒有因為安岑西提起林間洛而變得多麽激動,這樣的冷淡讓安岑西有些摸不準:難道沈初雪不喜歡林間洛?
“你真的不會擋著我?”安岑西有些不確定地問。
端著安岑西的那杯檸檬水,沈初雪的手指很快就凍得發紅,她緊緊攥著,看裏麵的冰塊融化,瞳孔微縮,半天才回答:“你有本事讓林間洛喜歡你?那你去吧。”說完這句話,有幾分鍾的沉默。
沈初雪手機響了,是鬧鍾,快要上課了。
這一中午的時間就在咖啡廳裏跟安岑西耗過去……沈初雪有些頭疼,起身就要走。
馬路的邊緣有很多人,沈初雪卻一眼就看見了林間洛。他眉目清秀,穿著紫紅色的大衣,背靠著磚紅的牆壁,隱約有明星的風範,正抬頭對著沈初雪笑。那笑容沈初雪覺得熟悉,不由得看愣了幾秒鍾。
他站在馬路的邊緣,雙手插在口袋裏,一隻腳微微曲起,抵著後麵的牆,目光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某一個人的身影。
沈初雪把自己世界裏所有的人、事、物都分得很清楚,某個人在某一類裏都擺放得很整齊,唯獨林間洛在飄**,始終不能給一個定義。是好還是壞?是深刻還是粗略?連沈初雪自己都不明白。隻是,麵對一個這樣的笑容,沈初雪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恨的。
“初雪,你也喜歡我,對不對?”林間洛走到沈初雪跟前輕聲問。
有沒有回應已經不重要了。
剛才林間洛不放心跟在兩人身後一起出來,但是始終沒有讓沈初雪發現,一直都坐在角落裏。他沒有全部聽完就已經離開。林間洛以為她的話是對自己的宣告,真的很高興,原來並不是他一廂情願,沈初雪對他並非完全沒有心思。隻要有一點點希望,林間洛就更有努力的信心了。
沈初雪的手被林間洛拉住。她有些氣餒,原來他早已經不是當初沒有她高且需要她保護的小男孩了,這力氣她都沒法掙脫開來。
算了……
“別鬧了,我還得回去上課呢。我們教授說了,以後我的男朋友要是再來就一起寫作業,說的就是你!你別跟著我啊!我上次就是被你害的,寫了雙倍的作業!”
林間洛:“真的嗎?”
上課的時候沈初雪一直都在走神。
她故意氣安岑西的話居然被林間洛聽見了……這個人也真是的,居然聽牆角還不出聲!沈初雪有點苦惱。
“你中午吃什麽了?一回來就這個表情,吃多了撐著了?”範琦問。
沈初雪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連反駁的話都懶得說。
本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誰知道晚上回家,她居然被李秋荷攔了下來。
04
“讓?”
沈初雪從浴室裏出來,頭發還滴著水。她站在地毯上光著腳,看向李秋荷的目光讓李秋荷有些心悸。但李秋荷還是耐著性子說:“這是西西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也不見得就會在一起,你就先讓……”
這話越說越是讓沈初雪覺得可笑。李秋荷不愧是在一個做生意的人身邊待久了,這心思也和自己不一樣。這沒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先讓安岑西來?等安岑西不喜歡了自己再上?
“你還真是我親媽。”
沈初雪擦過李秋荷的身邊走到椅子前,拿起毛巾擦頭發,眼睛緊緊盯著外麵的黑夜,不再說話。
“初雪啊……西西比你小,也從來沒跟家裏要過什麽。”
“那是因為她什麽都有!”沈初雪怒吼出聲。
聲音引來走廊裏安言南的注意。他本來隻是想下樓倒杯水,不想卻聽見李秋荷和沈初雪在房間裏吵架。這還是沈初雪第一次這麽大聲地和李秋荷說話,安言南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想要下樓,腳步卻沒有挪動。
對沈初雪,他是好奇的吧……
沈初雪吼出聲就有些後悔,倒不是害怕李秋荷會把自己轟出去,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去哪兒都餓不死自己,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和李秋荷生氣。
這人,榮華富貴享盡了,和自己的想法肯定是不一樣的……
沈初雪深吸一口氣,擦頭發的動作有些僵硬。她張張嘴,半晌才說:“你覺得林間洛是什麽?我說讓就讓得了?你讓我明天去和林間洛說,你別喜歡我了,先喜歡我妹妹?等我妹妹不喜歡你了,再來喜歡我?”
隨意地讓來讓去,李秋荷以為這是遊戲嗎?
