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謝明猶豫片刻後,說道:“大概是自己走岔過路,所以見不慣後來者也走錯路吧?”

消瘦男子笑道:“那你以前,沒有人勸過你嗎?”

“被勸過。”謝明反應過來,隨後無奈搖頭。

“反正還年輕,多走幾步路算不得什麽。也正是他還年輕,才有資本走錯路啊。這個時候不走錯,什麽時候走錯?而且,年輕人有幾個不是倔驢?”消瘦男子笑得更大聲了。

——

王七自雨幕中緩緩走來,坐於王啟對麵。

“跟我走一趟,帶你見識一下幾個大修士的風采。”王七淡淡說道。

“遠嗎?”王啟疲倦問道。

“不遠,就在鎮子裏頭。”

王啟又問:“那個謝明——”

“也在,不過不用擔心,他不敢對你怎麽著。”王七起身,率先走入雨中,“對了,記得換一身衣服。你是以環方劍場長老身份,出現的。”

王啟雖不明白,但還是點點頭,在撐開紅傘走入雨中的時候,身上衣物已經換成紅袍。

過街而行,至一高樓。

二人走入,徑直到最高層。

裏麵,早早就有許多人候著了,除了謝明,還有王啟見過的那個消瘦讀書人、那個劍修,還有別的人存在。

一身全身血腥味的中年男子,眉眼如刀,他看向王啟,輕輕點頭:“俞鋒。”

王啟行禮:“見過前輩。”

“這位俞鋒,乃是秦軍一位將領,恰好在附近圍剿一群叛賊,就拉過來湊數了,是齊玉的師傅。”王七落座於最前方,淡淡說道。

“齊玉跟我說過你,塗郡多虧你和葉劍仙了。”俞鋒輕輕點頭。

王啟看著麵前的中年男子,俞鋒穿著一襲黑衣,身上血腥味極為濃重,甚至腳下靴子底部,還有濕潤的血跡。

注意到王啟的目光,俞鋒解釋道:“我接到消息,就一路趕來,身上血腥味濃重,你不要在意,當然了,幾位也不要在意。”

其他人要麽沉默不語,要麽紛紛笑著說無妨。

“齊玉倒是和我說過你,他本想跟著你一塊回定京的,奈何你和葉劍仙先走一步,他在台郡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隻好作罷,他說下次請你在定京喝酒。”俞鋒淡淡說道。

“多謝俞大人代為傳話了,齊將軍英傑,我能與之共飲,自然不會推辭。”王啟點頭說道。

王七拍了拍手掌:“行了諸位,寒暄客套,往後再說,先說說正事吧。”

眾人麵色肅然,緩緩抬起了頭看著王七。

王啟不知何事,便閉緊嘴巴,安心做好一個旁聽者。

“朝堂之上,不同出身的官員,最近吵的不可開交。幾位都是舉足輕重的前輩,所以陛下要我向著各位討要幾個說法。”王七淡淡說道。

“早有預料,隻是沒有想到,會是捕蛇雀的人來。”那名劍修冷冷說道。

“我隻是起個頭,記錄的事情,會有大秦專門官員負責。”王七麵色不變,指了指角落裏站著的一個人影。

王啟扭頭看那藏在影子裏的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知道對方實力強勁,隨後就又把頭扭了回去。

“關於這場爭論,我代表的是捕蛇雀,說明,我也要與諸位,爭論一番。”王七淡漠說道。

“讓你王七爺來,倒不如讓你肆無忌憚地對著我們掄幾下拳頭,這樣更加靠譜。”那劍修冷笑。

王七沒有理會,繼續說道:“由於我負責將環方劍場的人送到定京去,最起碼,送到有人接應的地方,所以,邀請各位來這遠江鎮,麻煩各位了。”

“王啟,你知道我們要說的是什麽嗎?”那個消瘦讀書人忽然開口,向王啟發問。

王啟搖頭,他一無所知。

“關於治國一事,自陛下即位後,一直都是軍大於官。在很多事情上,軍隊有著極大的權力,反而是朝廷之上的各位文職百官,權力極小,能做的事情有限。所以,就有了這次文武之爭。治國,究竟是靠武,還是靠文。”消瘦讀書人淡淡說道。

“申露,請陛下放權至百官身上。”名叫申露的消瘦男子朗聲說道。

謝明在申露開口後說道:“謝明,請陛下削弱武職的權力比重,令文職百官,能夠有更多的拳腳施展的地方!”

劍修開口:“劍閣趙器,請陛下令山上山下練氣士,超然。”

“闡述你們的理由。”影子裏的那道身影,冷冷開口。

王啟揉了揉眉心,這種事情,王七叫自己來做什麽?治國?自己會個屁,索性,他放空思緒,開始神遊。

“軍權過甚,地方官員對於本地的管理,要遠遠超出你們軍伍之人!你們軍伍之人,懂個屁的治國!往往地方官員在本地有限的權力下,苦心孤詣經營,你們軍隊駐紮,更改條令,讓多少官員的心血化作烏有!”

謝明忽然起來的大喊,驚醒了一直出神的王啟。

“格局動**,此刻更是不該削弱武職的權力。更相反,武職的權力應當要有更多的集中,才能更快,更迅捷的反應。”俞鋒眯著眼睛,冷冷說道,“還有你趙器,想要練氣士地位超然?”

