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琳琅如此大義凜然,顧子墨握緊了手中的劍,更加不敢去看她此時的模樣。
他真的沒有怨恨她什麽,知道被利用,固然不是件舒服的事情,可是他覺得那些在宮中養傷相處的日子,琳琅對他並非全是惺惺作態。
那是他與她最後一段美好的日子,她的笑,她的關心都是那麽的自然,就算那都是為了幫獨孤玦的計謀,但是,她仍是將他當做朋友看待的。
可是,他該再怎麽與她相處?
他不能為了一段無望的感情,將女王推進更深的深淵裏。
他已經錯過一次,才會造成今天無法挽回的局麵,如果不是因為被感情蒙蔽了眼睛和頭腦,怎麽會讓獨孤玦救走太後和皇上,有了翻本的機會?
所以,他必須對琳琅絕情斷愛。
但,悄悄地為她送去傷藥,打聽她在牢獄裏是否受到欺侮,這一件件事情,他又不由自主地去做了,還不準任何人向琳琅提起。
理智要他放手,感情卻不由自主的牽掛,顧子墨心裏實在糾結,隻有離琳琅遠遠的才能感到平靜。
女王對琳琅傲慢道:“急什麽,等下自然有你大顯身手的時候。”
--
獨孤玦冷靜地看著眼前一輪輪衝上去又被擊敗的人馬,和不遠處城牆上那顧字大旗屹立不倒。
居然是顧子墨!
這是女王沒有人用了,還是隻信任他?
陶大山在旁邊捋著花白的胡須,皺眉道:“王爺,這樣下去,隻怕是兩敗俱傷。”
“我們必須最遲在後天早上太陽升起之前奪下城門,不然,他們的援軍就會趕到,如果對我們形成合圍。雖然說以我們現在的實力不會馬上落敗,可是女王掌管朝政這幾年也籠絡了一些人馬,而且,現在他們號稱是我劫持皇上,反叛朝廷,混淆視聽,我們占據上風,會令許多人畏縮觀望,一旦我們優勢不再,那些人也許就馬上會倒向女王那邊,他們援軍接二連三的增加,對我們大大不利。”
“那麽王爺難道就這樣強攻下去?”陶大山見獨孤玦心中有數,必定早有計劃,便問道。
“當然不會,我就等女王出招,那時,我會送她一個驚喜。”獨孤玦冷笑。
---
又是一陣投石器瘋狂的進攻。
城牆上,有人跌跌撞撞地向女王報告:“不,不好了,城牆有一處裂開好大一條縫隙,隻怕會塌。”
就在這時,隻聽一陣驚呼,那處果然塌下數丈大小的一個洞。
這是印偉祈指揮嚴立仁他們專用幾架最好的投石器,用準頭最好的高手,在別的投石器掩護下,向著一個地方鍥而不舍地連連投擲命中的結果。
城牆上一片驚叫,慌亂,而相對的,城下一片歡呼。
印偉祈抓準時機,擂響了換隊進攻的鼓點,前一批人馬撤下休息,後麵方陣中精神抖擻的士兵們抬著雲梯拿著武器,向那缺口處飛奔而去,很快就有人將梯子搭在城牆上,向上攀爬而去。
“不要慌,你,帶人趕緊加固城牆;你,馬上要元帥帶領人馬來支援,還有,將後麵傳送木料石塊的人馬趕緊拉一半上來。”顧子墨急急吩咐完畢,抬手命人拿來一張弓。
“現在,聽本王命令,向那馬車上擊鼓的人瞄準,開弓。”
顧子墨帶領一隊弓箭手齊齊瞄準了印偉祈,這麽遠的距離,要射中處在重重保護中的印偉祈絕非易事,其餘的人不過是顧子墨的掩護,吸引劉濤他們的注意力,隻有他才有把握在這麽遠的距離命中目標。
“子墨,不要。”琳琅叫道,顧子墨充耳不聞。
“偉祈,你別擊鼓了,快跑啊。”琳琅用力掙紮,徒勞地叫道,她聲嘶力竭的喊聲被呐喊兵刃相交聲淹沒。
“放。”顧子墨一聲令下,箭矢如流星飛雨,向印偉祈射去。
劉濤指揮人馬奮力撥打,但夾雜在其中的顧子墨那箭射的十分刁鑽,竟然沒有被人攔住直奔印偉祈而去。
琳琅隻覺心都要停頓了,腿不住地哆嗦,喃喃道:“不要死。”這種感覺比她自己要死還難過。
印偉祈一直專注在鼓點上,聽到一片驚呼,一點黑就已經到了近前,好在他跟獨孤玦一直在勤練武功,這時本能地一個閃躲,隻覺一股巨大的衝力將他狠狠地往後推去,他不由得後退幾步,差點一腳踏空掉下馬車,劉濤冒險飛身過來,一把將他重新推了上去。
“射中了。”顧子墨身邊的士兵們一陣高呼,這一早上,他們都見識了獨孤玦秘密武器的厲害。
當攻城開始的時候,他們看到下麵那個大大的馬車和那架大大的鼓,鼓後那個被人保護著的清俊少年鄭重其事的拿起鼓槌時,他們還曾經蔑視過,獨孤玦這是要擊鼓來鼓舞昨天被削弱的士氣?