“西西是你妹妹,你幫幫她好嗎?”李秋荷的聲音軟了下來。
沈初雪冷笑一聲,也不擦頭發了,轉過身,腰抵著書桌,聳聳肩膀說:“妹妹?哦,原來你還知道我也是你的女兒!那我能不能麻煩你,稍微也考慮一下我?你在我剛會喊媽媽的時候就離開我,這個詞語對我來說陌生得很。你知道剛來安家的時候,我喊你一聲媽媽有多困難嗎?好,就算這些都不重要,你想過先前的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嗎?當你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時候,我卻因為寄人籬下被趕了出來,媽,你知道嗎?”
如果你不曾為我考慮,請不要打著親情的旗號來和我說這麽多。
安言南看著李秋荷哭著離開。
好像大多數時候李秋荷從沈初雪這裏離開都是帶著眼淚的,平時是因為心疼,而現在呢?愧疚嗎?他看不出來。
“進來吧,在門口站著做什麽?我穿衣服啦!”沈初雪的語氣有些輕鬆。
他推開門,暖色的光打在地板上,沈初雪坐在地板上,頭發上的水已經打濕了肩膀上的衣服。安言南從桌子上拿過毛巾放在沈初雪的脖子上。
“謝了。”
還沒等安言南和沈初雪說什麽話,安岑西突然推開門進來,身後還跟著李秋荷,這兩個人好像是爭吵過了。
看見安言南在沈初雪的房間裏,安岑西更是生氣:“沈初雪,你為什麽非要和我搶?你憑什麽和我搶林間洛?你一個外來的野種,住在我家就真以為你是安家的人了嗎?你能和我堂哥比嗎?沈初雪你要不要臉!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們安家憑什麽養你!”安岑西說著,就要過來拽沈初雪,卻被安言南一下子攔住。
“堂哥!”
沈初雪神色冷淡地看著安岑西後麵的李秋荷,她拉不住自己的女兒,於是就任由她在自己另一個女兒麵前給她這樣的難堪。
真是她的好媽媽……
沈初雪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剛要說話,安言南先一步開口:“安岑西,你和她都是嬸嬸的女兒,留著一樣的血,她要是野種,你是什麽?”
“你!堂哥!你是姓安的,你跟我們才是一家人,你居然向著一個野種說話?”安岑西一臉的難以置信,指著沈初雪大聲朝安言南喊。
看著安言南沒有一點幫她的意思,安岑西氣得哭了,轉身就跑。
李秋荷喊了一聲“西西”,趕緊跟了出去。
“你其實不用這樣,和安岑西撕破臉對你沒什麽好處。”沈初雪說。
她走過去關門,不管外麵哭鬧的聲音,得一個清淨,卻想著要不要就這麽離開安家算了。
找個工作,肯定也是管吃管住的,就是學費有點費勁……
“你怨過嬸嬸嗎?”安言南問。
沈初雪手還在門把上,愣了一下,隨後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安言南,有些想笑,卻生生忍住。她別過頭,看著窗戶外麵的大片黑暗,走過去,拉上窗簾,閉上眼睛。
平時那麽喜歡黑暗也是會厭倦的,這樣的漆黑中自己什麽都看不到,隻有從房間裏打出去的影子……可到頭來發現,她也隻有自己。
“怨?等你真的體驗過了那樣的生活之後,就再也提不起怨這個字來了,因為你什麽都經曆過了,那些事情都開始變得微不足道,連怨恨都覺得很輕易。年少做夢的時候也是想過的,她為什麽不要我?她為什麽要走?為什麽不帶著我一起走?可那隻是睡著之前的想法,一個噩夢過去之後,我連她的臉都記不住。你知道嗎?如果當年不是她出現在奶奶的葬禮上,我甚至都不曾想起有這麽一個人。”
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都想不起來的人,這人,在沈初雪的心裏一定引不起絲毫波瀾。
她穿著淺灰色的睡衣在屋裏來回晃悠,使得安言南有點頭暈。
“如果你經曆過那些事情,現在的所有都挑不起你的心弦,安言南哥哥啊……”她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低著頭笑。
屋子裏一時安靜,等沈初雪回過神來,卻被安言南氣得吐血——這個人居然在這個時候還在檢查自己的作業?沈初雪真不知道安言南這個人的腦子裏裝的是些什麽!
現在自己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等會兒安偉回來了要是來幫安岑西出氣可怎麽辦?說實在的,安偉脾氣不好,沈初雪稍微有一點點怕這個人,平時也不跟安偉說話。但安岑西要是告狀了,寶貝女兒受委屈了,他肯定是要出麵的,到時候自己怎麽辦?
