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亮了。葉開看著依舊坐在那裏的白愁飛有些擔憂。兩人一離開夜不皈的視線,白愁飛就開始打坐,直到現在,他還沒起來。
隻是再擔憂他也沒放鬆警惕。從白愁飛坐到這裏,到天明,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經有了幾十個。
等到再次將屍體整理下放好,他扭頭看到的,是白愁飛睜開的一雙眼睛。
“你醒了。”葉開笑笑。
白愁飛也笑笑,將身上披著的衣服穿上,也不管還斷著的座臂,有些搖晃的站起來開口:“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葉開笑著伸張下肩膀。
白愁飛聽著笑笑,認真的看著葉開道:“有什麽不理解的地方嗎?”
他問的沒頭沒腦,葉開卻直接點頭開口:“那個人,夜不皈,用的是形意嗎?”
“是的,隻是形意用到他那地步的人,天下地下都沒有第二個。”白愁飛的眼神悠悠:“他現在的拳裏,還隻有動物,等到他拳法大成,山水,草木,天地,盡在拳中的時候。那就無人敢說勝了。”
葉開勉強笑著開口:“二叔你不是跟他兩敗俱傷嗎?等他到那一步的時候,你也不會差到哪了。”
白愁飛看看他,認真開口:“兩敗俱傷?那可不一定。”
“什麽?”
“最後那一刀,到底有沒有傷到他,傷他多深,我自己也不知道。”白愁飛眼中依舊有著迷惑:“到底他那樣的傷口是我的刀傷的,還是他自己偽裝出來的,我一樣不清楚。”
葉開已經在皺眉,他皺眉不是因為他懷疑夜不皈是裝出來的傷口,那樣的傷口不可能裝的出來。而是因為竟然連出刀的白愁飛,都不知道自己的刀會造成什麽傷口。
一個白愁飛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不知道自己手裏的刀是什麽樣?怎麽可能會不知道自己的刀會造成什麽樣的傷口。這是一種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他們對他們的刀,簡直比自己的身體都熟悉。
可是白愁飛竟然說,他無法確定。
他說話當然不會有假。所以葉開沉默,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二叔。我一直沒搞清楚,你們為什麽會打起來?”
的確,這個問題才是在他看來最真實的問題,明顯兩人根本不認識,甚至名字還是最後才說出來的,可兩人一見麵,就明顯的要賭個生死一樣。
“因為他想要萬馬堂,無論誰想要萬馬堂,都得我答應。”白愁飛笑笑,認真的看著葉開問道:“葉開,我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接手神刀堂?這是最後的機會,錯過了這次,神刀堂再也不會到達當年的樣子了。”
葉開搖頭:“我從沒想過,會有一天,會接手神刀堂。”
白愁飛看著他點頭,起身,握著刀站起來,也怪,全身的衣服都被那一拳震碎,隻有腰帶還好好的。
“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白愁飛看著葉開,拿手拍拍他的肩膀:“江湖路上多珍重。”
葉開笑著抱拳,看著白愁飛走進草原。轉身。他依舊有許多問題沒有想通,卻不想再問下去,因為那些問題的答案隻有自己找到了,才是答案。
至於白愁飛,其實在葉開看來,就算他不管不顧,也絕對不會死在這草原上,象白愁飛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是這樣默默無聞死去的人。
隻是有些東西,他不知道。
若是這一夜,沒有他在旁邊守護著,那白愁飛恐怕真會死在這草原上。
不是因為那些不停出現的人,而是因為,在白愁飛坐下後,哪怕他閉上了眼,他看見的世界裏都有著一些奇怪的人,或者說鬼魂!
那些人飄在地上,渾身的血紅,就那樣靜靜的飄著。看著白愁飛的眼神裏滿是惡毒和怨恨,草原上,飄著數不盡的這樣的鬼魂。哪怕白愁飛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也一時間有些驚訝。甚至有些膽怯的感覺。
那是種人們本能的感覺。對於陌生的事物。未知的恐懼。若是平常,這樣的情緒在白愁飛腦中,也不過是瞬間而過,隻是在他受傷,甚至是受上記憶以來最重一次傷的時候,這樣的情緒已經可以妨礙他的武功了。
也就是說,若不是葉開在旁邊站著,白愁飛會被那些隻有他才能看見的鬼魂海洋所淹沒。無休止的海洋。隻要有一點情緒就會被把握的鬼魂海洋,來自地底的不可知之地。
可是葉開在。他的小李飛刀是天下真正最有正氣的幾種武功之一。甚至連之一都用不上,有小李飛刀在,是真正的群鬼辟易。
白愁飛就坐在那裏,直到那份情緒消失,直到定下心來找回自己。受傷的時候本來就會雜念從生,收回這些心思所用的時間和精力都遠比平時多。
隻是還好,等到太陽出現的時候,那些虛無的鬼魂消失在了草原上。到這時候,白愁飛也已經想明白了為什麽。
遲早的,那些野猴子死光的帳,總會在他身上算的。
隻是那些鬼魂,又算什麽麽?
活的人都死了那麽多了。
心防不被攻破,那些所謂的鬼魂,也不過是個笑話……
隻是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野猴子的島上,有一億三千萬左右的人口。任何東西的數字大到這個地步之後,都會是件讓人不得不重視,甚至不得不絕望的事情。
甚至在任何一個小說裏,任何人敢平白無故的殺這麽多人,都會引起天怒,降下雷罰,十死無生。
天心道仁!
就算一群畜生,老天也會給他們改過的機會。讓他們去把握那一份生機。象白愁飛這樣殺光滅絕的行為,若沒有懲罰,那才是件奇怪的事情。
可是白愁飛沒死,因為大陸上,同樣有著十三億的人在為這個毀滅野島的人祈禱。隻是沒死,不代表沒有劫數,天地之下,從來沒有功過相抵。
那些祈禱,不過能讓白愁飛在這些劫數裏,多一份機會而已。
這便是第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