那也不該找這麽一個看起來剛剛成年,而且瘦弱的少年。
誰知道,就是這個少年,他一直用那雙清亮的眼,將一切的動靜盡收眼底,然後將他要下達的命令全部通過不同節奏的鼓點,傳遞到安插在獨孤玦軍中每一個方陣,每一個將軍身邊熟知這含義的那木羅人耳裏,使得萬眾一心,進退有序,讓城上女王的軍隊沒有一刻喘息之機。
如今,終於看到他中箭倒下,怎麽不令人興奮。
就停了這麽一下鼓點,那些攻城的人馬就亂了陣腳,被悉數擊落在護城河裏,雲梯被掀翻。
所以,印偉祈死了,絕對是大快城牆上的人心。
就在琳琅悲滄地打算哭天搶地,將等會兒自己也要死翹翹的那份悲痛索性借題發揮地一並哭出來的時候,隻見剛才還在歡呼的士兵們,臉上流露出失望和不可思議的神情,顧子墨看著城下,神情冷峻。
琳琅趕緊伸頭一看——印偉祈被劉濤扶著,兩人簡短的說了兩句話,大約是劉濤在檢查印偉祈的傷勢,想要人替代他,他在一旁指點,就不要親自擊鼓了。
而印偉祈搖搖頭堅持著,推開了他,咬牙一把將肩窩上穿透了身體的箭拔了出來,身子一晃,劉濤已經拿出藥來往他傷口上按住,撕下戰袍為他將傷處裹好。
獨孤玦催馬過來,沉聲問道:“你怎麽樣?”
“沒事。”印偉祈拿起鼓槌,繼續敲擊起來,隨著他的動作,傷處不斷有血淌出,很快將那一處的衣衫都染紅了。
可是,沒等他敲幾下,身邊的劉濤忽然指著城上驚呼:“那是什麽?”
獨孤玦正看著印偉祈漸漸蒼白的臉色,在思忖是否要強行將他換下來,見劉濤從來沒有這樣失態,也急忙扭頭向城牆上看去。
隻見正中的方向,有人緩緩將一個綁在十字架上的人吊在了半空中。
即使相隔的距離使得獨孤玦看不仔細那人的眉目,但是那一身囚服的女子,卻是那麽的熟悉,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琳琅。
“姐姐——”印偉祈往前撲去,被劉濤緊緊拉住。
這一刻,剛才還不畏懼生死,從容指揮千軍萬馬的印偉祈,心頭大亂。
“王爺,怎麽辦?”劉濤急急問道。
獨孤玦手握銀槍,目光冰寒,順著那個身影向上看去,城上一個銀甲白衣的男子,身邊是一個鳳冠黃衣的女子,眼中迸發出酷烈的殺意:權淑珍,顧子墨,城破之時,我要你們為今天付出這一生最大的代價來償還琳琅遭受的一切苦痛!
傳令兵急急驅馬而來:“報王爺,城上女王和定王要王爺過去說話。”
獨孤玦就知道他們會有此要求,他提槍縱馬,穿過重重士兵和刀槍,來到城下,仰頭向上看去。
隻見琳琅臉色發白叫道:“你們幹什麽?拉我上去呀,我不要做篩子,那死得太難看了,我想安樂死行不行啊?”
她真怕誰一個不小心,手中弓箭走火,不等看到獨孤玦就被射死了。
更加不想被獨孤玦看到她這樣,他會心疼的吧?
“你們叫本王來幹什麽?”獨孤玦的聲音從腳下傳來,琳琅急忙低頭,隻見那一身玄衣如墨,黑甲森寒的絕世戰神,冷冷地仰頭,目光隻是劃過她的臉便迅速向上而去。
城上的顧子墨看看身邊的女王,她今日來到城樓之上穿的也是那麽雍容華貴,甚至精心地描畫過眉目,美的那麽明豔照人,看向獨孤玦的目光冷色中帶著隱藏的暗潮波動。
“女王,你還是先到一邊歇著,我來跟他談。”顧子墨擔心女王感情用事。
而女王卻堅決道:“不必,本王一定要親自跟他談。這一個多月,本王等的就是今天。”
城下獨孤玦見上麵一直沒有回音,高聲道:“顧子墨,本王早知道你不是真男人大丈夫,想不到今日你居然要用一個女人來作為謀取勝利的棋子麽?”
琳琅一直癡癡地看著獨孤玦,她要把他的樣子深深地記在心裏,眼中覺得一陣熱流,不,她不要哭,揚起頭,卻看見城上四處銀光點點,所有的刀槍弓箭都對準了獨孤玦。
“你走啊,我已經和你和離了,你也割袍斷義了,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你跑來幹什麽?”琳琅拚力叫道。
“死女人,閉嘴。”獨孤玦忽然很不耐煩地高聲呼喝道。