“你過來。這道題我不是給你講過嗎,怎麽又錯了?你自己過來看看!”
好吧,她也不想了,走到安言南的身邊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好像是有點熟悉。沈初雪很無奈,表情糾結地說:“安大主席,你現在不是在學生會好嗎?也不在學校!你要不要這麽嚴格啊!不改不改,明天白天再說!大半夜的寫作業對眼睛不好!”
“明天白天你就忘了。”安言南說。
這人怎麽這樣啊!
被安言南拉著坐下來,沈初雪隻能坐在安言南剛才坐的位置開始看練習題,安言南則另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沈初雪的身邊。
兩個人的背影相依。
“你為了林間洛和嬸嬸吵架,他對你很重要吧?”安言南突然問。
沈初雪把筆換到左手,並開始轉動,右手撐著下巴想了想,說:“算是重要吧。”林間洛這個人出現在她麵前,總是能提醒她該恨些什麽,不能忘記什麽,就像是警鍾一樣,見一麵就響一下。
實在是改不下去了,沈初雪開始跟安言南耍賴。好不容易在安言南的目光下把本子合上,沈初雪打了個哈欠,安言南以為她困了剛要出去,就被她輕輕拉住衣袖。
“來,外賣小哥,你先別去熱牛奶,我和你聊會兒天。”
“咱倆有什麽好聊的?”
沈初雪不知道到底是誰說自己冷淡的,相比之下,這安言南說出話來,總是讓她沒話往下接。
佯裝生氣,沈初雪冷笑了一下:“好好好,咱們沒話說,以後你也不用來我們班找我了,也不要給我帶飯,也不要給我買奶茶,你趕緊走!”
這麽一說,安言南反而坐下了。
其實安言南就是看沈初雪的心情不好,逗逗她,這個時候的沈初雪雖然笑容有些勉強,但至少臉色沒那麽蒼白了。
“你想知道我和林間洛的事情啊?那我和你說說。嗯,從什麽時候開始說呢?那一年啊,我被奶奶和林爺爺帶著進了林家,穿了一條紅色的裙子,哎,就跟我前些日子穿的那條裙子就差不多的樣子,紅色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小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我喜歡紅色,現在想想,當時好多的衣服都是紅色的……”現在沈初雪的衣服都是冷色係的。
沈初雪避開了那些難過的事情,就簡單地說自己和林間洛,說得高興還手舞足蹈的,尤其是說到有一年她看林間洛比賽。
因為比較晚熟,當年的林間洛在班裏居然是最矮的男生,看他瘦瘦小小的,於是所有人都以為他好欺負,誰知道他打小就學散打啊!
沈初雪說到高興的時候也會哈哈大笑,安言南卻不經意間被她的手所吸引。
她的手不似安岑西那麽漂亮,卻意外地好看,又細又長,隻是有很多繭子,還挺適合彈鋼琴的。可是沈初雪除了昆曲之外什麽音樂都不喜歡,對音律也不通,根本就學不了樂器。
“你記性還挺好的,我給你講題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有這麽好的記性?”
“你這就沒意思了。”
他低下頭,額前的發散落了一些,驟然就笑了。
沈初雪突然說:“安言南,你多笑一點,學校裏喜歡你的人肯定就更多了。你知不知道,林間洛還沒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
“知道。”
沈初雪一撇嘴說:“當時啊,範琦還問我呢,咱們兩個人都是悶葫蘆,到底有什麽可說的!”
現在想想,沈初雪才發現安言南對外人真的話很少,自己呢,除了安言南和範琦幾乎是不說話的,除非把自己惹生氣了,才會盛氣淩人地說幾句——外人對自己有偏見果然還是因為自己。
“你呢,你為什麽不愛說話?平日裏,你對付我的伶牙俐齒都去哪兒了?”安言南問。
她按著安言南的肩膀站起身子,坐在床沿將右腿搭在左腿上,衝著安言南勾起唇角,有些邪魅地笑了笑,一甩頭發說:“那是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歸屬感啊,咱們都是一種人!你覺得呢?”
一種人?是缺乏溫暖,還是在這個世界找不到前路?她有她的迷茫,安言南有自己的情緒。
深夜,她的笑容印在安言南的眸子中。
“嗯,是。”他們還真的是一種人。
好像是這樣的,不然為什麽在這安家,沈初雪唯獨和安言南親近一些,寧願和安言南泡在圖書館也不想在家裏盯著李秋荷看?
血親是命中注定,可靈魂的契合才是歸屬。
“安言南,你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你希望?”
“是,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