“大秦多少輩人,才造就的格局,使得大秦脫出其他王朝,使得練氣士也得乖乖低眉,你一句想超然,就真能讓你們超然不成?練氣士就都是一群一心向道的道士?未必吧?多少邪修,妄圖以旁門左道完成自己的私欲,此事還少?”

俞鋒拍著麵前的案幾,怒斥道:“你申露,想要放權至百官身上?權力給了,在這亂世中,你們百官有多少人能夠全心全力的盡力去治國?”

“百官會出錯,但是出錯了,能有人糾正。陛下一人大權獨攬,出錯了,誰能糾正?”謝明朗聲說道,“雖然我於申師的想法不同,但是,大權獨攬,絕對不適合亂世!”

“你們武人,拳頭夠硬又如何?就能保證每一次出拳,都落在實際?不過力?不少力?文職雖然武力或許不夠,但是對力道的拿捏,絕對超越你們武人!你們這拳頭,應當要好好聽聽我們的意見,怎麽落,如何落。”

王啟心中猛地一驚,這謝明居然如此之勇,在俞鋒滿身血腥味下,還敢拐著彎說武人腦袋不好使?

王七亦是武人,聽到謝明的話,她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山上山下的拳頭,隻能由陛下確定。陛下未曾讓你們讀書人掌握拳頭,那你們就老老實實的翻書。在這裏含沙射影什麽?”

申露開口:“所以,得請陛下放權至百官。眼下各處,叛軍不斷湧出,更兼有上古封印出現,各路妖魔齊齊出現,陛下一人之腦力,怕是總有盡時。”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俱是感覺到一股寒意滋生。

王啟偷偷扭頭,看著陰影處的那人,寒意,正是從那裏蔓延開來的。

“放權百官,一件事情原本隻需經過陛下一人,放權之後,要經過百官,事宜不就耽擱了?”寒意消散,話語從陰影處飄出,“此事,陛下想問問你的想法。”

申露朗聲說道:“聖人有雲,知行合一。隻有試過了,才能從中得出規律,萬事萬物,隻有試上一試,才能開始。陛下的疑問,我也沒有什麽很好的想法,但是我們可以在實踐的過程中,發現並使用合適的方法。”

俞鋒冷笑:“好一個試一試。試錯成本多少?時間多少?我們大秦,還有多少底蘊和時間去試錯?”

“行了,關於文官治國,還是以武禁國的爭論到此為止。”

陰影處的那人淡淡說道,隨後原本就看不清的身形,更加的模糊,最後不知如何離開了此地。

“這,這就結束了?”王啟微微錯愕,不是沒有爭論出一個確定的答案嗎?怎麽就到此為止了?

“喋喋不休爭論,那要不知何時才能結束,各方闡述完觀點,其他人質疑過後即可,剩下的,就是從各方言論中挑揀了。”俞鋒笑道。

王啟看著俞鋒,輕輕感歎一聲,他偷偷看了一眼謝明,誰剛才含沙射影武人無腦的?方才這位俞大人,可是手拍案幾大噴四方呢。

謝明冷冷掃了一眼王啟,隨後起身:“此事間了,我也該回去了,不過王啟,我與你說過的,你還是仔細想想吧。”

看著離開的謝明,王啟搖了搖頭。

“那匹夫與你說了些什麽?”俞鋒問道,一聲匹夫,道盡了對謝明剛才含沙射影的不滿。

“沒什麽,就是關於修行一些心性方麵的告誡。”王啟避重就輕的回道。

“那匹夫關於修心,的確有兩把刷子。”俞鋒酸溜溜的說道。

申露起身,也是告辭離開。

王七看向劍閣修士,冷冷問道:“還有什麽事情嗎?”

“既然已經在朝廷任職,就一心一意,既要權,又想超然?趙道友想的未免太美了。”俞鋒冷冷說道。

“修行者本就與俗世凡人有著雲泥之別,亂世降臨,倘若想要修行者出手救助凡人,不多給些東西,他們又如何願意?”趙器淡淡說道。

“這話你說晚了,應該趁著他們沒走的時候說出來。”王七冷笑。

趙器搖了搖頭:“陛下何等大才,此事他自然能夠想到。”說罷,他看向王啟。

“小友就是許劍仙的弟子?久仰大名。”

王啟輕輕點頭:“見過趙前輩。”

“就這麽大大咧咧的承認了,不怕趙器與許薔有仇,對你下手?”王七冷笑。

“七大人說笑了,有集雲地前車為鑒,我們又怎麽敢生出異樣心思?”趙器淡淡說道,隨後化作劍光離開。

“禦劍飛行,倒是瀟灑。”俞鋒看著趙器離開,忍不住又酸溜溜的說道。

“楊青前腳落劍集雲地,未等被追責,後腳葉河再度落劍,集雲地倒也是慘。”王七冷笑,隨後看向王啟淡淡說道,“路上遇到的劍閣弟子,多長幾個心眼,免得到時候我沒提醒你。”

“真有仇?”王啟一愣,他還以為是客套話。

“廢話,你環方劍場與那劍閣,有著的可是大道之爭,同為劍道路上行,有人想要登高,勢必要將人擠下去。”俞鋒輕笑。

王啟忍不住沉默起來,好嘛,又多了一個需要注意的勢力。不過,集雲地被楊青和葉河先後問劍,讓他忍不住暢快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